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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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七章釣魚釣大魚

(PS:新書三月一號開始上傳,到時候寫個拉風的單章求下支持。將明不會倉促完結,會和新書一塊繼續更新。)

第八百一十七章釣魚釣大魚

長安

長安城似乎沒有什麽改變,改變的是人們的心。大隋的都城如今變成了大唐的都城,大隋的百姓變成了大唐的百姓。除了城北新建的大明宮讓這座雄城顯得更加巍峨雄偉之外,似乎再沒有其他什麽變化。

平靜的日子久了,百姓們就又變得安逸快樂。

新的帝國出台了一係列的惠民政策,在這個春暖花開卻又青黃不接的時節,百姓們沒有如以往那樣挨餓,這已經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大好事。朝廷的政令清明,百姓們就有好日子過。剛剛從戰亂中平靜下來的人們,已經開始對新的帝國歌功頌德。

百姓們一直很容易滿足,而且不吝嗇於對一個英明領導者的讚美。

但毫無疑問的是,如今在宮城高牆深處的大唐皇帝陛下,享受不到這讚美,而聽到的越多,對於他來說無異於羞辱的越多。他是大唐的皇帝,可他已經很久沒有走進上朝議政的太極大殿。

百官上朝,龍椅卻一直空著。

而這個沒有皇帝主持的朝廷,卻偏偏還秩序井然。每每想到這個,皇帝李承德都有一種想砸碎眼前所有東西的衝動。如果不是現在他住的地方陳設實在太簡單,砸碎一件東西都找不到替補的物品,或許他真的會徹底的發泄一次心中的怒氣。

連水杯都隻有一套,砸碎一個都配不齊全……皇帝做到這個份上,也確實夠令人唏噓的。可這又能怨得了誰?如果他安安穩穩踏踏實實的做傀儡,或許還能享受傀儡的待遇。有美人相伴,有美酒潤喉。

但說起來,換做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還有些誌氣的男人,都不願意隻做一個暗無天日的傀儡。皇帝……擁有四海天下,怎麽能是傀儡?

他失敗了。

但他還活著。

這正是李承德最覺得憤怒的地方,他失敗了,他想殺了李閑然後做一個真真正正的皇帝,但李閑卻隻好像揮了揮衣袖般輕易簡單就將他打回了原形,這不是他痛苦的緣故,他痛苦憤怒在於……李閑竟然不屑於殺他,甚至連多看他一眼都沒有。

那之後他才明白,在李閑的眼裏,自己或許隻是一隻毫無反抗之力的螻蟻,李閑如果想,隨時可以輕而易舉的捏死自己。

這才是最悲哀之處。

當一個男人成為另一個男人心裏的惡魔,那麽毫無疑問,後者將承受一種難以言語的煎熬,想結束這煎熬,要麽後者在卑微的等待中死去,或許前者死去。每個人都貪生,所以在你死還是我死之間做選擇,任何人根本就不會有一絲猶豫。

為了不讓那個惡魔再主宰自己的命運甚至是夢境,也為了能安生的睡一個覺。

李承德坐在床邊,看著那幾個臉色不善的閹人不耐煩的打掃著房間,忍受著塵土飛揚,忍受著那個卑賤的閹人嘴裏嘟嘟囔囔的咒罵,他的臉色一直很平靜。他甚至不覺得那飄灑起來的灰塵有多惱人,也不覺得身為皇帝被一個閹人冷言冷語是什麽恥辱。

他的嘴角上甚至還帶著笑。

“蘇勝……朕的被子有些發潮了,能不能拿出去曬一下?朕剛才看了,外麵的天氣不錯。另外……你問問門口的侍衛,可不可以給朕找些書來看,前陣子朕央求平陽公主送來的書已經看完了。”

叫蘇勝的太監看了李承德一眼,就當做沒聽見又繼續低下頭掃地。

李承德搖頭笑了笑,起身,抱著自己的被子往外走,卻又被蘇勝攔住:“陛下……您忘記了,燕王殿下旨意,您不許出這個房門。被子潮了交給奴婢就是了,一會兒我就給您拿出去曬曬。”

