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說得大方,不過這也是武貴的話說到他心裏去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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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進他心裏的當然不是武貴的借口。對麵熟人兄弟多?富貴功名麵前,什麽都是狗屁!
隻是這時候,有必要在宋人那裏留下太多血債嗎?再怎麽說大宋如今國勢強盛,一次兩次的敗仗根本改變不了大局。
靈州城下的戰績,是宋國用錯了人,做錯了事,西夏這邊又靠了計謀,而且沒有遼人幫助,根本就沒有贏的可能。換作是正麵交鋒,李清一點信心都沒有。
就算在鹽州城下再勝一次又能如何?不是宋兵不善戰,而是宋國的皇帝用錯了主帥。郭逵、王韶、韓岡這些知兵善戰的主帥可是一個都沒有出現,任用的都是李憲、王中正這樣的閹人,以及徐禧、高遵裕一般貪功無能之輩。而種諤、曲珍等西軍名將也被打壓、約束。就這樣還能一直壓著西夏軍打。一旦宋人走馬換將,主帥、名將重新被起用,調來陝西主持大局,局麵很可能瞬間逆轉。
如同靈州之役式的勝利如果再來一次就不會再有西夏國了。不僅僅是李清,國中的任何一名重臣對此看得十分清楚。如今還在進行中的這一場戰爭,已經耗盡了西夏的國力。
這一仗即使贏了,耗盡的元氣也不可能恢複。生民流離、部族殘破、田地荒蕪、商路斷絕,村莊、城池一個個化為殘垣斷壁。堅壁清野的戰略本來就是拚著自己重傷,也要贏下對手,是在滅亡和重傷兩者之間做出的無奈選擇。其造成的損失,幾十年都沒辦法恢複。
等到宋人下一次攻來,隻要宋國那邊能一個中人之姿、又不貪功的主帥,就能將滅國的勝利給東京城中的宋國皇帝帶回去。
既然西夏覆亡是在所難免,無論如何李清都不可能做得太過火,他還打算換個東家。而投降了大宋之後,朝廷或許不會計較他過去犯下的各項罪行,但他又不是有自己的部族,隻能在西軍中安生,到時候會有什麽樣的待遇,就得看自己的表現了。李清可不想將仇怨結得太深。
鹽州到底能不能攻下來?他對此不是很在意,但私底下還是認為攻下來的好。要改換門庭,也得手上有個好東西可以賣出去。
李清其實很遺憾,要不是當初沒有領到去靈州助守的差事,加上身邊被安插的耳目太多,他也不會在西夏繼續留下來。
之前李清沒能領到去靈州的差事,本想等到宋軍攻到興慶府之後,便立刻發難。開城門的事不用人教也是會的。隻可惜他沒有等到宋軍進抵興慶府城下。
現在又是到了關鍵的時候。依眼下的情形如果宋人輸了,那一個改變戰局的機會,就能賣到更高的價碼——錦上添花,哪及得上雪中送炭回報來得大?!
可惜這些盤算都是不能對外人說的。除了幾個親兵之外,李清他其他人都信不過。但要跟宋人聯絡,必須得有一個居中奔走的信使,要有口才、有頭腦、能討價還價,幾個親信沒一個能適任。不肯與宋人為敵的武貴,自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武貴來自於大宋,跟許許多多投奔西夏的漢人一樣,都是犯了罪,逃避刑罰。一般來說,這些人其實絕大部分在西夏也混不出頭來,有許多甚至都淪為奴仆。純由漢人組成的撞令郎,更是西夏軍中一支專門用來陷陣敢死的軍隊。
並不是人人都能比得上張元、吳昊,或是景詢,乃至李清。他們這幾位都是本身就有能力,隻是在宋國時運不濟,換了個地方就能出頭了。
在李清看來武貴也是這樣的人。武貴膽量很大,眼光見識也不差,還能識文斷字,所以李清見了就一力提拔。
隻是武貴身手雖然靈活,可惜武藝不算出眾,日常演武,其表現出來的弓馬皆是平平,也難怪他之前在宋國西軍中混不出頭來。沒點好武藝,如何能在軍中安身?文人在行伍間也頗受尊重,可武貴還比不上一個鄉措大會咬文嚼字。文不成武不就,就是有見識有謀略,也沒處投奔,最後犯了事,也隻能來西夏謀個出路。
李清嘖嘖嘴,也幸好武貴在軍中人緣不錯,自己的越次提拔也沒有讓他惹來多少嫉妒,讓他留守營中倒還正合適。
武貴沒管那麽多,也不可能知道李清在想些什麽,隻沉默的跟隨李清往營中走。
李清回頭望了望鹽州城,“白天紮營時,城裏麵都沒派兵出來幹擾,想來今天夜裏多半會熱鬧一點。”
“太尉盡可放心。天上有飛船裏的人盯著,外麵又有六十多暗哨,多是精通隱匿藏形、伏地聽聲,鹽州城中大隊人馬一旦出城,立刻就能發現。鹽州城左近能藏兵的地方,末將也都安排了人手去查探過,並沒有發現被埋下伏兵。”
“如此甚好。”李清點了點頭,卻又道:“不過就是能防著大隊人馬,若是十幾騎出來擾營,那就是防不勝防了。”
“疲兵之策從來都不會少。末將前麵奉太尉之命,也安排好了人手繞營巡視,料無大礙,最多有些吵而已。太尉盡管放心,必不致讓宋軍有機會亂我大營。”
“多虧了有武貴你啊!”李清很是滿意。武貴辦事的確是妥當,比起之前連字都寫不好的一群下屬強得太多,他抬手拍拍武貴的肩膀,笑道:“今夜可就全靠你了。”
“末將遵命。”
將今夜營中的事務交代給武貴,李清便回中軍大帳休息。不過他也不敢高枕安眠,隻敢和衣而睡。
一覺就睡到天亮。安睡了一夜的李清穿戴梳洗好,打了個哈欠,掀簾出帳。對這一夜的安寢,他心中有著幾分驚訝。
當守了一夜的武貴過來,李清就皺眉對他道:“感覺不對啊,怎麽夜裏這麽平靜。是不是宋人在半路上就被擋住了?”
