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轟轟轟——”
隨著炮聲轟鳴,宋軍大陣很快就籠罩在青黑煙塵中,視野變得模糊不清起來。在火炮轟擊下,騎兵快速散開後,千夫長、百夫長、十夫長全都大呼小叫著,先整理好隊伍的帶領部屬徐徐往後退卻,其它的騎兵和戰馬都驚魂未定,各千人隊百人隊攪在一起,戰馬長聲嘶鳴,戰場上亂糟糟一片。
“上馬——”楊再興翻身上馬,一提韁繩。五百餘騎兵紛紛跨上側伏在地的坐騎,戰馬四蹄用力站起身來,騎兵頓時比周圍的步卒高出一個頭,視野開闊起來。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有的戰馬興奮地打著響鼻,有的戰馬低聲嘶鳴。
“耶律大石在對麵吧?”騎將王蘭開玩笑道,“隻要他在,楊將軍一槍挑了他!”
“舉槍——”楊再興喝道。右手將鐵槍舉起,在他身後,騎兵們豎起一片長槍的叢林。
“出陣!”楊再興暴喝一聲,催動坐騎,戰馬奮力奔跑起來,五百餘踏白營騎兵緊緊跟他的身後,戰馬飛快地穿過了彌漫在步陣周圍的煙霧,開闊的戰場上,騎兵們結成鑿穿敵陣的鋒矢陣型後,很快將戰馬的速度加到了最快。雖然隻有五百餘騎,對於亂成一團的遼軍騎兵來說,卻不啻於一群從青煙裏突然冒出的魔鬼一般。
風聲呼呼地在耳畔吹過,踏白營騎兵都伏低了身軀,盡量減少風的阻力,韁繩早已掛回馬鞍上,騎兵都隻以雙腿控馬,雙手一前一後持著長槍,每個人將長槍盡量地向前伸出去,整個鋒矢陣亦如一往無前的長槍向前刺出去。此時,宋軍大陣“轟轟”炮擊仍為繼續,踏白營騎兵發起衝擊後,避開了黑黝黝的炮彈不時穿過的戰場正麵,五百餘騎奮力奔馳,流暢地跑過一條漂亮的圓弧,在炮彈肆虐的射程之外橫切殺入了亂作一團的遼國騎兵中。遼軍戰馬仿佛感覺到殺氣洶湧而來,雖然還有一兩裏之距,不少坐騎已經不受主人控製地往兩邊竄去。,
“殺——”
楊再興大喝了一聲,長槍如毒蛇吐信,刺中一個躲避不及遼兵,馬力、臂力、腰力三力合一,“噗嗤”一聲紮透了鎧甲。他雙臂使力,長槍畫過一個短短的弧形,巨大的衝力被卸掉的同時,契丹騎兵仿佛“飛”起來,鮮血漫天飛舞。電光石火間,屍體又砸在旁邊另一騎身上,迎麵的遼兵亂作一團。“呔!”楊再興暴喝一聲,怒目圓睜之下,契丹騎兵竟如懼蜂蜇一般不敢上前,宋軍騎兵跟隨在楊再興、王蘭等騎將身後,趁勢如虎入羊群一般殺入敵陣。契丹騎兵雖然有數萬之眾,倉皇之下竟無力阻擋這五百人馬左衝右突。
“好一員悍將,”完顏宗弼遠遠望見,暗讚道,“可惜人馬太少!久戰必失!”
耶律鐵哥皺著眉頭觀戰,山丘下麵的胡笳一起吹響,前麵整隊完畢的契丹騎兵紛紛湧上前去,企圖將宋軍這支人馬圍殺。而楊再興帶領一彪人馬鑿穿敵陣後,沒有絲毫停留,一溜煙奔回了本陣,完顏宗弼將千裏鏡朝對麵望去,驚訝地發現,宋軍大陣居然動了。
十餘杆旌旗穿過了煙霧繚繞的戰場,朝著契丹騎兵所在之處推進,步卒方陣緊跟在旌旗之後。黑裹腿整齊地往前邁動,方陣前麵的步卒統一將火銃槍對著前方,明晃晃的一線槍尖上下跳動著。跟著旌旗立定以後,宋軍迅速從背後拿出鹿角插在陣前,鹿角很容易讓戰馬受傷,是騎兵恨死了的東西。鹿角削尖的一頭對著外麵,另外三根樁子紮在地上,紮得結結實實的尖樁足以穿透一匹全速衝陣的戰馬。前麵的方陣紮好鹿角後,後麵的十幾個宋軍方陣仿佛棋子一樣規矩地向前移動,他們穿過了各個鹿角陣中間留出的空隙,來到前麵再度紮下鹿角,這時,被拋在後麵的十幾個方陣拔出鹿角再度進軍,通過前陣的空隙到達前方後,再度布下了鹿角陣。宋軍步卒就這樣交替掩護著,緩慢而堅定地向著敵軍推進。完顏宗弼還發現幾個方陣的中間行進著炮車和彈藥車,火炮手拉著馭馬的籠頭,跟隨著步卒一起前進,他的額頭漸漸滲出了冷汗。
“南蠻這是幹什麽?”萬夫長蕭兀沒裏喃喃道,“難道這樣烏龜一樣的速度,能追上騎兵?”話雖如此,他的臉色卻很難看。在緩慢而堅定宋軍前麵,剛剛完成整隊的契丹騎兵有些不知所措,以趙行德所部之堅韌敢戰,火炮、火銃、弓弩手、重斧手齊全,遼軍主動進攻鹿角陣顯然是自取其辱,然而,如果不加以阻止,宋軍這麽一步步地逼近過來,很快又要推進到鐵桶炮的射程以內了。
“他們不必追上騎兵,”耶律鐵哥似是回答蕭兀沒裏,又似自言自語道,“再往北三十裏便是繁城黃龍寨,亂民反叛我大遼很久了。趙行德不必追上我們,他隻要就這麽緩緩前進,趕到黃龍寨。咱們敢留在趙行德和曹迪之間麽?而黃龍寨再往北四十裏,就是潁昌府。潁昌府往北,就是汴梁。”耶律鐵哥眼睛微微眯起,迸出一抹厲芒,望著對麵的“趙”字將旗,沉聲道,“狹路相逢,既然你要戰,那便戰上一場!”他側過頭吩咐道,“讓前陣的騎兵退到小山之後,整頓人馬,準備橫衝宋軍大陣!”
