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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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100 翻謫夜郎天-4

趙行德語氣不甘道:“如果丞相府、曹樞密和韓將軍能下定決心,集結大軍和遼兵決戰,關西精銳再自北向南突襲其側背,這二十萬遼兵,大半都要丟在荊襄。”趙行德眼中閃過一絲惋惜。“如果不然,那麽遼軍攻堅南下,後路斷絕,勢必會引兵退回河南。這時候若不乘勢追擊,我等豈不愧對大江南北數以百萬計的冤魂。”

陸明宇秉道:“左軍已派出七個百人隊北上了。”

“右軍也派了六個百人隊,今晚還有一支出發。”羅閑十也秉道。他的臉色猶豫,欲言又止。在陸路追擊遼兵不但辛苦,還是極為危險的行動。趙行德雖然名義上的東南行營都部署,但實際上隻掌管江北兵馬,真正的心腹部屬不過兩萬餘人。追擊遼兵若折損過重,對趙行德這一係將領都不是什麽好事。羅閑十私下也曾向趙行德稟報過兩次,不如穩守漢陽,待遼兵退去後,再徐徐收複失地。這樣不但能搶占江北的地盤,又不折損自身實力。但趙行德沒有接納這些建議。

“很好,”趙行德點了點頭,“先聯絡江北的州縣為大軍策應,各部也要加緊挑選精兵,準備長途追擊遼兵。”緊接著,楊再興、杜吹角等將也先後介紹了本部準備北伐的情況。

夏宋聯軍收複襄陽已經多日,趙行德多次請求與遼軍會戰,宋國二十餘萬人馬聚集在鄂州,如果諸軍能協調一致,與耶律大石正麵會戰一場,有極大的機會擊潰遼軍。但陳東猶豫不決,樞密院更無法協調眾軍。曹迪控製著十餘萬兵馬,在江東按兵不動。鎮國軍攻占襄陽後,動向不明。橫海軍擬定了一個向西追擊,溯漢水而上與鎮國軍會師的計劃。然而,在東麵陸路,安、隨、唐、鄧等州的方向,韓世忠既沒有安排,也不準備派出追兵。形勢格禁之下,趙行德不得不準備獨自向東追擊遼軍。

遼國南侵以來,其倒行逆施也激起了宋人的激烈反抗,百姓流亡山野,義士揭竿而起。遼國三十餘萬大軍自汴梁、穎昌出兵,進軍千餘裏,沿途州縣迫於形勢為遼軍提供輜重、糧草、民夫。遼國雖然在重要的州縣駐紮了契丹兵馬,但為了方便征集糧草,仍留用宋朝官員和胥吏。許多降官也和襄陽、鄂州都暗通款曲。漢陽城外的遼軍號稱三十萬之眾,趙行德仍屬於絕對勢弱的一方,但三十萬遼軍很難完整地撤退,各部人馬勢必要分出現後,若是路上耽擱一些時間,糧草缺乏,或是疫病橫生的話,就算沒有大的戰役,傷病死亡也在所難免。這就是趙行德執意要率部追擊的目的。哪怕麾下兵馬在數量上處在絕對劣勢,趙行德也不願讓遼軍舒舒服服地撤走,他的追擊要像蚊蠅一樣叮咬著他們,讓盡可能的遼兵人馬在疲憊和饑渴中倒下。隨著戰局逆轉,北方義兵都蠢蠢欲動。趙行德也未雨綢繆,不斷派出少部精銳北上,聯絡北方州縣降官和山中義兵,讓他們準備相機而動,策應宋軍北上收複失地。先遣軍配合北方州縣義兵先建起若幹據點,做為大軍的耳目和歇腳處。

遼兵多為騎兵,宋軍多為步卒。諸軍為了減小兩條腿和六條腿之間的差距,除了揀選精銳之外,將一切累贅之物都摒棄出行軍隊列,此時已是夏末,天還未涼,將士們都隻著單衣。東南行營諸軍中原有鐵甲全都留在漢陽,換上從武庫中取出來的兩萬副輕便紙甲,隻在前胸後背要害加掛鐵片。每名軍卒攜帶七日幹糧、鹿角一支,火銃槍彈藥和鐵鏟。牲口和大車隻運載火炮,為了減少輜重,連宿營的帳篷都不攜帶,將士們晚上隻能露宿在野地裏。

其實,因為漢陽城池狹窄,營房不足,加之天氣炎熱,後入漢陽的保義軍也是露宿在城內街巷裏的。鳳凰巷的兩側,打著白裹腿的軍卒來來去去,顯得格外惹眼。這是趙行德的牙兵營,城中又稱為白裹兵。一些軍卒剛打好裹腿,還在原地反複蹬踏,看打得牢不牢實。劉文穀坐在青石板上,一圈一圈地將白麻布條從下至上地裹到膝蓋。“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他齜牙例嘴,抱怨道,“這玩意兒是大丈夫用的嗎?跟女人的裹腳布一樣。”

