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穀,天香居。
焚香穀深處的一個安靜的地方,緊緊靠著山脈而建,三麵被高聳的圍牆包住,隻有正門虛掩,讓人看不清楚裏麵的情景。
即便焚香穀發生了再大的變動,但在此附近依舊沒有焚香穀弟子出沒,因為此處正是焚香穀穀主雲易嵐的居所,也是他的閉關之地。
幾乎三百年前,從雲易嵐開始閉關之後,此處就禁止一切焚香穀弟子進入,當然在外圍焚香穀弟子自然是防守的如銅牆鐵壁一般,而能夠進入天香居的除了一直被雲易嵐深深倚重的上官策之外,隻有他的親傳弟子李洵可以出入此處,麵見恩師。
至於其他包括長老一輩的如呂順等人,一樣的是被禁止出入的。
甚至就是在六十年前,焚香穀玄火壇被人潛入,放走鎮壓近三百年之久的九尾天狐,雲易嵐竟然也不曾出關,隻是通過讓上官策主持大局。
從一定意義上來說,這幾百年間,焚香穀的穀主——其實是上官策!甚至曾有人私下戲言上官策是“上官穀主”。當然,這個說話不用腦子的家夥,最後被上官策親手掌斃。罪名是“叛教”,可說酷厲至極。
經此一役,可說已無人膽敢再開這等玩笑。焚香穀弟子也對上官策“忠義”之心極感敬佩。但在上官策的深心裏……卻真是如此做想嗎?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上官策在清晨微帶濕潤的空氣中,輕輕推開了這扇門,走了進去,然後將門關上。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他早已熟悉的一個小院,幾株菩提樹,在晨風中輕輕搖晃著樹枝,除了中間一條小道,周圍都是青青綠草。除此之外,更無一物。
天下正道三大巨頭之一的領袖人物,住處卻似乎簡單到了如此地步。
小道盡頭,有一間白瓦灰牆的兩進小屋,靠山而建,桐木作成的門漆成紫色,一樣是虛掩著。上官策走了進去,把門推開,再關上。
周圍頓時安靜了下倆,仿佛塵世的紛擾都被這舉手之間,關在了門外。
房間裏,並沒有人,隻擺著幾件簡單的家具,似乎還有薄薄的灰塵,上官策定了定神,徑直走到裏屋,來到一個櫃子旁邊,拉開左邊的抽屜,把手伸進去似乎動了什麽,片刻之後,低低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整麵牆壁,緩緩向右退去,露出了堅硬的山壁岩石和中間盤出來的僅容一人行走的暗道。
上官策沒有猶豫,走了進去,他身影消失在暗道裏麵不久,這扇門又緩緩合上,再也看不到一絲痕跡。
暗道之中,每隔不遠就會有鵝卵石大小會發出光芒當年石子,藉以照明。而他在行走之中,也不會有什麽氣悶感覺,自然是這裏另有通風渠道。
這條暗道並不長,他很快就走到了目的地,一個與剛才外麵裏屋差不多大的石室,石室中空無一物,卻有一麵屏風,橫在中間,擋住他的目光。
忽然,從屏風後麵,傳出一個蒼老之極的聲音:“是上官師弟嗎?”
上官策向前走了兩步,在距離屏風還有四五步的地方停了下來,恭聲道:“正是,師兄,你的身子還好嗎?”
那聲音看來就是名動天下的焚香穀穀主雲易嵐了,隻不知道為何,往日與青雲門道玄真人、天音寺普鴻大師齊名的巨擎,此刻的聲音聽起來,幾乎即像是一個精氣渙散,中氣不足的垂死老頭。
隻聽他似低低笑了一聲,淡淡道:“我的身子?還好的起來麽,就這樣吧,慢慢等死就是了。”
上官策頭一低,麵上神色卻大有冷笑之意:等死?等了三百年還不死?哼!
說起來,三百年前,天資、道行具為焚香穀第一的雲易嵐,竟是突然走火入魔……這曾一度讓焚香穀上下大為恐慌。畢竟從雲易嵐入門後,就一直以精進勇猛而舉派聞名。甚至在他入門緊五十年後,就被上代穀主當成繼承人培養。
而值得一提的是,上官策雖然管雲易嵐叫師兄,但他入門卻比雲易嵐早了足足一個甲子。可是修真一途,卻是全以修為論高下。輩份資曆,隻有在兩者修為大致對等的情況下才有用。但經常讓人感到奔潰的是,往往有些天資縱橫的絕世奇才,會讓人深深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
比如這一代的何旭、陸雪琪、林驚羽、法相、李洵……又或者上一代的,道玄、普泓、萬劍一,當然,還有雲易嵐。
扯遠了。
傳言雲易嵐走火入魔後,眾人一度以為他修行幾乎盡廢,而他本人又在那以後一直坐關。甚至有段時間,不少人都以為他死了。
但出奇的是,雲易嵐不僅沒死,反而在每次破關後,總能修為大進。隻是他的容貌……卻是愈發的蒼老。
要知道,修行之人往往能容顏永駐。數十、上百年,都未必能從容貌中看出多少變化。有些駐顏有術之輩,甚至死後也是少壯模樣。
隻有一些在心境、或者功法上生出破綻的人,容貌才會老得很快。比如有些人因為傷心過度,而一夜白頭。又或者功法上出了岔子,容貌一下由壯年轉入垂暮,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因此雲易嵐修為大進,容貌卻愈發蒼老的狀態,倒是做實了他“走火入魔”的傳聞,眾人心裏都有一本賬:雲易嵐這穀主……當不了太久了。
這等念頭,自然叫焚香穀內一些窺覷“穀主”之位的人心生幻想。
然而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個修為越高、容貌越老,幾讓人以為是在用“透支生命換取修為”的人,卻是在斷斷續續三百年的“閉關”隱居中,“垂死掙紮”至今!
