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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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91 門開九江轉-4

“轟——”的一聲,驚天動地巨響,那塊巨岩被火藥的炸力所震,居然搖搖晃晃地滾下了山去,恰巧不巧地橫亙在遼軍隊列的中間靠前的位置,將綿亙的隊伍截成了兩半。

巨石的來勢洶洶,摧枯拉朽般碾過兩輛糧車,朝著另一側山坡衝上去,在自身的重量下又再度下滑,最後顫顫巍巍地停在山間驛路的正中,恰好擋住了大隊糧車的去路。因為躲避及時,遼軍和民夫倒是沒有被砸中的,隻是道路狹窄,兩邊都是緩坡,人馬雖然通過無礙,但裝載著兩三千斤重的糧車是無法繞過巨岩的。正在全力朝前湧去的糧隊頓時停止了下來,大隊人馬擁擠在巨石之前。

“這些蠢豬!”

耶律延進又急又氣,大聲喊道:“散開,散開,趕快!”他抬頭望見不遠處,宋軍正在磨坊上架設鐵桶炮,心頭不禁一寒,耶律延進是身經百戰的宿將,對鐵桶炮的威力再熟悉不過。他馬鞭一指,對偏將喝道:“衝上去放箭,奪下炮壘!”偏將答應一聲,立刻帶領五個百人隊衝上去,匯入了攻打宋軍炮壘的人馬中。片刻後,隻聞殺聲大作,箭矢破空伴隨火銃鳴響,雙方已經交上了手。山道中間亂作一團,契丹騎兵策馬來回奔馳,各級軍官大聲呼喝著,一隊隊兵卒如無頭蒼蠅一般,忙亂不堪地搬來跑去。麵如土色地民夫紛紛抱著頭蹲在地上,有人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看著不遠處宋軍的赤旗,眼中閃爍著一股期冀地神色,旋即又把頭顱低了下去。

這時,巨岩前麵奔回一將,氣急敗壞道:“前麵的路被敵人擋住了!”

“中伏了!”耶律延進心底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回頭看了看混亂不堪地山穀,心頭猶豫了一瞬,眼神一凜,伸手讓傳令官過來,低聲吩咐道:“把本部人馬都叫過來,隨我一起衝出去。”眼看敵軍蓄謀已久,與其和這些南朝人陷在一起,不如斷尾求生,保全最珍貴的契丹人。傳令官當即會意,飛快地打馬,通知散在各處的契丹騎兵朝著前麵集中。

在巨岩前麵,兩千多契丹騎兵和簽軍驚恐萬狀地看著列陣已畢的三千宋軍,前排是兩千火銃槍手,後排是五百刀斧手,側翼還有五百騎兵照拂。不管山穀中炮聲、喊殺聲喧天,這支宋軍隻是靜靜地等待,陣前旌旗獵獵招展,火銃手上好了彈藥,支起了撐棍,對著山穀的出口。

“他娘的,這是那支人馬?”

瀕臨絕境,反而激發了劉陵的一死狠勁,他早有準備地召集了近千心腹精銳,趕到了前軍,準備和這支打埋伏的兵馬拚個魚死網破。不過,仿佛虛應故事一般,劉陵還是派了一名嗓門大的上前喊話!

“前麵擋路的聽著,朝廷借遼軍平亂,我等是為舒州大營送糧的,快快讓開道路,否則的話,大兵一到,直叫爾等化為齏粉,山寨蕩平,男女老少雞犬不留!”這番原本官軍警示山賊的話語,此時卻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宋軍仍然安安靜靜,竟無人出來答話,沉默中透著一股高傲的蔑視。這時,右側山坡上“得得得”響起一陣馬蹄聲,眾軍聞聲紛紛朝旁邊望去,隻見一騎手從山上奔下,雖然隻是一騎,但單手掌著丈許高的大旗,氣勢如龍。原本散亂的遼軍隊列頓時更加不堪。

陸明宇臉寒如冰,左手策馬,右手擎著保義左軍的大旗,從山上一路中下來,來到阻攔遼軍的本陣中間,方才猛力一了勒馬匹,戰馬吃痛,人立了起來,長嘶一聲。鐵蹄落下幾乎將地麵刨出了四個坑來,陸明宇順勢將軍旗往地上一插,穩穩地插在地麵上。大旗舒卷,在山風吹拂下獵獵作響。

“大宋保義左軍在此,再不俯首投降,今日取爾等狗命!”

他這一手幹淨利落,後麵的眾軍頓時大聲喝起彩來!聽說是保義軍的嫡係人馬,遼軍簽軍叢中頓時引起一陣騷動。劉陵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耳畔轟轟的炮聲,顯得愈加刺耳起來。

............