將令傳下去,三萬餘契丹騎兵如潮水一般向後退去,小山丘上遼軍步陣和鐵桶炮暴露了出來。宋軍緩緩前進距離遼軍兩裏之外方才停止,再度變陣,由數十個棋格一樣的小方陣重新會合成一個大陣。踏白營除了少數在大陣兩翼遊蕩外,其它騎兵都遠遠地撒開了出去,有的斥候十人隊甚至距離戰場中心有三四十裏的距離。雖然原先的軍情探知耶律大石已經趕往潁昌府,遼軍主力和這支斷後軍隊之間至少相隔百裏,但趙行德總擔心在戰役的關鍵時刻,其他契丹騎兵大隊突然衝入戰場。因此,楊再興所統領的踏白營騎兵,最主要的職責並非斬將搴旗,而是警戒戰場外圍的一切風吹草動。
戰鬥暫時中止了下來,各級軍官依舊大聲吆喝著整隊,炮手忙著將鐵桶炮架設起來。
趙行德對麾下各營在數萬騎兵的壓力下,仍然從容不迫地完成了行進,結陣,變陣等平常條令教習的內容十分滿意。他特意騎上戰馬,在陸明宇、羅閑十、鄧元覺、楊再興等將的陪伴下巡視了各營。即使算上高度因素,遼軍鐵桶炮射程不可能超過兩裏,但在敵軍的炮口下巡閱軍容也是一種冒險。兩軍交戰中,主帥的威武儀態,從容氣度,勇敢行動,對鼓舞士氣十分重要,在特殊情況下甚至能決定一場戰役的勝敗。
“看,是趙將軍!”
“趙將軍,萬勝——萬勝!萬勝!”
“保境安民!恢複故土!”
“萬勝——萬勝——萬勝!”“萬勝——萬勝——萬勝!”
一個又一個營方陣歡呼起來,仿佛在鄂州的校閱場上一般,視當麵的數萬遼軍如無物。這兩個多月的行軍、打仗,因為方略得當,一路上行軍打仗都極順利。軍卒們盡管衣袍破舊,熱一頓,冷一頓,喝得是鹹醬湯,吃的是炒米麵餅,宿營則露天而臥,連帳篷都沒有,然而,所過之處,鐵蹄下幸存的州縣百姓無不歡欣鼓舞,父老頭頂香盆迎接王師,州縣更竭力搜羅糧秣供給大軍。頻繁而艱苦的行軍打仗不但沒有摧毀北征軍的士氣,反而將他們鍛煉成了敢於和騎兵在平原爭勝負的一支勁旅,諸軍剛才擂鼓整隊而進,幾乎沒經過戰鬥就逼退了數萬契丹騎兵,更令各營的士氣大振,一些新從軍的丁壯也漸漸克服了對契丹騎兵的恐懼。
“大帥,遼兵要守,”陸明宇呲了呲牙,請戰道,“讓左軍先上吧。”他眼光下意識地盯了楊再興一眼,隱隱帶著挑釁的意味。
楊再興似無察覺,嘴角微微上撇,兩手放在鞍前,目光轉向一旁。其它將領並未和陸明宇爭先,紛紛將目光落在趙行德身上。經過剛才一番試探,諸將感覺斷後的契丹騎兵並未有想象的那樣強悍,和這支遼軍決戰的意願的也增強大大增強。
“好!”趙行德點頭讚許,但並未同意陸明宇的請戰。
他以馬鞭指著遼軍架設鐵桶炮的山丘,沉聲道:“此處是戰場的中心,在上麵架設火炮可以控製整個戰場。遼軍雖然搶先占了這個地方,可惜的是,他們的鐵桶炮射程不如我們的遠,即便算上居高臨下之利,也夠不著我們的炮位。”他微微冷笑,下令道,“既然要雙方都有鐵桶炮,就讓炮營先轟擊敵軍炮位。其它各營先布防,準備應付敵軍攻打本陣。待敵軍陣勢鬆動後,再仰攻山丘敵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