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賓樓門口停下來的馬車並不十分華麗,恰因為那絕色女子的出現,以至於這輛不起眼的馬車都變得惹眼起來,鴻賓樓街對麵站著幾個剛從賭場裏輸了個精光的潑皮,當看到那身穿鵝黃色衣衫的女子頓時瞪圓了眼睛。幾個人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似乎想一口將那女子吞到肚子裏。
雖然這幾個潑皮不過是江都城裏不入流的小角色,但他們也不是沒見過一點世麵。所以,在看到那女子的時候,他們下意識的打量了一下那輛馬車。馬車看起來普普通通,一般大戶人家中很常見,沒有什麽象征著身份的特殊地方。而那絕美的女子身邊除了一個清秀可人的侍女之外,隻有一個絡腮胡子的趕車馬夫。當看清了這一切之後,那幾個潑皮彼此互相看了看,隨即露出淫-邪的笑意。
當然,他們不敢在鴻賓樓裏鬧事,因為整個江都城的百姓幾乎都知道,江都鴻賓樓的老板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雖然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那老板是何許人也,甚至沒有幾個人見過那老板在鴻賓樓出現過,但自從那個自稱是來護兒大將軍表親的家夥在鴻賓樓被人打斷了雙腿丟出大門之後,又被一隊府兵抓了去自此不知所蹤,人們便敏銳的察覺到,這鴻賓樓的老板是個大人物。
而當江都郡守虞士洪那日親自到了鴻賓樓,進了樓子裏呆了很久才與一位精瘦的錦衣漢子攜手而出之後,人們更加確定,鴻賓樓絕不是一般人能隨意搗亂的地方。當然,沒幾個人看到那穿錦衣的精瘦漢子,因為郡守大人離開鴻賓樓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但這並不妨礙有人故意將這消息散布出去,從而導致鴻賓樓的名氣更加的大了起來。
雖然這個消息透露出來的細節並不多,總結起來隻有兩個,一個,是郡守虞士洪大人親自到了鴻賓樓與那位主人相見,第二個,就是鴻賓樓的主人是個穿錦衣的精瘦漢子。如此簡單,可有心人還是從中分析出很多事。比如,那精瘦漢子絕不僅僅是個商人,因為大隋律法規定,商人是不允許穿錦衣的。
就因為知道鴻賓樓的老板惹不起,所以你那幾個潑皮打算等那女子出來之後再下手。他們做這種騷擾良家女子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輕車熟路的先去打探那輛馬車是從什麽地方來的,然後選好下手的地方等待。
穿鵝黃色衣裙的自然就是葉懷袖,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她會從東平郡千裏迢迢的到了江都。
葉懷袖進門之前眼神掃過那幾個潑皮一眼,隻是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那幾個潑皮嚴重火熱的欲望。
“小姐,人已經在樓子裏等著了。”
嘉兒的視線從那幾個潑皮的背影上收回來,其中的陰寒一閃即逝。
“嗯,咱們進去。”
葉懷袖點了點頭,回身對那趕車的馬夫說道:“有勞劉大哥稍後。”
那絡腮胡須的漢子連忙道:“葉大家隻管進去,我在這裏候著就是。”
葉懷袖微微頷首,隨即舉步走進鴻賓樓。
在門口站著一個青衣皂靴的小廝,見到葉懷袖進門之後立刻迎上去謙卑的說道:“請問,您是葉大家?”
葉懷袖微微一怔,隨即笑問道:“你怎麽知道是我?”
那青衣小廝垂首道:“我家東主讓我在門口候著您,小人也曾問過我家東主,怎麽辨認您?我家東主說,隻要葉大家一走進鴻賓樓的門,自然一眼就能認出來。所以,小人在看到您的時候,第一眼就確定您就是小人等的人。”
這小廝口齒伶俐,聲音清脆,倒是個機靈人。葉懷袖微笑著說了聲勞煩了,對嘉兒微微點頭示意,嘉兒從荷包中取出一塊銀子遞給那小廝道:“這是葉大家請你喝酒的。”
那小廝卻不敢收,連忙後退一步躬身道:“東主給的月例錢足夠小人花銷的,萬不敢收葉大家的銀子。若是被東主知道,隻怕會打斷了我的雙腿丟到城外野草叢中喂狗。”
葉懷袖也不在意,隨著那小廝的引領直接上了鴻賓樓的二樓雅間。
這雅間的門關著,門楣上掛著一小塊牌匾,上麵刻著東萊閣三個字。葉懷袖看著這三個字輕輕笑了笑道:“明明是個粗的不能再粗的家夥,卻偏偏愛裝作文人墨客。若是不出所料的話,這三個字一定是你家東主自己寫的。”
那小廝沒來得及回答,從雅間中傳出一聲粗獷的笑聲:“葉大家說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尖酸刻薄了,這可大事不好了。”
隨著說話聲音,那門被人從裏麵推開。一個身穿錦衣的精瘦漢子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走出來,看著葉懷袖為難的說道:“知道葉大家是個文雅的不能再文雅的人,所以我才選了這東萊閣又選了一桌子精致漂亮的飯菜,誰想到居然被葉大家說成附庸風雅,這可當真是大事不好了?”
葉懷袖淡然一笑道:“別裝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來,你以為我不知道,水麵上的烈風早已經把你的臉皮吹的既黑且厚?”
