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上樹的時候,還是半下午,他簡單吃喝點東西,裹著一件軍大衣在樹上美滋滋打了個盹,想著後半夜想來,這樹底下肯定野豬成群,到時候隨便放幾箭,放倒幾頭,那自己還真扛不動,還得多叫幾個人來,晚上搞個全豬宴是必須滴……這樣想著,自己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懵懵懂懂醒過來,當時還沒大清醒,腦子裏混混沌沌的,差點從樹上摔下去,才犯過想來,擦,自己原來是在狩獵呢!
趕緊從水壺裏倒水,擦擦眼鏡片,這邊伸手便去拿弩,結果張弓一看,底下是明晃晃的月亮地,草地上蒙了一層霜,像鋪了層白花花的銀子,煞是好看,蛐蛐叫,蛙叫,蛇叫,就是沒他娘的一頭野豬!
獵人當時別提多喪氣了,自己在樹上像個活老鴰,忍凍挨餓,苦熬了半宿,這一頭野豬都沒見著不說,明天回去準還得被那幫孫子嘲笑!
就在他無盡懊惱之時,前麵突然就出現了一個紅點!
獵人開始還挺高興,他想著這半夜三更突然出現一個紅點,肯定是有人上山來了。這紅點是什麽?不用問,準是那人嘴裏叼的一根煙。
想到這裏,他的煙癮也犯了,這次千不該萬不該,怎麽也不該忘了帶煙。
這煙癮一犯,嘴裏直打哈欠,困得恨不得睜不開眼,還想著怎麽熬過這一宿呢,嘿,這下可好,有人主動送上煙啦!
高興是高興,他也留了個心眼,這大晚上的,有誰會上這荒山野嶺看風景?
再想想當年任老師莫名其妙的在這裏失蹤了,連個影子都找不到,該不會是遇到什麽歹人了吧?這荒山野嶺的,要是被一些不法交易的人撞到,怕也會跟任老師一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了。
想到這裏,他趕緊揣起弓弩,小心爬到樹上,身子貓在上麵,往下看著,想看看那叼煙的人到底是幹嘛的。
眼看著那紅點越來越近,獵人卻有點傻了眼,黑燈瞎火的,怎麽隻看見有一個紅點,其他啥也沒有啊?!
使勁揉了揉眼,還沾了點水,再伸頭往那邊看去,就看見一個紅點從那邊緩緩朝這邊漂了過來,確實啥也沒有,就隻有一個紅點!
就在獵人在懷疑,這紅點是不是一隻飛蟲,比如螢火蟲什麽的,就隻聽那紅點處傳來了幾聲清晰的咳嗽聲。
在這寂靜的夜晚,咳嗽聲聽得清清楚楚,像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在那劇烈咳嗽,甚至能感覺出來那老人咳嗽得太厲害,捂住了胸口,甚至吐了一口痰!
但是獵人在樹上明明白白地看到,那地上確確實實什麽也沒有,隻有一個紅點,緩緩走了過來,又緩緩走遠了過去。
那紅點慢慢走過山溝時,獵人害怕得簡直就要叫出來了,他死死咬住嘴唇,兩隻手死死扣住扳機,想著那紅點過來時,隻要有一丁點異常,別管他娘的是妖怪還是鬼,先把這幾隻箭射出去再說!
好在那紅點雖然古怪,卻沒有看到獵人,徑直一路咳嗽著,向著山溝中慢慢走遠了。
等那紅點一消失,獵人才在樹上劇烈打起抖來,伸手摸摸,渾身都被冷汗浸濕了,手抖得像篩子,連弓弩都要拿不住了。
他哪還敢多呆,當時便出溜一下跳下樹,哪還顧得上兩腿發軟,提溜著兩條腿就往回跑。
好在那天正好是十四,月亮很足,荒草叢中還能找到回去的路,這樣反複折騰了一兩個小時,終於找到了山下的車,拚命開到路邊的一家洗浴中心,在那好歹過了一夜,以後晚上再也不敢這樣出去了。
獵人講過那次靈異經曆,大家想著他當時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笑過之後,想想現在的處境,也都有點擔心。
我跟著笑了幾聲,也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就端著杯子喝水。
看看周圍,篝火著得很旺,一陣風吹來,火苗亂竄,火星蹦得老高,差點燙著清湖,驚得他一驚一乍的。
這時候,蝸牛忍不住問瘦馬:“兄弟,我看《江蘇衛視》采訪過你,說當時你在封門村遭遇了靈異事件,到底是咋回事啊?”
