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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雲?”
那年輕男子皺了皺眉,隨即嘴角勾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他回身對那個中年男人說道:“東主過目不忘,屬下倒是忘了那事。”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道,側頭問李閑道:“我可曾記錯你的名字?”
李閑故作戒備的握緊黑刀,看著那中年男人的眼睛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叫仁人的年輕男子撲哧一聲輕笑,笑聲中似乎對李閑的反應帶著幾分不屑。當日遼水東岸那黑甲騎士殺人奪屍,快如閃電,他心中難免對那人有好奇,甚至在想象中那人最起碼也是個冷靜果敢的漢子。可是李閑現在表現出來的姿態,有些太過小心翼翼,難免讓眼高於頂的他心中生出幾分失望來。隻是他這一笑,李閑心中倒也冷笑了一聲,這個叫仁人的家夥看起來精明的很,怎麽就這麽容易被表麵上的東西騙到?
那中年男人倒是似乎有些喜歡李閑的小心和憨厚,一句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讓他的臉上也掛上了笑意。
“你隻需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他微笑著說道。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李閑再問。
見對方這樣小心的好像個刺蝟一樣,中年男人眼眸裏的笑意更濃了些。
“你可以不告訴我的,但你這樣反問,難道不覺得已經承認了嗎?如果你不是燕雲,說不是就可以了,何必說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嗬嗬”
中年男人點出李閑話裏的漏洞,看臉上的表情帶著幾分得意。
李閑裝作一窒,向後退了一步道:“是又如何?”
中年男人見他如此戒備,哈哈大笑起來:“少年郎,你何必如此小心?我又不是什麽惡人,難道還能傷害你?”
李閑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惡人?這個地方正在打仗,你們出沒於此處,會是什麽良家百姓?”
“大膽!”
叫仁人的年輕男子大聲叱了一句,看著李閑的眼神中透著一股冷冽。
他身後幾個漢子向前跨了一步,隻等命令就要上前拿人。隻是那中年男人倒是並不生氣,擺了擺手道:“仁人,他孤身在此,咱們人多,難免他會小心些,不必如此大驚小怪的。”
“遵命。”
仁人向後退了一步,臉上冷酷的表情掩護下,眼神中分明有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李閑雖然隻是在他臉上掃過,卻能察覺到其實這個人對自己沒什麽敵意,麵色冷峻,眼神淩厲,其實都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他在心裏快速的計較了一番,猜測著對麵那中年男人的身份。看他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高高在上,料來必是大有身份之人。如今這遼水東岸,隋人遠多於高麗人,而且為數不多的高麗人還都被堵在遼東城裏出不來,難道此人乃是隋軍中將軍?
“少年郎,不必如此敵視,你是隋人,對嗎?”
不等李閑回答,那中年男人笑了笑道:“我也是隋人,所以咱們是友非敵。”
李閑想了想道:“也對,高麗人縮頭烏龜一樣蜷縮在遼東城的硬殼裏出不來。難道您是……大隋軍中的人?”
那中年男人眼睛裏的笑意更濃了幾分,他輕笑道:“算你還有幾分眼力,說來說去,我倒確實軍武出身。”
他伸手比劃了一下,笑嗬嗬的說道:“高麗人好像縮頭烏龜?遼東城是個硬殼子?這話說的好,說的好!哈哈哈哈!”
李閑將黑刀順在背後,對那人行了一個晚輩之禮道:“請恕小子之前無禮,隻是身在這遼水之東,前陣子還做了件讓高麗人氣得吐血的事,難免小心些。”
中年男子對他笑了笑道:“無妨,若不是親眼見了你奪了麥老將軍的屍體,親眼見了你這手裏的黑刀,還有你的大黑馬,倒是也認不出你來。你叫燕雲,姓燕……應該出自周皇族姬姓,倒也算的是名門了,不錯,不錯。”
聽中年男人張口就給李閑安了一個了不得的祖宗,叫仁人的年輕男子眼神一變,知道自己那位身份尊貴的東主又起了愛才之心,攔都攔不住了。他將視線轉向李閑,心說隻要你聰明些,今日這場偶遇難保不會變成你的一場大富貴。燕姓,出自大周皇族姬姓不假,可是自從姬姓子孫建立燕國被秦國滅了之後,燕姓子孫南遷江南,曆經如此多的年月也沒聽說出過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即便是江南燕家也就勉強算得上是個地方小富罷了,北方的燕姓,更是沒有什麽名氣,東主這一句名門之後,顯然是給那小子臉上貼金了。
他知道東主的性子,喜歡提拔平民子弟,比如幽州那人,這才幾年已經升到正三品的大將軍!
他看著李閑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期許,心說隻要你順著東主的話應承一聲,隻怕少不得一個六品校尉是到手了,功名但在馬上取,這話不假,可機緣有時候才是關鍵因素。一句話,或許就能省去三五年的拚命攀爬。
“我可不算什麽名門之後,家境雖然還勉強算殷實,卻也不過是偏遠一隅的販夫走卒罷了,隻是個往塞外行商的普通百姓。”
李閑極認真的回答道。
叫仁人的年輕男子在心裏歎了一聲:好一個白癡啊……一場富貴,就這麽沒了。
那中年男人顯然也沒料到李閑竟然如此回答,臉上頓時露出幾分失望的神色來。隻是很快,他便恢複了笑意:“你們燕姓人家雖然近些年沒出過什麽驚采絕豔的人物,但也當得起名門之後四個字。功名但在馬上取,你有這一身好本事,難保將來會不會光耀門楣,你……當初為何沒有從軍?”
