南山城門大開,高伯龍率領數百鐵騎如潑風一般衝了進來。戰馬還未停穩,騎兵們掀開了麵罩,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興奮和激動的神情。就連騎將高伯龍,也忍不住咧嘴大笑。五百騎兵戰馬和軍袍上斑斑血跡,這大都是敵人的,這一仗,騎兵們戰果巨大,損失卻微乎其微。“真是痛快!”“萬勝!”有些人仰頭向城頭上的守軍高聲歡呼,似乎是要分享勝利的狂喜。
觀戰的漢軍將領也相互道賀,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遼國十萬大軍以泰山壓頂之勢而來,本想一口吃下南山城,卻被崩掉了幾顆牙齒,折去不少銳氣,對漢軍而言,初戰得勝則是個好兆頭。劉誌堅帶著一名十夫長走上來,趙行德眼神一亮,先對二人點了點頭。
劉誌堅秉道:“趙將軍,剛才首發轟擊奚軍圓陣的,便是此人。”他話音剛落,周宇便挺身行禮,還沒來得及自報軍職姓名,趙行德便點頭道:“我記得你,周宇,果然是個人才!”他拍了拍周宇的肩膀,微笑道:“智勇雙全,好好幹。”
周宇臉上微微動容,拱手道:“趙將軍謬讚!”周圍都是統兵軍官,他雖然隻是守備營十夫長,氣勢卻絲毫不弱,態度不卑不亢。童雲傑聽他口音是遼東本地的漢人,心中暗道,是條好漢子,可惜先投效了夏國營。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旋即有自嘲道,如今情勢,我還斤斤計較這些做什麽。
若是別的軍卒立功,趙行德還要詳細詢問嘉勉一番。但守備營周宇原本就是趙行德記在心裏的一個人才,列在第一批晉身軍士和守備百夫長的單子上,他反而沒有多說什麽,點了點頭便讓周宇退回去了。
這時,隻聽敵台的下方樓梯“噔、噔、瞪”急促作響,眾將都有些詫異,暗想,難道又有緊急軍情不成,都把目光投向那裏,卻見高伯龍手捧著鐵盔,大踏步走了上來,一見趙行德便大聲笑道:“這一仗打得痛快!”他率領數百鐵騎衝垮了上萬遼軍,眾將也紛紛向他道賀。高伯龍心裏自然是得意非凡,臉上卻堆笑道:“這都是趙將軍神機妙算,我不過是遵出去衝殺一個來回而已。”說著他居然將鐵盔反過來,用手摸了摸,咧嘴笑道:“連汗水都沒出呢,這遼兵便敗退了。”若有憾焉。
高伯龍頓了一頓,又抱拳沉聲道:“趙將軍,容我等再戰一場!趕走那些繞道的遼狗!”
趙行德笑著搖了搖頭:“”幾條惡狗而已,把門戶紮緊,他便無隙可入。”高伯龍臉現失望之情,也不再多說,趙行德下令為各炮位補充彈藥,又將目光又投向了南山城東麵的遼軍大營。
適才遼軍不住地潰退,漢軍炮火追著人最多的地方轟擊,沿途遺下無數屍首。連挫了兩陣,看來遼軍統帥是不肯善罷甘休,遼軍大營中旗號亂晃,傳令的騎兵四出,各部遼軍紛紛調動,不少輕騎兵派了出去,似乎又要發起進攻,又似乎不像。潰逃的遼軍一直退到漢軍火炮射程以外,方才由將領重新收拾整頓起來。這一天遼軍連敗了兩場,在漢軍的允許下再度收屍之後,軍心沮喪已極,不能再戰。
就在南山城的背後,五千遼國騎兵深入了關南腹地。將軍耶律魯坐在馬上,環視著周圍,除了原有的山地丘陵外,漢軍還在平地挖掘了些縱橫交錯的壕溝,這些壕溝似乎也是道路。而適合戰馬奔馳的平地,則星羅棋布地分散著許多淺淺的小洞,。洞上有疏鬆的覆土,遼軍騎兵開始時不以為意,縱馬在平地上奔馳,結果有多匹戰馬踏進這小洞折了蹄子,方才體會到漢軍用心的歹毒。騎兵最是心疼戰馬,如此一來,能夠沿著壕溝行進,也便不去平地上縱馬,行動的自由卻是大大地受了限製。不僅如此,漢軍修築的堡寨周圍三裏地方,也是騎兵不能久留之地,否則,便有遭受冷炮襲擊的危險。
派出去打草穀的騎兵非常沮喪的發現,除了那些他不可能攻下寨堡之外,什麽都沒有,連點燃篝火的柴草都找不到,沒有可以掠奪的村莊,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物資,也沒有人,地裏也早被燒成黑色,山上的樹被砍伐來建堡壘之後,也全放火燒掉了。蘇州關南,原本是個草木茂盛的地方,現在卻同荒漠一樣貧瘠。陣陣海風從四麵吹來,遼軍上下都感到陣陣徹骨的寒意。