瘦馬沒說話,縮著身子,一動也不動。
蝸牛還想催問,鬼迷覺得有點不對,在底下輕輕踢了他一下,讓他別說了。
蝸牛話剛說了一半,被生生憋回去,煩得不行,轉頭問我:“老魚,你是作家,你給俺們說說,這世界上有鬼沒有?”
這鬼村夜談鬼,確實有些不合時宜,但是在這樣的場合,兄弟們喝了酒,圍著篝火扯淡,除了談女人談鬼怪以外,還有什麽能談的?
我想了想說:“我是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的。”
蝸牛一下子驚訝了,說:“咋,你見過?!”
我點點頭。
他一下子興奮了,說:“快,給哥幾個說說!”
我想了想,正好前幾天《文藝報》采訪我,問我《黃河古道》是虛構的,還是真事時,我給記者講了一個關於黃河的真實故事,聽得她一驚一乍的,正好給他們說說。
我當時講的,是發生在黃河古道中的一個詭異現象:水倒。
老黃河邊,有一種死法叫做水倒,說的是有人會無緣無故自己走進水裏,死掉了。人死後,在水下竟然還會走動,黃河斷流時,去幹涸的河床上看看,也會發現一行腳印,慢慢延伸到河中心。遇到這樣的事情,要專門打撈屍體的人去“捉”上來,才行。
清湖有些聽不明白,問:“老魚,你是說人死了以後,還會在水底下走?”
我點點頭。
蝸牛也有點吃驚,說:“這個怎麽可能,人死了屍體應該漂起來才對啊?”
我說:“一般來說,人死後,屍體腐爛膨脹會漂起來,而且男屍女屍一眼就能看出來。男人屍體是朝下的,女人屍體是朝上的。但是黃河上不是。”
蝸牛說:“黃河上是咋樣?”
我說:“黃河泥沙含量大,人一旦被衝到黃河裏,河底卷起來的泥沙會裹著人屍體,可能就直接給埋在泥沙底下了,不會浮上來。”
清湖忍不住說:“那他怎麽還能在底下走路?”
我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蝸牛說:“你就扯吧,你都不知道,咋能看見他在水底下走路?”
我說:“當年我在黃河邊監督過挖河,河底挖開,把水放幹後,我專門去黃河邊看過,河中心到處都是人腳印,一排一排的,就像有人剛在水底下走過一樣……”
蝸牛說:“是不是有人在水裏摸魚踩的呢?”
清湖也附和著:“對,會不會是河水太淺,有人在水底下遊泳啥的?”
我說:“這個不可能,放水的時候,我一直在旁邊監督著。那河水差不多有7、8米深,不可能有人在那麽深的水底下摸魚還留下腳印吧?”
蝸牛也歎息,說看來黃河確實邪門,不過這個也不算是見到鬼了吧?
我說:“當時還不止這些。當時我監督過黃河三門峽段的挖河,挖河時要在當地征集一些農民,有的人路遠,晚上要住在河堤搭建的公棚裏。連續幾天,每天都有人失蹤,不知道去了哪裏,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有個老河工就出主意,怕是出了水倒,讓我們黃委會幾個人晚上別睡覺,在黃河邊挖一個坑,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結果我們侯到半夜,就發現公棚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然後一個河工突然像鬼附身一樣,就那麽光著身子走出公棚,直戳戳走到黃河裏,然後消失在黃河裏了。當時我們都嚇呆了,等他走了一半了,才犯過想來,趕緊衝過去拽他,結果他力氣大得出奇,抓都抓不住,幾個人都被他甩開,就眼睜睜看著他這樣走進了黃河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獵人感慨著:“嘿,還真有這樣的事情?!”