次日淩晨,消息傳回舒州,趙行德立刻通秉了樞密使嶽飛。

嶽飛麵沉似水,翻動著報捷的折片,沉吟不語。

趙行德坐在客座,眼睛掃過帥帳,鎮國軍諸將都各在本營,與舒州遼軍對壘鏖戰,隻有背嵬營都統製張憲隨侍在側,見趙行德看來,張憲善意地點頭示意。房州之戰後,保義軍贈送給鎮國軍繳獲戰馬三千多匹。嶽飛本來擅長騎射馬槍,張憲也非庸手,鎮國軍從此將背嵬營改為了騎兵,選拔軍中精壯之士操練重甲騎兵。

在招募兵馬方麵,保義軍幾乎是來者不拒,鎮國軍向來是兵貴精而不貴多。保義軍軍卒多是荊襄人氏,鎮國軍則是以北人為主,而韓世忠麾下的橫海軍則是以京東人為主。因此,鎮國軍挑揀騎兵要比保義軍容易得多,很快建立起一支兩千騎左右的騎兵。按朝廷製度,若論統兵的數量,此時張憲已是一軍指揮使。但因為聖上被擄,陳東、嶽飛等孤臣不欲輕授名位,以落人口實,因此,背嵬營沒有擴充為軍,隻是裏麵分了第一營到第五營的稱呼。張憲的官銜仍是背嵬營假都統製,實授品級也沒有提升,隻是俸祿參照一軍指揮使。

嶽飛慢慢讀著報捷的奏折。這一仗保義左軍埋伏極為成功,打掉遼軍糧隊後,又乘勝攻陷巢縣、無為兩座驛站糧倉,前後擊敗遼軍簽軍近七千人,繳獲戰馬兩千多匹。保義左軍自身傷亡一千餘人,其餘都整軍全身而退,奪取軍糧二十萬斤,也裝船運回。其中,保義左軍牙兵擲雷手營硬撼急欲突圍的契丹騎兵,擲雷手貼近敵騎,拋擲震天雷殺傷敵騎,驚亂馬匹,然後以火銃斧頭與敵軍肉搏,斃敵無算,自身死傷極為慘重。保義左軍最大的傷亡,就來自阻止這批拚死突圍的契丹騎兵。若不是這兩千契丹騎兵近乎全殲,勝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嶽飛眼中流露出一絲欣賞之意,緩緩道:“我看趙將軍麾下左軍牙兵營,也是能打得硬仗的兵馬嘛。”

“得樞密大人一言之讚,左軍將士皆與有榮焉。”趙行德鬆了口氣,陸明宇爭氣,這樣子,後麵的話就好說了,他微笑道,“但像牙軍營這樣的營頭,在保義軍中實如同鳳毛麟角。我軍乃收攏荊襄江湖豪傑所成的。遮斷、埋伏、偵測消息,騷擾糧道等,是我軍所長。但我成軍未久,訓練不足,若令其散而自鬥,則匹夫皆有報國之誌,若和遼軍正麵對壘,陣而後戰,則未免暴露了我軍之短。所以,前番所說進駐的舒州前沿營壘事情,還望樞密使再斟酌一二。”

鎮國軍在舒州與遼軍對壘。雖然得山河險阻之地利,兩軍對峙的營壘還不算綿長,但鎮國軍以一軍之力防守,還有感到有些吃力。因此,當保義軍押運著糧草,帶同大批州縣義兵營來到舒州後。鎮國軍便要求保義軍接管一部分前沿營壘。王貴甚至向嶽飛建議,將前沿營壘全麵交給保義軍來防守,鎮國軍可從鏖戰消耗中抽出身來,休養一段時間,待戰機合適,再相擊出動,殲滅敵軍。嶽飛當時也覺得此議不錯,提出來和趙行德商量。保義軍中部將頓時不願,羅閑十和陸明宇反對得最為厲害,他們都是江湖上混成了精的人物,說這對敵消耗是苦差事交給保義軍,而鎮國軍養精蓄銳,專等時機合適出來摘桃子。相比之下,橫海軍做得更絕,韓世忠除了派使者和鎮國、保義兩軍商量外,軍中上下多住宿在大船上,根本就不上岸,上岸也不與鎮國軍合營,看在做買賣的交情上,橫海軍反而對保義軍要親近些。

保義軍議事時,諸將什麽難聽的話都說出來了。趙行德拗不過這批部屬,也感覺保義軍的素質不能與鎮國軍相比,但總不能呆在鎮國軍的後麵,什麽事情也不做。因此,趙行德一邊拖延不接前沿營壘,一邊主動請纓,派保義左右兩軍輪番出擊,借助他們熟悉江湖道路的優勢,不斷騷擾遼軍的糧道,希望能獲得一些戰果,讓本軍有個台階。就在鎮國軍連番催促保義軍接管營壘,連嶽飛都快耐不住性子的節骨眼兒上,陸明宇這個大捷可說來得正是時候。

果然,嶽飛沉吟片刻後,點頭道:“趙將軍之言有理。”嶽飛沉默了一會兒,對趙行德道:“我軍與遼賊相持數十日,將士不得休息,疲累已極。剛才得到了兵部的方略,似乎要與遼軍長期相持下去。”他以商量的口氣,“既然保義軍中也有些打硬仗的營頭,可否接管少部分營壘,讓我軍能抽出部分兵力,輪番休息,養歇力氣,以待來日大舉破敵。”

他眼神湛然,似乎絲毫沒有其它的想法,反而令趙行德有些慚愧,趙行德猶豫了一瞬,點頭道:“兵是朝廷的兵,保義軍上下便按樞密使的吩咐。”嶽飛微微一笑,伸手拿過地圖,指點了幾個營壘,大約是原先踏白營防守的地方,確實如他所言,隻是防線的一小段,保義軍接管去也不算吃力,而鎮國軍為將來破敵打算,可以抽出一部分兵力,輪番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