而在間中一切有意染指“穀主”寶座的焚香穀大修士,則無不被雲易嵐親手鏟滅!這也是為什麽焚香穀的一代長老,除了從入門後就資質平平的呂順外,就隻剩下上官策一個人的原因!
當然,焚香穀對外宣布的死因卻是——病故。
一群修為極深,壽元不足三百的“少壯派”,卻比“走火入魔”,形如朽木的雲易嵐“先行一步”。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也正因此,上官策雖然嘴上對雲易嵐恭恭敬敬,但心底的忌憚卻是深邃無比,直入骨髓!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個師兄的手段,這是個永遠都讓人看不透的人!
上官策沉默了一會兒,麵對雲易嵐的“自嘲”,他也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索性隻當未聞,自顧自道:“師兄,愚弟這次叨擾,卻有要事相稟。”
雲易嵐有氣無力道:“說吧,能讓你親自叩關相告,想必事情不小。”
上官策沉吟片刻,似乎在考慮如何措辭,終於開口道:“‘那邊’……似乎是不甘寂寞了。”
“那邊發生了什麽!”上官策隻覺身子忽的微微一頓,隻片刻間,那個從屏風後傳來的聲音,就讓他寒毛乍起,雖然沒有一絲真元的波動,但就是這股看不見的煞氣,卻已讓他心底生寒!
他暗自苦笑一下……師兄,你到底還要裝多久!
他強打精神,忍住了想要運功相抗的舉動,勉強穩住聲線道:“前段時間,我奉師兄之命,去‘那裏’辦差。‘那人’對我們多年來遲遲收集不到最後兩件‘聖器’的事情大為惱火,幾乎不願再與我等合作。我費盡說辭,‘那人’才勉強回心轉意。但我離開時,卻見剛好見到‘巫妖’帶著惡龍,去了南疆方向。我緊隨其後,發現他似乎與黎族有些齷齪。隻是我有心打聽,但那惡龍卻極不好惹,我擔心打草驚蛇,會壞了大事,這才不敢多留,先回來向師兄稟告。”
雲易嵐聞言,沉默了片刻。
“唉……”極輕的,他似乎歎了口氣,這才道:“師弟眼光無差,‘那人’是真的不甘寂寞了。嘿,那兩件‘聖器’……莫說苗族那個老東西本身巫法不差,自從他兩百年前借著‘聖器’之爭,將黎族那件‘聖器’也奪到手裏,兩件‘聖器’相合,更能使他本身巫術提升十倍威力。即便是以師弟你的深湛道行,又有九寒玄冰刺為助,隻怕勝負也在五五之間。”
上官策忙謙讓道:“師兄繆讚,小弟如何能與師兄相比。”
“嘿,我這把老骨頭,是不行的……”雲易嵐習慣性的自嘲著,隨即也不待上官策再說什麽,就道,“就算我們能搶下那兩件‘聖器’,難道我們還真的會交了給他?!誰也不是傻子!哼,這麽多年來,他陸陸續續靠著各種手段,已將五件‘聖器’收回其三——我們也幫了不少忙。但如果真的讓他收齊‘聖器’,嘿,我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與虎謀皮啊!”他說道最後,止不住的感歎。
“師兄,那現在……”上官策問道。
雲易嵐的語氣愈發虛弱,似乎剛才一大段話,已耗光了他的精氣神,“靜觀其變吧。師弟,還是要辛苦你多盯著點。我們這百年大計……”
“是。愚弟明白!”
“好。”雲易嵐一副極欣慰的語氣,“這三百年,真是辛苦你了。”
“能為師兄效勞,是愚弟的榮幸。”上官策的語氣,帶著一股嚴肅。隻是他的話,當真諂媚得緊。也真難為他一身道行,居然能把馬屁拍得這麽真誠。
“好了,你退下休息吧。”雲易嵐沙啞的笑笑,也不知是什麽意思,然而在上官策暗鬆一口氣準備告退後,卻又被雲易嵐叫住,“對了,師弟,你有沒有關於青雲門那個小家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