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南朝人軟弱,雖然人多兵多,貪生怕死的也多,也許打掉趙行德這一股人馬,其他的必然聞風喪膽,......,”耶律大石搖了搖頭,“唉,不說也罷。”他的語氣轉冷道,“先將趙柯,還有諸多南朝官吏,先全部押解到南京,汴梁皇宮、宗廟、府庫中剩下的財物,也要立刻運到河北,還有作坊工匠要全部收集起來,和宋朝百官一起押解,其他財物,以及民夫、婦女......”他閉上眼睛,低聲道,“能帶走的盡量帶到河北,不能帶走的,北院看著辦吧。”
“夏國突然出兵。”耶律鐵哥壓低聲音,“那邊?”
“別理他們了。”耶律大石揮了揮手,厭惡道,“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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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兩行大字剛剛寫完,石人寨聚義堂中彩聲四起。“好!”“大當家好字!”
“若不是朝中奸臣當道,大當家那也是做大官兒的料子。”
“更難得是這豪氣,大當家,咱也殺上汴梁當個皇上玩玩。”
“對!幹他一大票,給咱們大當家也弄個三宮六院。”
王倫接過嘍囉遞上來的手帕擦了擦手,得意洋洋地看著墨汁淋淋的這幅大字。“衝天香陣透長安,”底下諛詞如潮,王寨主的目光也有些迷離,反複念道:“滿城盡帶黃金甲。”忽然,他他的麵色一沉,厲聲問:“三天了,梅家小姐還沒送來?”
遼人入寇以前,寨子也有那麽幾百號嘍囉,汴梁失陷,河南大亂後,百姓流離失所,寨子的人馬迅速膨脹了三萬多,左近州縣豪強聞名色變,就在前幾天,王倫與石人寨火拚得勝,殺了對方三個寨主,奪了寨子,俘虜四萬多男女,王倫更是心氣大盛,頗有些放眼天下無人能敵的氣象。不過,王倫屢試不中後才憤而落的草,雖然隻是一方山賊,但心機卻比普通山大王多得多,自覺人強馬壯之後,他便打出“替天行道”的旗號,為將招安來埋個伏筆。梅家即是魯山望族,又是世代書香門第,太平年月王倫是不敢吃這塊天鵝肉的,但如今兵荒馬亂,遼國、汴梁朝廷、南方朝廷都派使者來拉攏這支人馬,許下官職文為刺史,武為將軍,王倫得意洋洋地派手下向梅家求親,結果卻被梅家給落了麵子。寨中兄弟,落了大當家的麵子,那就是株連九族的。
“這不識時務,”二當家杜五幹笑了兩聲,“敬酒不吃吃罰酒。”
“哼。”王倫眼中閃過一抹寒光。他其實也不知梅家小姐美醜如何,隻是尋思既然出人頭地了,總不能再要個村姑做夫人,聘妻總得要個大家閨秀,這才派人下山求親。既然梅家不識抬舉,王倫也打算留餘地了,世道變了,若不將梅家滿門誅滅,左近就不知道得罪王大官人的厲害。
“聽說梅家的糧倉修得不小,前幾年,年年都開粥棚子收買人心”王倫冷笑道,“山寨正缺糧草,正好一舉兩得......”他麵色發白,正是要殺人的先兆。
杜五見狀心中暗暗打鼓,梅家聽說也有不少得力的靠山,但現在河南兵荒馬亂,這方圓百裏之內,王大當家就是一方皇帝,誰叫他不識抬舉來著?天下大亂以來,手上殺的人還少了?眼見大當家眼中寒光一閃,杜五心中一突,暗道大當家的要發話了,外麵忽然傳來腳步聲。
“大當家,”正是三當家宋雙大步走進來,臉上帶著緊張的神態,大聲道:“不好了。”
“怎麽回事?”
“官,......,有官軍過來了。”宋雙結結巴巴道。
“官軍?”王倫不滿地皺了皺眉,“說清楚點,哪邊的官軍?”
“南,......,南邊過來的,”宋雙道,“好像有上千騎兵,兄弟不敢靠近看。”
“南邊的?”杜五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幾千匹馬?”北方稱雄全靠戰馬了。
“是,好像要從石人寨這邊過路。”
前來招安的汴梁朝廷、鎮國軍使者和遼國使者,都對宋軍北伐一事語焉不詳。所以,因為消息閉塞,山寨頭領隻知朝廷官軍北征,但並不了解詳細情況。但從內心裏,王倫是覺得官軍既然被遼人一下打到南麵,可見不堪一戰,這北麵恐怕就是遼人的天下,雖然遼人南征受挫,那也是不習水戰的緣故,當初東吳和三國還不是憑借長江天險擋住了曹軍,但統一天下的還是北方的雄強。“若能搶到幾千匹馬,再立了功勞,恐怕汴京招安的官兒,要上節度使了吧。”想到此處,王倫隻覺得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狠狠地抓住了心髒,“山地不利騎戰。”這個念頭如電光石火一般閃過腦際,王倫發狠道:“他們果然要經過本山?”