“為什麽不多帶點糧草輜重過來呢?”耶律魯有些懊悔,旋即又想到,滿載著糧草輜重的大車行動緩慢,即便繞得過南山城,恐怕損失也會相當慘重吧。遼軍騎兵在蘇州關南駐紮了三天三夜,人困馬乏,最後糧草耗盡,不得不又繞道撤回了蘇州關北麵,在經過南山城的時候,城頭上火炮齊發,又擊斃了幾十名騎兵。
此後月餘,遼軍的攻勢時斷時續,雖然損失了不少兵將,仍是不能攻陷南山城。耶律燕山原本打算在附近征發一批漢兒百姓作為簽軍攻城,誰料想蘇州關北麵的漢兒百姓要麽已經被擄走,要麽早已就隨漢軍遷移,原先村郭相連地方,多數已是田園荒蕪。隻有少數渤海人仍舊留在原地生活。出身渤海的貴妃蕭瑟瑟最得寵,而皇帝耶律大石正對渤海族施以懷柔之策,以安定遼東,自然不可能征發渤海簽軍。耶律燕山無奈之下,隻得采納了漢人將領郭保義與吳春二人的獻策,一方麵等待海冰解凍,大軍可以從容進入關南腹地,一方麵請求陛下將巨型鐵桶炮從遼陽送到此地,以炮製炮,轟開南山城等漢軍堡壘。
遼陽城外,卻是另一番景象,遼陽城陷落之時,遼軍燒毀了糧倉,此後遼金交戰,沈州又被攻取,金兵一直沒有在遼陽儲存多少糧草。眼看天氣一天冷似一天,城內的金兵不但糧草匱乏,連燒火取暖的柴都沒有,不得不將遼陽城內的房屋拆毀,石頭用來守城,而木料則準備用來取暖。
這些天裏,越來越多的人和韓況派出的內奸暗通消息,遼陽城的陷落,宿敵金軍的覆滅,似乎隻是時間問題。然而,遼國皇帝耶律大石卻親自督戰,連續責罵了好幾個攻城不力的將領。原因無他,就在數日之前,耶律大石接到消息,夏國趁著西京道空虛,出兵攻打大同府。
夏軍數萬騎軍來勢洶洶,勢如破竹。沿途大小部落無不望風而逃,即使遼國的戍守西京道的邊軍幾乎沒有抵抗之力,最為可恨的是,原本準備裁撤的宣德軍居然反叛了,若不是西京留守耶律畢節收買了漢軍中內應,差點就被劉屈通詐取了大同府獻給夏國。如今西京告急的軍書連續來了一封又一封,可是耶律大石現在根本抽調不出援軍。
夏軍若是攻下了西京道,上京道和中京道也在兵鋒之下,就算不能長期占據這些地方,隻要四處燒殺搶掠,便會大損遼國元氣。上京道和中京道是契丹人聚居最多得地方,如果根本之地受損,蕩平了遼東又有何用。
“伯升豁·蔑爾勃在哪裏?”耶律大石鐵青著臉問道。
“西京留守派出了十幾隊信使在找西北招討使,可是現在一直沒有他的消息。”北院樞密使耶律鐵哥小心翼翼地秉道。伯升豁·蔑爾勃不但是蔑爾勃族族長,耶律大石冊封的西北招討使,他兒子蕭塔赤也是耶律大石的女婿,而耶律鐵哥,則是耶律大石名義上的另一個女婿。
“哼,果然是個沒用的懦夫!”耶律大石急怒攻心,有失體統地罵道。
他自問待蔑爾勃人不可謂不厚,不但讓他們退入遼國腹地休養生息,還賜給鴛鴦泊牧場放牧,允許他們建築城池,不但允許他們從中原購買糧草軍器,還賜給了為數不少的鎧甲兵刃。借著遼國的扶持,已經被夏國幾乎滅族了的蔑爾勃人在數年內重新強盛。伯升豁·蔑爾勃借著耶律大石賜予他西北招討使的名義,吞並了不少的部落,部落中勇士已經有兩三萬人之眾。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在一時,耶律大石原指望他成為遼國和夏國之間的一道屏障。可是,當夏軍進攻大同府的時候,與夏國有殺父滅族之仇的伯升豁·蔑爾勃居然不戰而逃了。
為免軍心動搖,夏國大軍壓境的消息,到現在還秘而不宣。知曉此事的隻有北院樞密使耶律鐵哥等有限的幾名心腹重臣。遼東之戰不能功敗垂成,西京又不能不救,可遼國的精兵猛將就這麽些,竟然是難以兼顧。這幾人都是無計可施,隻能麵麵相覷,看著陛下做個決斷。
耶律大石甚至卷起了袖子,氣哼哼地站起來又坐下,在禦賬中來回踱步。正當眾位大臣越來越忐忑不安之際,耶律大石忽然坐下,將腰間的鐵刀解下來放在麵前,臉色陰沉道:“世事如棋,既然夏國要想攪局,那就讓這棋局來得更亂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