蘇勝皮笑肉不笑的說話,其實還是怕被外麵的軍稽處侍衛看到皇帝拿被子出去曬。若是被人問起來,難保不會治他一個失職。他不怕皇帝,但他怕那些陰森恐怖的軍稽衛。不說別的,單單是那些人時而藏於黑色披風裏時而出現在眼前的鋒利鐵釺,就足夠讓人害怕了。

“有勞了。”

李承德將被子交給蘇勝,然後走回到床邊又坐下。沒有鋪墊,坐在床上有些不舒服。

這裏一共隻有兩個下人,打掃屋子的閹人叫蘇勝。而在外麵用木盆一邊洗衣服一邊不停低聲咒罵的那個五大三粗的,臉比木盆都小不了多少,而腰比臉要大很多的宮女叫楊咪,隨著她洗衣服的動作,胸前那一對重錘總是能抖出來驚濤駭浪的效果。

李承德堅信,如果不是因為大朝會或是節日的時候需要自己露麵的話,隻怕連這樣兩個下人都沒有。

他靠在冷硬的床板上,眼神空洞的看著上麵。

“朕想吃點心。”

他喃喃自語:“朕還想喝酒,朕是大唐的皇帝……朕最想做的事,竟然是痛痛快快的吃一次肉。”

“有人說男人是為尊嚴而活著,一個男人沒有了尊嚴那麽就是行屍走肉,生不如死,那麽朕問你,你為什麽活著?”

他問蘇勝。

“奴婢為了什麽活著?”

蘇勝想了想回答道:“為了攢夠了養老的銀子,然後回到老家去買下幾十畝地,置辦一所宅子,如果可以,再收養一個義子。”

然後他問了一句很不敬的話:“那陛下您為什麽活著?”

“朕?”

李承德笑了笑,笑容很怪異:“為了吃肉,肆無忌憚的吃肉,吃到想吐。”

蘇勝怔住,隨即輕蔑的笑了笑。布滿皺紋的臉上,都是不屑。

……

……

李閑離開都城長安的時候,定下徐世績為兵部尚書,但徐世績在領兵征北,現在兵部主事的是侍郎侯君集。可事實上,侯君集現在也整日無所事事。征北大軍所需的糧草物資,是燕王直接下旨意從各地征調的,根本不需要走兵部的程序。而且根本用不著兵部調集後續援兵,侯君集就算想忙也沒什麽可忙的。

大戰之際,兵部竟然閑著。

穿了一身紫色朝服的侯君集看了看桌子上擺著的戰報,放下手裏的茶杯擺了擺手吩咐道:“以後這戰報,先送到杜如晦大人那邊,杜大人看完了之後再拿回來給我看。”

“可大人,這樣不合規矩吧。”

兵部主事崔金仁壓低聲音道。

“規矩?”

侯君集冷冷笑了笑:“這大唐朝廷上下,哪裏還有一點規矩在。君不君,臣不臣,規矩是擺設,毫無用處。”

崔金仁嚇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壓低聲音急切道:“我的大人那,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要是被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知道了傳出去,隻怕對大人您不利。”

“沒事。”

侯君集笑了笑道:“這裏不是隻有你和我二人麽,我也隻是發發牢騷,江南在平亂,河西在剿匪,河北在大戰,可咱們兵部衙門竟然冷清的讓人心酸,這滋味不好受啊。金仁,我初到兵部就看得出來你是個不錯的下屬,所以什麽事都願意和你說。你告訴我,若是徐世績回來了,兵部還是現在這個樣子麽?”

“徐大將軍回來……隻怕也就沒有戰事了。”

崔金仁小心翼翼的回答了一句。

“也對。”

侯君集站起來,走到門口看著晴朗無雲如同洗過一樣幹淨的天空:“徐世績回來,諸事都要他這個兵部尚書決斷,隻怕到時候我會更閑了。不過想想也好,隨主公征戰著許多年,倒是這些日子在兵部最自在清閑,混日子其實也不錯。”

“衙門裏的事你盯著吧,這麽好的天氣不去散散心,糟蹋了。”

他擺了擺手,竟是施施然走了。

崔金仁看著侯君集的背影,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這個侍郎大人說話從來沒有顧忌,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怕別人陷害,還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思。他知道這位侍郎大人資格老,很早之前就跟著主公打天下,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心中有些怨氣吧。