那人啞然,隨即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道:“當年隨家父去草廬的時候我才七八歲,算起來,已經過去整十五年了。葉大家突然來訪我自然要好好的準備一番,隻是沒想到被葉大家奚落得無地自容,這愁眉苦臉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葉懷袖一邊往裏麵走一邊說道:“隻怕一會兒你聽了我的來意,才會真的愁眉苦臉。”
……
……
那幾個潑皮一路跟大街上的百姓打聽,問來那馬車是從城西悅來客棧出來的。推測出那女子不是江都本地人士,幾個潑皮更加的沒了擔心。他們都是江都城裏的小地頭蛇,知道要回悅來客棧馬車會經過一條小巷子,正是下手的好地方。於是幾個人分頭行動,找來了木棒麻袋之類的東西先去了那小巷等候。
幾個人蹲在地上閑極無聊的說著那絕美女子的腰身胸脯,正說得起勁忽然見一輛馬車從巷子口轉了進來。幾個人下意識的站起來仔細看去,發現趕車的居然竟是那絡腮胡須的漢子。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一個潑皮詫異的低聲說道。
另一個白了他一眼淫-笑道:“你還怕美人來的快?怕是她知道咱們幾個在這小巷子裏苦等,自己忍不住想來投懷送抱了。女人若是發了騷,比男人還急!既然來了,咱們還怕早?”
為首的潑皮瞪了他們一眼道:“先把那趕車的馬夫放翻了再說,看起來那家夥身板很壯實!至於那兩個女子,丫鬟歸你們,至於那穿鵝黃色衣衫的女子,你們誰他娘的都不許碰,今晚她是老子的!”
幾個潑皮整齊的在心中罵了那人幾句,隻是因為那人心狠手辣所以也不敢否定。
為首的潑皮見馬車即將到跟前,於是笑嗬嗬的走過去攔在馬車前麵,用齊郡口音問道:“這位大哥,我們是從齊郡過來投親的迷了路,請問……”
後麵的話他沒有問出來,因為在馬車停下來的那一刻,他已經掄起藏在背後的木棒朝著那絡腮胡須的馬夫頭頂砸了下去。毫無疑問,如果這一棒砸實了的話,就算那馬夫不死也必然會被砸昏過去。哢嚓的一聲脆響,那潑皮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木棒砸中對方後反震的力度,震得他手臂一陣酸麻。
隻是下一秒,這潑皮隨即嚇傻了。
木棒沒有砸在那馬夫的頭頂上,而是砸在了拳頭上。確切的說,是那隻碗大的拳頭自己找到了木棒然後一拳將手臂粗細的木棒砸成兩半。
“你們這些不入流的潑皮,本來我隻是回來看看,你們果然攔在這裏,我本打算將你們隨便打發走也就罷了,可既然你們動了手,我又怎麽能放過你們?”
絡腮胡須的大漢抬起頭,說話的聲音很冷,可臉上的表情卻很憨厚。
“點子硬!扯呼!”
那潑皮頭領扯著脖子喊了一聲隨即掉頭就跑。
一根黝黑發亮的鐵釺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刺了過來,從那潑皮的後背刺進去,精準的找到了他的心髒然後將其刺穿,鐵釺鋒利的尖從那潑皮的前胸上冒出來一點,上麵還掛著一滴粘稠的血珠。
那潑皮瞪大著眼睛艱難的回頭看了看,驚訝的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身後突然出現了幾個穿黑衣還用黑巾遮麵的大漢。那幾個人一樣的裝束,手裏一樣的黑色鐵釺。
“殺…..人…..”
一個潑皮驚恐莫名的喊了一聲,隻是最後那個啦字卻硬生生的憋揮嘴裏。因為一支鐵釺從他的咽喉中鑽了進去,從後頸中穿出。
頃刻間,五個潑皮被人殺了兩個。剩下的三個嚇得色色發動,想跑,可是腿軟得根本跑不動。
絡腮胡須的壯漢從馬車上跳下來,緩步走到那三個潑皮麵前。
“你們一直在江都城裏?”
他問。
三個潑皮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如搗蒜,其中一人跪地磕頭道:“小人世代在江都城中居住,上有吃奶的孩子,下有八十歲老母需要贍養,求您饒了我吧。”
噗,鐵釺穿進這人的太陽穴,一擊斃命。
“我替你娘親清理門戶。”
那壯漢淡然道:“你們兩個,現在回答我幾個問題,誰答的好,我便放了誰。”
“第一個問題,你們知道五個減去三個還剩下幾個麽?”
大約十分鍾之後,幾個黑衣人拖著五具屍體進了一戶人家的後門。那趕車的壯漢搖了搖頭歎道:“問你們江都城裏的事你們都不知道,還自己吹牛說這城裏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真給地頭蛇這三個字丟人!”
……
……
鴻賓樓,那錦衣精瘦漢子猛的站起來,瞪大了眼睛看著葉懷袖有些憤怒的說道:“葉大家,我因為你我兩家乃是世交才好生款待,這件事休要再提。念在你我兩家當年的交情,這件事我不會報官,你還是走吧。”
葉懷袖微笑著點了點頭道:“好,既然你還念著兩家的舊情,我也不能再說什麽了,就此告辭。”
錦衣漢子臉色緩和下來道:“若是不提此事,朱家隨時歡迎葉大家前來做客。”
他看著葉懷袖道:“葉大家,你可知道,家父為什麽給我取名一石?”
他肅然道:“家父的意思是,讓我本分做人,不要求什麽大富大貴,家有糙米一石足以糊口。”
葉懷袖輕笑道:“可是……你現在家中存糧何止千石?錢財何止萬貫?”
那人一愣,隨即昂然道:“那是陛下所賜!”
葉懷袖點頭,微微頷首若有深意道:“家中既有巨富,自然牽絆也就多了些。”
說完,葉懷袖起身離開。
那男子怔怔的站在東萊閣雅間中,失神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