武貴眼中還帶著血絲,他搖搖頭,“夜裏沒有人從城中出來。”
李清吃驚非小,“竟沒派人來襲擾?……就是徐禧不懂,曲珍和高永能難道還不懂怎麽守城。難道……”他的話突然頓住,忽而又笑了起來:“這仗的贏麵看來又大了一分。”
“嗯,多半如此。”
宋軍據守鹽州,正常來說至少要考慮到提振城中士氣,在西夏這邊抵達時派出幾百名騎兵,好歹幹擾一下紮營的工作。夜裏也該敲敲鼓,或是派人出城吆喝兩聲,沒有說什麽手腳都不做的。
駐紮在野地裏的軍營,就算再有防備,也不可能是所有人都枕戈待旦,那樣明天就不要上陣了——這可是遠道而來的軍隊,必須要好好歇上一夜。除非能確定敵軍必然來偷營,否則必然是大部分士兵安寢,少部分士兵守營。這樣一來,宋軍若是當真來襲擾,造成的混亂不會少。以曲珍、高永能兩人的老辣,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可宋軍偏偏就沒有出現。可能性就隻有一個,必然是被徐禧擋住了。
這可是個好消息,李清正笑,一記記鼓聲隱隱傳入耳中。軍中廝混多年,李清對這種聲音最為敏感。立刻抬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卻見武貴已經向鹽州城的方向看過去。
“宋軍看來要出戰了。”武貴沉聲說道。
“不擾敵,不襲營,一大早就出戰,難道是想堂堂正正的打上一仗?”李清很有幾分訝異的問著。
“倚城而守本來就是守城正道,隻靠著一麵城牆,那是坐困愁城。不能逼他們退守城中,就不能順順當當的攻城。”
李清點頭道:“是先得逼宋軍退守城池,到那時霹靂砲差不多也就能造好了。”
眼下暫時隻有雲梯,霹靂砲得再過幾日。不過幸好還有板甲,神臂弓也是成千上萬,就算其中有一半浸過水,但晾曬幹燥之後,並不比沒有浸水的另一半差太多。
即便擁有同樣的武器,宋人還占了一個居高臨下的優勢。但有了板甲和覆麵頭盔護身,不接近到五十步之內,不用擔心被神臂弓的木羽短矢射到重傷乃至送命。
“得先稱量一下他們的實力。就不知出來了多少人?”
李清正抱著疑問,從飛船上就丟下一個小竹筒。打開看過裏麵的紙條,武貴道:“大約是三千兵馬。”
“看來是不用指望葉孛麻那邊相助了。”
靈州之役後,梁太後和梁乙埋都不便再驅動外姓大族的兵馬打頭陣,李清的漢軍隻能成為犧牲品。
“應該都吃過飯了吧?”李清望著營地一角還沒有散盡的炊煙,多問了一句。
武貴道:“四更天就開始造飯,到了五更初,就將飯都送了下去,現在都已經吃過了。”
李清放下心來,站在營門前,提氣高聲,將自己的命令吩咐下去:
“擊鼓,聚將點兵!”
軍鼓咚咚的響了起來,營帳中頓時一片喧囂。
片刻之後,李清麾下的四千餘人馬,已經在他們身前匯聚。一名名將校在李清麵前俯首帖耳,靜待號令。
親兵牽了李清的坐騎過來,他隨即一躍上馬,從腰間拔出長刀,前指營門,一聲髙喝遍及全軍:“兒郎們,隨我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