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大竹峰。
田靈兒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房間裏,怔怔出神。
這是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柔和的光線從房間的窗口處照了進來,灑在裏麵的青石地板上。也許是因為空氣中也帶了些慵懶的氣息,在這個房間裏的大黃,此刻也顯得有些懶洋洋的。
大黃趴在田靈兒的腳邊,把頭埋在自己的兩隻前腳上,眼睛半閉著,耳朵也耷拉了下來,全身上下,隻有皮毛光鮮的尾巴時不時的擺動一下。
這個寧靜的午後,仿佛一切都和從前一模一樣。
田靈兒的眼光,茫然盯著手中的一串結……六十三個。這已是她回到青雲山的第六十三天,也是何旭帶著其他八個同門離開的第六十三天。
終於,她歎了口氣,從懷裏取出一份信來,細細的看著,不時的,還露出幾分微笑,似乎這份已不知被讀了多少遍的信,有種神奇的魔力。
“……丫頭,當你看到這份信時,我多半已在百裏之外了。別著急,不是什麽大事,去去便回的。嗯,我知道你會抱怨,‘你為什麽不帶我?’嗬嗬,四哥這不是心疼你嗎?來來去去也要個把月呢,我怎麽舍得讓我家靈兒吃這種苦?……”
“呸,才不是你家的呢……”田靈兒紅著臉,啐了一口。
“……好了好了,如果還生氣,那最多四哥答應你,等我這次回來了,便抽空帶你去南疆采‘暖玉’。你上次不是說喜歡文敏師妹的那塊玉嗎?就是暖玉做的。我們去采一塊比她更大更漂亮的好不好?回頭采來了,四哥親手給你做。四哥的手藝你總信得過吧?不生氣了好不好?哈哈,我就知道我家靈兒是最懂事的丫頭……”
“哼,你如果敢說話不算話,小心靈兒三天不理你!”田靈兒衝著信,可愛的皺一下鼻子,好像何旭就在她眼前一樣。
突然,仿佛感覺到了什麽,一直困倦迷糊的大黃突然抬起頭來,雙眼睜開,連耳朵也豎了起來。田靈兒忙收起表情,隨即聽到門外響起了緩慢的腳步聲,片刻之後,吱呀一聲,門被人推開了。陽光灑了進來,一時有些刺眼,田靈兒隻看到門口處站著一個身影,沐浴在陽光中。待到眼睛稍微適應了陽光之後,她倩麗的臉龐綻起一個微笑:“娘。”
蘇茹提著食盒,款款走入,嗔怪道:“死丫頭,怎麽又不吃飯。”她將食盒擺下,一件件將飯菜取出。
田靈兒吐吐舌頭,上前討好的挽著蘇茹道:“就知道娘最疼我。”
“人小鬼大。”蘇茹沒好氣的斥了她一句,“還不快吃飯。”
田靈兒歡呼一聲:“人家餓壞了呢。”
蘇茹看著田靈兒扒飯的樣子,忍不住想起很多年前,似乎也有一次,她也是這樣帶著飯,去給閉關好幾天的何旭吃……那個時候,還沒有靈兒。她心裏莫名的有些感概,隨即又自然而然的想到何旭。
半晌,她歎一口氣道:“靈兒,你爹發你脾氣,的確是他不對。但你也該體諒他一二。你知道的,這一次旭兒私調同門遠行,實是大犯門規的大忌諱。你爹為了維護旭兒,將一幹責任盡數攬在身上,實是擔了極大幹係。現在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旭兒卻還沒有回來,也難怪他會心情不好。”
田靈兒聽著,將手中的碗放下,賭氣的不說話。
昨晚,她和田不易因為一些小事起了口角。其實這本來也不算什麽,她小時候再淘氣的事情也幹過,田不易最多也就翻翻白眼,撐死了罵她兩句“死丫頭”,還是嘀咕嘀咕的那種。但昨晚田不易不僅罵她,還罵得好大聲。小丫頭那個委屈啊……
蘇茹見了,也沒奈何。
終於,田靈兒道:“那……爹,他,怎麽樣了?”
蘇茹心中一喜,臉上卻愈發無奈的樣子,“還能怎麽樣,寶貝徒弟給他找了那麽大的麻煩,寶貝女兒又甩他臉色。換了你,你會怎麽樣?”
“娘~~~”田靈兒馬上不依起來,再者她畢竟是父女連心,又一想到父親是為了她的心上人才惹出了這麽大脾氣,心裏那些小委屈,自是消得沒影了,嬌滴滴道:“那我一會兒給爹捶背去?”
蘇茹被逗得好笑,卻搖搖頭道:“一會兒估計不行。”
“怎麽啦?爹有事忙?”
“嗯。”蘇茹點點頭,聲音卻轉淡道,“有些人最近躥騰得緊,隻怕是真道我大竹峰無人了。”她說著,眼中自有英氣閃過,大是一股說不出的傲然。
田靈兒也同仇敵愾道:“是龍首峰的蒼鬆……師伯?”她雖然偶爾有些不懂事,但對於師門長輩卻畢竟不敢無禮,哪怕是私底下也不敢。
蘇茹也注意到田靈兒剛才的語氣有問題,微微的瞪她一眼,有心說教兩句,但終歸是沒說什麽,隻道:“這些是大人的事情,你以後就不要問了。”她見女兒似乎有些不服氣,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時也是如此,便笑道:“你日後與旭兒成了……嗯,總有你懂的時候。”她本想說,你日後與旭兒成了親,旭兒是一峰首座,許多事情自不會瞞著你,你到時候早晚會懂。但有些話她作為長輩,終是不好隨便說,就含含糊糊的帶過了。可即便是這樣,也依然鬧得田靈兒一陣臉紅,鑽在她懷裏大是不依。
母女二人說笑兩句,待得田靈兒用完膳,蘇茹便收拾東西起身,臨行前又叮囑了兩句:“我和你爹要同去通天峰,與掌門真人等一同議事,你和大義、大禮、大信、必書待在山上好好修行,不要惹事。”
按著田靈兒平日的脾氣,自不免要撅撅嘴,道一聲“囉嗦”。但這一刻,不知為什麽,在這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她竟忽然感覺到娘親肩上有一道淡淡的陰影,她雖然堅定的挺著,但卻仍然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又聯想到父親身上:他的擔子,是不是也更沉重?
幾乎是生平第一次的,她為自己的任性感到了深深的內疚。也許在她的一顆心掛在何旭身上後,從小被嬌慣的脾氣,已經大大的收斂——至少在何旭麵前如此。但在父母麵前,她還是那個淘氣、撒嬌的丫頭。隻是在這一刻,她真的想為父母分擔一些什麽,她想告訴他們:你們的女兒,長大了。
於是,她乖巧的點點頭道:“我一定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