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上)
改成回家五天後,有一天早上,施小絮像往常一樣七點多準時醒來,那時候改成也醒了,半坐在床上,正在那裏準備穿衣,給她準備早飯,小絮對他道:“不用了,你再睡會吧,我自己熱飯就行了。”以前,改成在上海工作的時候,小絮會在超市買一些麵包酸奶,當作早餐,自從改成失業回來後,為了省錢,她基本上早餐不吃這些了。可是去工作,早上總得吃點什麽塞肚子,她選擇吃飯,晚上吃飯的時候,會餘一些剩飯剩菜,早上她就熱了吃吃,這樣解決了早餐問題又省下錢。改成對她道:“你去洗臉漱口,我來熱吧。”小絮卻堅持不要他起來,一邊穿衣,一邊對他道:“真的不用了,用電飯煲,加熱的空隙,我可以收拾打扮好。”改成隻得依了她,躺在床上,看著她在半明半暗的晨曦裏,摸索著,吃著飯,內心就更加油煎一樣。
小絮卻不知他內心所想,看到他在她身邊,她就已經很快樂了。她心情愉快的到達辦公室,去茶水間打了開水,又掃了地,同事們也就來了。因為工作閑,她們通常都是帶早餐到辦公室來,一邊吃一邊聊天,小絮呢,就打開電腦,開始上網。一個同事瞅了小絮一眼,就對她說道:“小絮,你老公最近怎麽在我們公司啊?”小絮就呆了一下,勉強笑了笑,一時間不知如何說起。一顆腦袋沉沉的仿佛被壓了石頭,無論如何抬不起來。另一個同事抬頭對她道:“小絮,你老公不是在上海上班嗎?”小絮就更加茫然無措了,想著她該如何解說,索性承認老公失業了,現在在找工作的過程中,可是這話卻像潛伏在深洞裏的蛇,冬眠了,害怕外麵的酷寒和冷漠,不管她多麽努力,就是說不出口。她靜靜笑著,希望她的沉默能夠讓同事識趣,不致於打破沙鍋問到底。可他們單位安逸的工作環境養就了一群八婆,先前的同事就問道:“昨天我看到你老公提著菜籃子,我在想,是不是我認錯了人,可就是你老公啊,你老公北方的吧,個頭高,臉黑,在我們這太紮眼啦,我一眼就認出來了,他這些天不用去上班嗎?”小絮就紅著臉吱吾著,哼哧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另一個同事說道:“是不是他們公司有假啊?”小絮立馬說道:“是啊,他在上海做銷售,不像我們,要每天準時坐班的。”同事才哦了一聲,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又用浙江本地難懂的方言卻聊他們的去了。
小絮總算鬆了一口氣,原本愉快的心情卻早就消失怠盡。她慢慢明白,她和改成不是生活在真空中。改成失業,就算她不怪責他,可是社會輿論,世俗的好奇,可能會逼得她不得不催促他快點找個工作。如果改成天天住在她公司宿舍,同事勢必經常看到,時間久了,她剛才撒的謊,肯定不攻自破,那時候丟臉就丟大了。再說了,改成長久不工作,他們有未來可言嗎?她都快三十歲了,在浙江還一無所有,車與房子成了兩個遙不可及的夢,不敢生孩子,不敢展望未來。這樣的生活何時是個盡頭呢?他們是窮人啊。
施小絮開始坐立不安,陷在了愁緒裏。在辦公室心事重重的呆了一天,晚上回到家裏,改成像往常一樣,看到她,就立馬從電腦椅上站了起來,對她笑道:“回來啦,我馬上熱飯去。”小絮沒有像往常一樣,衝到他麵前,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或者甜蜜的親吻,她反身把門鎖好,折轉身子站在原地,手裏的大手袋從肩膀上拿下來,用手提著,手袋的底部幾乎挨到了地麵。她看著改成,沉默著站在那裏,房間裏光線暗了,改成大概為了省電,隻開了一個燈,這樣就顯得很壓抑,就像他們的未來,昏暗的,希望渺茫的。
改成麻利的給施小絮熱了晚飯,看到她仍然站在玄關那裏,征征的,好像有心事的樣子,立馬就知道可能出事了。他走過去,對她說道:“小絮,飯菜熱好了,吃飯吧。”施小絮第一次沒有出聲,改成就呆了。他不是那種巧嘴的男人,有的男人老婆情人不開心,一張嘴就能說出一朵花來,甜言蜜語的哄得她們十分快樂。改成不是,小絮不說話,他就隻能陪她傻傻站在那裏,無比擔心的看著她。