“當然是了。”馬援雙手抱在胸前,笑道,“三國呂蒙打聽到孫權用事,自己掏錢為麾下兵卒作絳衣行幐,檢閱之日,陳列赫然,孫權見之大悅,增其兵。這‘行幐’便是裹腿這玩意兒了,詩經裏又稱為‘邪幅’的,《小雅》所謂‘赤芾在股,邪幅在下’是也。”他看著劉文穀,口中打趣道,“你也別愁眉苦臉,好歹是堂堂中軍‘白裹兵’,光彩呀。”說著他將腿往前一伸,黑色麻布條從足髁一直纏到膝蓋上,和劉文穀正在纏的白麻布相映成趣。在舒州之戰,劉文穀所在的陣地被契丹騎兵突破,死傷慘重,他是少數活下來的人之一,養好傷後便被選為牙兵營百夫長。而馬援則因軍功被擢升為從五品刺史,仍統領一營火銃手。

打裹腿原隻在東南水賊中盛行,隻因南方草木叢生,其中毒蟲尤多,山賊水寇打上裹腿,能跳躍輕捷,少受毒蟲滋擾。為了方便行軍,陸明宇建議趙行德在整個軍中推行裹腿。趙行德欣然同意,不但如此,他自己出入也打著裹腿,而且一直打到膝蓋上。原先有些軍官和北方人嫌裹腿難看,不願裹腿,趙行德以身作則之下,不得不照貓畫虎,還定下了裹腿必須超過膝蓋的軍規。因為黑色耐髒,諸營配發的裹腿都用黑色的麻布條,唯有牙將杜吹角轄下的中軍牙兵營是白麻布裹腿。

“你跑過來,該不是專程笑話我的吧?”劉文穀悻悻道。

“哪裏,哪裏。”馬援隱去笑意,“我是來辭行的。”

“辭行?”劉文穀驚訝地抬起頭,“你要去什麽地方?”

“北邊。”馬援抬頭看了看遠處,沒說具體。鳳凰巷裏,牙兵營白裹兵三三兩兩地抬腿踢腳。這幾天除了準備出征之外,趙行德還命令各營隊輪番長途拉練,幾次拉練下來,軍卒們習慣了裹腿,有時從早至晚要走近百裏路,行軍的距離之長,令熟讀兵書史書的馬援咋舌不已。

“先遣出征嗎?”劉文穀放下手中布條,站起身來,神色複雜地望著馬援。先遣出征是九死一生的軍務。不但遼軍騎兵可能半途截殺,那些北麵州縣降官可能背信棄義,所謂“義兵”許多是從前的山匪巨寇,反複不定之下,也可能用朝廷兵馬的人頭向遼國和汴梁請賞。“既然如此,”劉文穀也不知說什麽好,將一隻手放在馬援的肩頭,“多多保重。”他遲疑了片刻,“這次北伐,若能收複汴梁就好了。”

“如果諸位相公能同心協力的話......”馬援臉低聲道,“可惜未必。我看趙先生的安排,這次北伐,隻在多殺傷遼賊的兵馬,不讓其從容的退兵,多耗其元氣罷了。”他抬起頭,臉又有浮現微笑,“收複汴梁,下一次吧。”他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遞給劉文穀,“如果有萬一,煩你把這個轉交給我家人。”他色微黯,拍了拍劉文穀的肩膀,沒再多逗留轉身離去。

劉文穀目送馬援的背影,將書信放入懷中,喃喃道:“後會有期。”

漢陽城厲兵秣馬之際,西麵數十裏外,遼國皇帝禦賬中,氣氛卻格外沉悶。

耶律大石坐在白虎皮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諸大將,一言不發。蕭斡裏剌丟失襄陽,退守潁昌府後,立刻飛馬將請罪的奏章送了來。夏國出兵,襄陽被宋夏聯軍奪回的消息不脛而走,這幾天軍心大亂,諸部攻打漢陽原來就十分吃力,如今更失了銳氣,女真水師更是應付差使。北院樞密使耶律鐵哥卻無暇顧及這些,一天到晚緊皺眉頭。遼國的契丹人和奚人加起來才不過兩百餘萬,北院兵籍上的男丁才七十餘萬,各方都要分兵鎮守,這次南侵,北院盡其可能調動地調動人馬,加上女真人、漢軍,湊齊三十萬人馬,其中一般多都是契丹人和奚人。漢軍、女真軍都無所謂,這十餘萬契丹精銳如果損失了的話,遼國必然會元氣大傷。可是,用漢軍、女真軍斷後更是萬萬不可,否則的話,十有八九,禦營前麵剛走,後麵就降了宋人。

更讓耶律鐵哥擔心的是軍糧。自從襄陽陷落後,漢水上遊的糧船就斷了。潁昌府、鄧州陸路輸送的糧草遠遠跟不上大軍的接濟。南侵三十萬人馬,除了分守各州縣的,禦營近二十萬人馬,人吃馬嚼,每天消耗糧草數以萬石計。不光進軍要糧草,駐軍要糧草,就連退兵也要糧草。前麵堅城難克,後麵糧道已斷,再這麽耽擱下去,耶律鐵哥隻怕軍中就要斷糧了。然而,軍心可鼓不可泄,這“退兵”兩字,陛下不提,連同耶律鐵哥在內,諸將誰都不敢主動提及。

作者:終於恢複更新了。前幾天卡文卡得厲害,眼前仿佛看到保義軍的軍卒打著白裹腿在彈腿踢腳,但就是寫不出來。真的很對不起大家。今後會努力堅持穩定更新,希望各位書友繼續支持本書。多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