我苦笑著:“後麵的事情,才更嚇人呢!”
清湖聽得眼睛都直了,在那不停湊過來,怕聽漏了東西。
蝸牛和獵人也專注地聽著,偶爾有人咳嗽一聲,也把嘴巴湊到袖子裏,怕打算了我的思路。
我回想起當年的情況來,心裏也是一陣發寒,看看劈裏啪啦作響的篝火,還有黑得像墨汁一樣的天空,緩緩地說:“這個事情過去之後,我們也發現黃河裏的事情不同常理,不能按照普通科學的看法去推斷,所以連夜做了一個決定,無論多晚,河工都得回家,絕對不能在黃河大堤上過夜。實在不行的話,人也要去附近的小村子裏過夜,反正肯定不能在黃河邊上過夜了。
這個規定頒布以後,我們還花錢請了當地一個道士做了場法事,反正就是殺了紅公雞,用雞血在河岸上滴了滴,然後敬了三牲祭禮,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事情就沒那麽邪乎了,再沒出現過怪事。
我們本來都以為事情已經過完了,沒想到,這事情才剛剛開始。
當時河道疏通的差不多了,中間還有一段存著不少水,就是淹死人那段,水還挺深,差不多有6、7米,就想著先排水,排幹淨水再說。
當時要將水泵給接到河中間去,然後抽水,結果有人乘著小船拿著水泵到了河中間,往水底下一看,差點把魂給嚇掉一半,那水底下竟然還有一個人,豎直站在水裏,直勾勾看著他。
那人嚇得屁滾尿流地回來了,打死他都不敢再過去了,就說水裏麵有鬼。
當時實在沒辦法,我好歹也是黃委會出來的,負責監督蘇通河道,這時候怎麽也得頂上去,於是隻能自己上了船,用竹篙撐著,搖搖晃晃,好歹到了河中間。
當時說不怕是假的,心裏也直犯嘀咕,剛才過來的人是幾十年的老河工,按說就算是眼花,也不可能花得那麽厲害,這水底下該不會是真的有鬼吧?
咬咬牙,想著千萬不要往水底下看,千萬不要往水底下看,管他底下有什麽,反正老子插完水管子就走了!
結果這樣暗示了幾下,終於鼓足勇氣弄好水管子,才剛鬆了一口氣想走,眼角一撇,發現水麵很平靜,什麽水鬼水倒的,明明什麽也沒有,水麵上隻漂著一簇頭發,逆著水緩緩流動著。我也沒當一回事,撐著船回去了。
結果我回去跟幾個老船夫聊起這水草的事情,他們大驚失色,非得讓我先照了鏡子,跨火炭盆,用喝了碗摻了雞血的白酒。
原來我當時看到的,根本不是什麽黑色的水草,那是人的頭發!
你想啊,哪有水草逆著水流動的,那是那個人還在水底下慢慢走路呢!
這是個真實發生過的故事。
以前跟朋友喝酒聊天時,我也講過,但是那都是茶餘飯後,或者在飯店,或者在茶樓,還真沒有在這樣陰森森的地方講過。講過之後,再想想當年那恐怖的頭發,冷風一吹,樹葉吹得嘩啦啦響,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想著幸好這裏不挨著黃河,不然我非得連夜跑回去不可。
我講完之後,大家都抽著煙不說話,隻聽著篝火啪啪直響。
我想著大家都像木頭一樣幹坐著,這一夜可怎麽熬啊?就索性提議精力旺盛的清湖掌櫃講一個,實在不行,說個笑話也好。
清湖掌櫃撓撓頭說,他講故事不在行,他隻會寫,要不然他寫一個給我們看吧?
獵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說,等你寫完,我們早都回北京啦!
蝸牛這時候問道:清湖,你昨天在焦作到底遇到什麽呢?
聽到這個話題,原本嘻嘻哈哈的清湖臉色刷一下變了,他喃喃地說:我……我也搞不明白……我好像是撞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