時間過去了不知多久,小絮想著這樣靜默著站下去也不是辦法,抬頭看一眼改成,看他滿是疑惑和發愁的看著她,兩隻大眼睛就像溫柔的小動物的眸子,不由笑了笑,心裏也跟著疼了一下。改成看到小絮笑了,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對她道:“吃飯吧。”小絮就點了點頭,把手袋放到一處地方,走到吃飯的地方去吃飯。小絮吃了幾口飯,覺得作為老婆,還是有必要讓改成明白,這樣不是長久之計,他得盡快找到工作,她說道:“改成,你工作找得怎麽樣了?”改成就愣了愣,知道她今天這樣的表現,肯定是有事,便立馬說道:“我每天都在投簡曆,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工作了?”小絮就建議道:“先找個工作幹著吧,也不用非到上海去工作不可,你在臨安找個從前那樣的工作,雖然錢少,可我們能天天在一起,不也很好嗎?”她不想讓他難過,所以今天同事詰難的事情她不會告訴他,但是她得擺脫這種局麵,因為現在她感覺身上的擔子太重了。平時沒有錢,生活安逸無望,要努力奮鬥,她不怪改成,可是改成不能讓她物質清貧的同時,還讓她精神上受此煎熬,連同事間的麵子也不能讓她保留。
改成卻和施小絮的想法不一樣,他一定要在上海找到工作,而且一定是有前途的工作。因為除此之外,在這個臨安小城找的銷售工作,除了浪費時間混日子沒有任何意義,這樣下去,買車買房估計下輩子也沒希望,別說買車買房,要想過得比現在好一點,估計也是猴年馬月的事情。所以他不能再重複從前的老路了,一條路證明行不通了,他要是再走,就是一個很愚蠢的人了,他都三十歲了,男人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再不抓緊時光,努力打拚,一輩子估計也就塵埃落定了。所以小絮的提議,他沒有作聲,思量了一會,以為是施小絮嫌棄他成天在家了,便低聲說道:“你放心,我會盡快找到工作的。”他沒有想到,因為他的失業,小絮在外麵也跟著受罪。
改成十多天仍然沒找到工作,施小絮先前對同事的解釋自然是紙包火的短招,不攻自破。同事天天看到易改成去買菜,回到辦公室,就總是用一種幸災樂禍的神情問起施小絮,半個月後,施小絮隻能索性承認,“他在上海換工作,那邊交接出問題,隻能重新找工作了。”臉上是火辣辣的,因為之前說了謊,害怕他們嘲笑責罵。同事互相看了一眼,一副早就看穿她的謊話,心知肚明的樣子。一個同事說道:“唉呀,小絮啊,這男人閑在家裏可不象樣啊,你得叫你老公盡快去找工作。”小絮就立馬說道:“他天天在找工作,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了。”另一個同事說道:“小絮啊,叫他不要挑,有工作先做著,男人要腳踏實地。”小絮就想維護自己的老公,畢竟一個女人如果自家老公都不維護,別人就會更小看你。女人都是這樣的,如果老公厲害,她也覺得高人一等,如果男人不出息,她們在姐妹同事麵前也感覺沒麵子,小絮就替改成辯解道:“我們家那位,總想著賺大錢,小工作瞧不上眼,先前上海的國企那份工作做得好好的,卻想跳到外企去,結果出了問題。”一個同事就鼻子裏冷哼一聲,一副很看不起的神情,對施小絮說道:“誰不想賺大錢發大財,也要一步一步來,腳踏實地對不?”施小絮就隻得訕訕的沉默了。一顆心委屈到極點,隻想著這日子什麽時候能過到頭。
晚上回到家裏,心情自然不好。女人不是男人,有本書叫做《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是說男女差別很大,簡直就像兩個星球的人。女人有事不會像男人那樣放在心裏爛掉,而是一定要找個人傾訴,發*來,如果長期埋在心裏,隻會越來越痛苦,情緒也會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施小絮回到家裏,沉默的吃了飯,洗了澡,就上床睡了,一直沒有和改成說話。改成像往常一樣,和她扯閑話的時候,她也當作沒聽見,不吱聲。一心想著該怎麽辦,改成失業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盡頭。改成也知道她多半是因為他失業在家的緣故,所以也就索性低了頭,沉默。
接下來的日子裏,小絮每天去上班,同事總會不鹹不淡的來一句。“小絮,我今天又看到你老公了,他還沒找到工作啊。”“小絮,這男人不能閑在家裏,你們現在沒車沒房,男人要出外賺錢啊。”
在這樣的風霜雪劍的催逼下,原本快樂的施小絮就不開心起來。她被逼得也慢慢思考一下實際的問題了,比如改成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從上海回來這麽久還沒找到工作?他到底有沒在找工作?他知不知道她在外麵受著怎樣的壓力?她從來沒指望他發大財,可是他不能連點精神上安逸的生活都不讓她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