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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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41 攬涕黃金台-1

日月如梭,暑往寒來,李若雪懷胎十月,誕下來雙胞嬰兒,男取名為趙雍,女兒取名為趙卓。而趙行德所帥承影第八營也已訓練成軍,兩個孩子剛剛足月,趙行德便得到大將軍府下達的出征遼東的軍令。出發這日,李若雪擔心孩子受不得寒風,便隻送到了自家門前。而李蕤和陳與義親自到承影軍的營壘來相送行德。

“去非兄常言,當留有用之身,精進藝業,以報效關東桑梓之地。”李蕤望著遠處的趙行德,他身披一件黑熊皮大氅,端坐馬上,“真沒想到,你竟然會舍命為袁大人擋箭。”

陳與義臉色蒼白,這是長期臥床靜養的結果,刺客那一箭穿透了肺葉,幸好沒有毒,將養了大半年,箭創漸漸痊愈,他目送趙德率軍士徐徐出營,低聲道:“若不如此,數千工徒必無辜就戮,正中賊人下懷。當時袁大人一身所係的是數十萬工徒的利害安危,此乃大義所在,”他微微歎了一聲,沉聲道:“義不容辭。”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傷處仍傳來一陣痛楚。

趙行德回身對兩位好友揮了揮手,輕提韁繩,戰馬邁開四蹄,徐徐前行。他身後跟隨著承影第八營的七百軍士,兩百多騎兵坐乘馬上,身後繩索還牽著一匹戰馬和一匹馱馬,後麵是一百五十輛雙轅大車,上麵滿載著全營的輜重,一半的步軍都坐在車上,這支七百人隊伍將從漠北陸路滲入遼國,而另外三百名炮手則先期趕到蜀地,在那裏接收鑄造完成的三十門火炮,然後轉道大理、安南,在鎮南堡雲屯港搭乘承影第四營的戰船,走海路去遼東。

丞相府裏,柳毅正忙於處置關中稟報上來的各項請示。“工徒自守律”頒布之後,關中工商業無疑是一次大地震和洗牌,州縣底下各種各樣的細則、鄉約和問題都層出不窮,雖然地方官處置了大部分,但上交到丞相府的還是很多。邱氏工坊案發之後察奸曹在關中整肅了一批*官吏有關,新拔擢的官吏數量稍多,還需要時間來慢慢養成獨當一麵的經驗。

外麵傳來虎翼軍軍士大聲的敬禮,柳毅抬頭一看,卻是行軍司上將軍張善夫推門而入。張善夫沉聲道:“剛去送別承影第八營出征去了。”他臉上帶著笑意。

柳毅微微一笑,歎道:“本官現在已經有些後悔,那趙德放在天策院中曆練幾年可能更好。”雖然文官的地位在逐漸變得重要,但夏國還是一個屬於軍士的國家。趙德在護國府的時間雖短,但議論國是時所獨到的眼光堪稱驚豔,許多老資格校尉甚至聯想起了柳毅當初在護國府時的表現。

“可是趙校尉似乎對解決遼東漢人危困頗為在意啊。”張善夫笑道,在他眼中,遼東的漢人雖然是可以借重甚至利用,但和夏國人本身還是有天壤之別,“就算讓他去天策院,恐怕也沒有去遼東幹得那麽起勁,這是一匹戰馬,不是犁地的馬,他應該去遼東的戰場。”

“上將軍專程到訪,難道隻是來炫耀麾下的驍將?”柳毅向椅背上一靠,盯著張善夫道,他麵前有三個茶杯,見張善夫似乎不是很快就走,便親自為他斟了一杯蜀茶,茶香伴隨著水霧嫋嫋升起,呈現出一派悠然的氣氛。夏國解決了幾樁大事,如今進入了休養生息的階段,丞相府的氣氛也隨之沒有前幾年那樣緊繃。

“當然不是。”張善夫眼中閃過一絲得色,將手上的卷宗放在柳毅麵前,自己不客氣地端起茶盞喝了起來,“既然朝廷已經插手了工徒之事,又有賑濟屬和護民官收攬人心,我們打算在工徒當中建立團練軍。還望丞相大人多多支持啊。”他口中的“我們”,乃是大將軍府數位上將軍的會商意見。