他記得上次與侍郎大人飲酒的時候,侍郎大人酒後罵過:“連個隻會溜須拍馬的糟老頭子都封了縣侯,徐世績……與我跟隨燕王不差前後,卻是正二品的鎮軍大將軍……嗬嗬,說起來這際遇還真他娘的讓人覺著無語。”

這話,他一直沒敢說出去。

可偏偏是這樣,他覺著侍郎大人隻是心裏不痛快罷了。若真是有什麽造反的心思,難不成還整日把怨氣掛在嘴裏,唯恐別人不知道?

白癡才會這樣吧。

他如是想。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如是想。

……

……

侯君集換了一身便裝,帶著幾個隨從往河邊走。他帶了一頂很大的鬥笠,又低著頭,所以看不到麵目。再加上穿的也隻是尋常服飾,倒也不必擔心被人認出來。畢竟他此時應該在兵部衙門裏當值,這樣出來閑逛要是被禦史台的那些人知道了,隻怕彈劾他的奏折就會雪片一樣飄起來。

尤其是都禦使魏征,那個家夥的嘴巴比毒蛇還毒。

經過一家長安城裏很有名氣的點心鋪,他吩咐手下買了一包點心,一壺新酒,還有幾樣下酒的小菜,裝了食盒帶上。這個時候已近正午,買些吃食預備著,看樣子他竟是想著整個下午都不回衙門辦事了。

走到河邊,選了一顆很繁茂的垂柳下,在青石板上坐了,將魚竿架好,喝酒吃菜吃點心,看著魚竿靜等上鉤,倒也說不出的自在。這時節天氣正好,不冷不熱,在河邊坐半日其實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他一直坐著沒有回頭,到後來甚至靠在柳樹上用鬥笠蓋著臉呼呼大睡起來。也不去管已經咬了鉤的魚,更不去管那幾個隨從將他的酒都偷喝了。

不遠處街邊的茶樓上,幾個身穿便衣的軍稽處密諜一直盯著這邊。喝盡了六壺茶,吃了三盤點心,侯君集在那裏卻依然睡的香甜。幾個密諜無奈的搖了搖頭,心裏都不明白這侯君集跑到河邊來酣睡到底圖的是什麽。

想睡覺,在衙門裏好好睡難道不更舒服?

就在那家在長安城裏頗有名氣的點心鋪子裏,靠著門口的侯君集看著遠處樹下酣睡的自己笑了笑。就在之前進門買東西的時候,他和這鋪子裏的小夥計換了衣服,那夥計與他身材相差無幾,再帶上大鬥笠,完全看不出什麽。

隨從還是那幾個隨從,侯君集在釣魚。

隻是小夥計要去做大事了。

黏上了假胡子,換了一身禁軍別將的服飾,從點心鋪子的後門出去,侯君集一路漫不經心的往太極宮的方向走。自從大明宮建造好之後,禁軍侍衛防衛的重點已經轉到了大明宮那邊,太極宮裏,隻有皇帝住的那個小院子防衛嚴密。裏裏外外,都是軍稽處的密諜。

“呦,周將軍,您回來了。”

守門的禁軍校尉對他使了個眼色,往裏麵示意了一下。侯君集點了點頭,加快腳步進了太極宮。太極宮的東側就是太子的東宮,沒有太子就一直閑著。西側是掖庭宮。在掖庭宮最角落處,是浣衣房。

浣衣房裏,都是宮中最低等的下人和宮女。宮裏麵的人無法在穿的舊衣服,一般也都先送到這裏然後再一並送出去銷毀。但即便是這些舊衣服,銷毀的時候也必須由禁軍押送。宮裏的東西,外麵的百姓是不能隨意觸碰的。

侯君集半路上碰到一個送舊衣服的極肥胖醜陋的宮女,兩個人擦肩而過蹭了一下。那宮女連忙道歉,等侯君集走了之後忍不住罵了一聲。

“撞了皇帝我都不曾道歉,一個小小的禁軍別將倒是趾高氣昂。”

她將手裏的藥丸藏好,不漏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