“嗯,”宋雙大聲道,“好幾千匹馬。”
“好,大當家,咱們打埋伏,”四當家徐憲惡狠狠道,“這年頭,有兵有馬就是王,先搶下這幾千匹馬,比什麽都管用。”宋雙臉上還帶著遲疑,杜五已經猛點頭,吼道:“幹,大當家,有這幾千匹馬,方圓千裏,誰敢瞧不起咱們!”
“慢著,”王倫的口氣忽然又冷下來,“領兵的旗號是哪個?”
“好像打的姓趙的旗號,”宋雙努力回憶道,“叫趙什麽德?”
“趙行德?”王倫突然道。“是,是,是。”宋雙大聲喊道,“大當家運籌帷幄,決勝千裏!”說完之後,見大當家臉色陰晴不定,他又趕緊住口,生怕剛才掉錯了書袋。
王倫神色複雜,沉默許久,歎了口氣。
“大當家,幹嗎?”杜五臉上帶著遺憾,“再不幹,幾千匹馬就吃不到啦!”
“幹什麽幹?幹你奶奶的。”王倫破口罵道,臉色白得像紙一樣,“趙行德你知道嗎?吃?小心崩了你的牙!”見眾頭領都縮著脖子,噤若寒蟬,王倫心裏不由又冒出一股無名火。落草以後,雖然威福自重,但這些粗人總讓他看不上眼。“趙行德,大名鼎鼎的趙行德,”王寨主切齒道,“他奶奶的,這來者不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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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人山前幾天被旁邊一家山寨給火並了。”歐陽善道,“要不要先派使者?”
“算了,”陸明宇搖搖頭,“到魯山縣再說。”他站起身,對傳令兵道:“出發!”
“出發——”“起立!”“出發!”
上萬軍卒先後站起身來,宋軍頭盔上都綁著麻布,從山丘上望去,隻見一片白麻飄揚,麻布本來是出殯服喪之用,但此時五軍縞素,卻別有一股哀軍肅殺之氣。軍官大聲喊著口令,各陣依次動身。軍卒在行軍途中,火銃都是上著槍刺,既能防範被突然襲擊,又防止沙塵進入銃管,火藥則小心地用防水油紙包好,塞在牛皮腰囊裏。大軍井井有條,營隊在山道上逶迤而行,仿佛一條爬行的巨龍,少數騎兵不時在步軍陣列前後奔馳,傳遞著軍令。左軍出發後,趙行德所部中軍也進至石人山前。
“大帥,”劉文穀行在趙行德身邊,低聲道:“末將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吧。”趙行德臉色如常,一邊走,一邊緊了緊背上的盔甲包袱帶子。不打仗的時候,趙行德將坐騎讓給虛弱生病的士兵,自己則和普通士卒一樣徒步行軍。此舉上行下效,北征行軍雖然艱苦異常,但士卒怨言極少。士卒偶有小病小傷,也強撐著行軍,不願意脫離大隊人馬。
“前日軍議,大帥對天下大勢洞若觀火,末將佩服,”劉文穀看了看左右,略微猶豫一瞬,“可是,末將回去思量再三,卻又有了些疑惑。大帥說,遼軍有三麵受敵之勢。然而,東南雖有嶽、韓、曹三家大軍,還有新練火銃營、州縣兵數十萬,但令出多門,自相掣肘,曹、嶽大軍南返,短時間內,絕難再度北上。北方河東鎮,折楊家雖然兵精將勇,但既受蔑爾勃人牽製,靖康以來,更坐視中原淪陷,天子受辱,並無援軍趕到汴梁,恐怕也指望不上。而那夏國關中大軍,更與我朝貌合神離。說實話,這三麵雖然都是遼人的威脅,卻極難合力出兵。而我們孤軍冒進,都萬一遼人無視這三麵受敵之勢,就像上次一樣聚集大兵,硬要吃掉我軍這部人馬,曹、嶽大軍又坐視不救的話,則我軍困於中原,則處境危矣!”說完這些話,劉文穀仿佛鬆了口氣,心中忐忑地看著趙行德。他做牙兵營百夫長的時候,時常得到趙行德指點,早把自己當做大帥的門人弟子一般,後來雖被推舉為十營都護軍使,心中也是如此,所以才會坦承心中質疑。
“文穀所慮,不是沒有道理。”趙行德沉默了片刻,方才點頭道:“遼人才受了挫折,即無視三麵受敵之勢,硬要吃掉我軍,不是沒有可能,隻是可能性比較小罷了。北方利於騎戰,遼軍也有很大的機會在三麵合擊之前,把我們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