“這些工徒向來不習武藝,工坊又不似農家那樣四時忙閑有序,能夠同時抽出時間來校閱整訓,這個恐怕有些麻煩。”柳毅翻開卷宗,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眼神卻忽然凝住了,緩緩沉吟道:“用結社工徒操練火銃刺槍軍?”看到了這裏,他也不看後麵的內容,直接翻到卷宗最後一頁,上麵署著進策人趙德的名字。

張善夫得意地笑道:“這是行軍司讓趙校尉臨出征前所作的計劃。這些工徒雖然體力衰弱,不諳兵刃弓弩,但火銃對膂力要求低,而且加上刺槍之後,既能遠戰克製弓弩,又能投入近戰肉搏。而且那些工徒在工坊裏養成了逆來順受的習性,正合用來操練團結陣戰之術,聞鼓則進,聞金則退,呆是呆了點,但也可上陣了。”

工坊工徒相對集中,不似州縣團練那樣分散在鄉野,假若真的操練成軍的話,動員時間將比現有團練軍快得多。隻是操練工徒團練,又涉及到幹涉商戶的契約,而且工坊一年四時都是忙時,無論何時校閱團練都會影響工商稅賦。柳毅沉吟未決,繼續一頁一頁翻閱著趙德的計劃,涵蓋了從火銃刺槍軍操練本身,到以營隊為單位每年集中二十天整訓的詳細方案,到朝廷如何通過賑濟署真正教化收服人心,使其與夏國國家融為一體,消除反側之慮,令其能夠自守,成為國家又一支柱。洋洋灑灑兩百多頁計劃,是趙德在夫人坐月子時候,利用餘暇寫成的。

“這火銃刺槍軍與野戰火炮的可謂珠聯璧合,”張善夫在旁補充道,“鑄造新式火炮的淳於鐵廠已經試製了發一響和能反複裝填的火銃,銃口能加裝同樣的刺槍。雖然工徒人數眾多,但因為是輪番訓練,軍械司隻要定做首批兩萬柄發一響火銃刺槍就可以了。”他頓了一頓,又道,“對了,還有火銃所需的紙包彈藥二十萬個。”

“怪不得找上門來,”柳毅暗道,“這筆花費不小啊,火銃彈藥打一響就沒了,不像箭矢可以反複用,工徒又窮,自己不可能自購彈藥,不像州縣團練軍,百多年下來,農戶都有弓弩箭矢啊。假若練起火銃刺槍團練軍來,這筆彈藥花費每年都要。火炮和火銃放響起來,那銀錢便如流水嘩嘩地出去,朝廷負擔不小。”他將卷宗合上,苦笑道:“本官越來越後悔沒把趙德調去天策院了。”

日暮黃昏,大宋汴梁垂拱殿中,三皇子趙杞正在恭聽父皇訓示。

這是宣和十一年,趙佑勤政縱欲,又服食金丹,臉色有些灰敗。然而,他的帝王心術也越發純熟,不但連蔡公相也越來越難猜中陛下的心思,朝廷裏的清流官員也漸漸為陛下所馴服,甚至默認了三皇子取代太子入主東宮的勢頭。

“那個福建子陳東,是個人才,可惜桀驁不馴,朕都是有意壓一壓他們。留給你將來起用的,”趙佑緩緩道,眼中流出一絲遺憾的神色,他更為欣賞趙行德,可惜此子似乎不為朝廷所用,至今仍隱姓埋名,不知所終,“待朕歸天之後,你稍加恩惠,便能收起心。”他眼神慢慢轉冷,沉聲道,“但是要記住,陳東此人鋒芒畢露,過於狂妄,是一個能臣,但萬萬不可讓他身居相位掌攝大權,否則,便有侵奪君權之憂。”

就在兩天前,天下清流之首,國子監祭酒楊時辭世,趙佑贈龍圖閣學士,又贈諡文靖。楊時在世時,老而彌堅,堪稱強項令,讓趙佑感到頗為頭疼,又忌憚他在士林中的聲望,便給他供在國子監裏,無事的時候避而不見。如今楊時死了,反而讓他極盡哀榮,這也是千金買馬骨的意思。趙佑特地讓三皇子趙杞代他前去吊唁楊時,並且宣讀聖旨,追贈官職諡號,這也是讓他收士人之心。臨行前,還特意指點他如何駕馭朝臣。

作者:今日兩更,第一更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