叫仁人的年輕男子一怔,隨即在心中驚詫道:陛下竟然還想著提拔這個白癡小子!他再次看了李閑一眼,忍不住悄悄使了個眼色,心說你這白癡家夥可千萬別再說錯話了。
沒錯,站在李閑麵前這個看起來和和氣氣,微微發福的終年男人便是當今大隋的主人,大業皇帝楊廣!而這個叫仁人的年輕男子,正是駙馬都尉宇文士及,左祤衛大將軍宇文述次子,仁人,是他的表字。
宇文士及看著李閑,悄悄替他加了把勁。
奈何李閑對他的飄過來的眼神視而不見,依然很認真的回答道:“我家世代經商,陛下召集天下良家子弟齊聚涿郡,討伐高元小醜解民倒懸,恰好那個時候要到塞北去收一批貨,事關家中生計,我算計了一下日程應該趕得回來赴涿郡報到,於是快馬加鞭去了一趟塞北霫人的草場,卻沒想因為霫人,契丹人和奚人開戰,行程受阻而耽擱了。等我返回家中再趕赴涿郡,大軍已經開拔……無奈之下,我隻好帶了家中子弟一路追過了遼水。我們追得太急,不知道大軍所在,還以為已經渡過了遼水,於是從武厲邏城渡河直接到了東岸。”
他這話裏有八分是假的,隻有草原上奚人和契丹人開戰那一段是真的。
隻是他麵貌清秀,語氣真誠,怎麽聽也不像是假話。
唉!
宇文士及再次於心中歎了口氣,心說你這少年郎當真是個傻子嗎?為了跑一趟塞北賺幾個養家小錢而耽誤了赴涿郡報到,這已經是大罪了。陛下就算再想提拔你,隻怕也找不到理由了吧。看到一個如此年輕的人因為不會說話而丟了前程,宇文士及也替他覺得可惜。
果然,楊廣的臉色一沉,看表情也是失望之極。
他怔怔的站了片刻,最終隻是說了一句:“幸好,你趕來的不算太遲。”
這話中失望的意味極濃,濃到宇文士及也不由得白了李閑一眼。在他看來,這少年郎也太老實木訥了一些。既然能猜陛下是軍中權勢人物,難道不知道一個大將軍也能給你一場富貴?笨蛋!真是一個大笨蛋!
李閑道:“還是遲了,若是早幾日到遼水,也能隨麥老將軍一道衝殺,就算戰死在沙場也不虛此生。可惜……”
他說了一句可惜,倒是真的可惜麥鐵杖的死。
見他臉上表情不似做偽,楊廣也被勾起了幾分傷感:“麥老將軍為國盡忠,確實令人欽佩。我在軍中尚且還能說得上話,你……若是想從軍,可以對我說,我便安排你在左屯衛做事如何?”
啊哈!
宇文士及心中驚訝的叫了一聲,陛下竟然還沒有放棄!這小子真好運氣,也不知道陛下怎麽就如此垂青這個愣頭笨蛋。
而下一刻,他再次失望了。
李閑很認真的搖了搖頭道:“既然已經錯過,那便錯過了罷。若是趕得及大軍開拔,就算戰死沙場也無怨無悔。可錯過了,如何還能進得軍中?我因為家中私事而耽誤了行程,這便是大不敬欺君之罪。就算進得軍中,還有何臉麵與袍澤同處?之所以還沒有返回家中,是想看看能不能再多盡一份力,如今已經入秋,此來不能建功立業,我打算過幾日便回家中,贍養父母高堂。”
楊廣聽他說得真切,雖然失望之極卻還是忍不住點撥道:“若你多立些功勞,將功折罪也是好的,據我所知,大軍要分兵攻打其他地方,看你身手擅長平原野戰,可願意隨軍走一趟,若是軍功立得多了,難保不會有一份好前程。”
李閑心中一聲長歎:你個白癡二百五,老子都這麽推三阻四的了,你他娘的怎麽還不死心?若不是你們人多,若不是身後那十幾個家夥的連弩一直沒有放下來,老子早就砍你一刀然後跑路了。
從言談中他已經猜到了這微胖的中年男人什麽身份,自己這個最大的敵人站在麵前侃侃而談,還一再讓自己為其效力,李閑怎麽都覺得這是個很冷的笑話。之前沒有猜到他的身份,是因為李閑知道楊廣去了望海頓還沒歸來,他更沒有想到,楊廣居然敢隻帶著幾十個護衛就從望海頓微服跑回來!
忽然,他靈機一動。
莫非,這白癡皇帝說的大軍分兵,就是宇文述等人率領三十萬精銳府兵長驅直入進攻平壤,卻因為糧盡退回被四麵圍攻三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的事?那麽……自己要不要跟著走一趟?
沒錯,這一趟必然凶險異常,可若是把握住機會,那才真沒準狠狠發一筆大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