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周末的時候,左褘剛好有事,羅哲明便一個人坐公交車回了鄉下去看望他老娘了。他母親在房子前後開出幾片地來,在上麵種了一些白菜,豆角,蘿卜等蔬菜,菜葉子綠油油的充滿了生機,羅哲明兩手抄在褲子口袋低頭進家門時,老太太正在院子裏鬆土。“媽——”羅哲明叫了老人一聲,他母親發現是兒子回來了,立馬無比高興,鬆了手上的鋤關,洗幹淨手,張羅著羅哲明坐,又張羅著去給他倒水喝,羅哲明對她道:“媽,你不要忙活了,現在想吃什麽去買就是,這小菜五毛錢可以買一大把,你費這些力氣做什麽?”老人卻嗬嗬的笑了笑,對羅哲明說道:“人總要做點事,天天閑著也很痛苦。”羅哲明看到他母親在鄉下的精神的確比城裏要好,不由更加的慚愧,他想著他好不容易在城裏有個家,原本想讓老娘享幾年福的,沒想到她卻寧願繼續在鄉下呆著,過清貧的日子,想到這裏,不由繼續勸道:“媽,你還是和我回城裏住吧,你年紀大了,萬一摔倒了,我不在你身邊,到時找誰去。”老太太笑了笑,說道:“有電話啊,家裏有電話。”羅哲明說道:“總不比人在身邊。”老人卻堅持道:“我在這裏過得舒服,金屋銀屋不如自家狗窩,我就住這吧。”羅哲明看到他母親實在是精神態度好,知道她說的是實話,也就沒有多說了。
老人看他一眼,對他說道:“你在外麵跑,有沒聽到你爸的消息啊。”羅哲明就垂下眼皮,對他母親說道:“沒有,我早當他死了。”老人的肩膀就震了震,沒有吭聲,好半天說道:“你美國的姑姑有沒有找你?”羅哲明就呆了,對他母親道:“媽,美國的姑姑聯係你了嗎?”老人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她十多年沒聯係我們了,當時你爸有錢的時候,把你姑姑送到國外去了,後來回來過一兩次,就再沒聯係了。這人啊,都是命。”羅哲明就不吭聲了。他想著這美國的姑姑要是知道他們受難了,拉他們一把,也是好的。他又仔細問了他母親,有沒有美國姑姑的聯係方式,老人說沒有,不由心裏一陣失望。
羅哲明現在是拚了命的想逃離現在的一切,他想著假如他有錢的話,他可以帶著他母親還有妹妹到另外一個城市去生活。但是他沒有錢,所以他不能動。他母親也許會讓他一個人遠走,但他羅哲明是孝子,所以羅哲明的渴望永遠隻是一個夢。晚上的時候,羅哲明甚至做了夢,夢見他母親的病治好了,他們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重新開始生活,他和施小絮結了婚,過得很幸福,母親臉上的笑也很燦爛,妹妹也十分的聽話上進,一家人日子就像蜜裏調了油——
他是笑醒的,醒來的時候,正是黑夜,左褘在他的身邊安睡著,他看了看左褘熟睡中的小臉,巨大的床就像一個孤獨的島嶼,巨大的房間,黑暗讓空間變成了一望無邊的大海,他感覺自己和左褘困在一個孤島上,周邊全是洶湧的海水,怎麽逃也逃不了。羅哲明臉上的笑容慢慢的凝固。
他原以為隻要他不開左褘的車去上班,同事就不會嘲笑他是軟飯男了。但是發現事實並非如此,每天他坐班車上下班,同事仍然明裏暗裏的議論他,有些同事明為羨慕實為嘲笑,有些同事卻是全心全意的羨慕,但是他們的議論到了羅哲明的耳朵裏就全成了冷嘲熱諷。羅哲明到後來,索性就麻木了,破罐子破摔的認命了。每天光明正大的開著左褘的車去上下班,時間久了,習慣開車了,有時候一天沒開車,他就渾身上下的不得勁。左褘對於服裝搭配很有天賦,她自己總是拾掇得很時尚,有時候有大把時光,就想著給自家男人也打扮一下,許多人都說了,結婚男人怎麽樣,主要看家裏的那個女人。左褘現在天天看著羅哲明開著車上下班,身上穿的卻是幾十塊的地攤貨,怎麽感覺都不搭,那種感覺,就好像她穿著古奇的大衣卻擠公車,穿著香奈爾的小絲裙去買菜。所以她想著要給羅哲明包裝一下。這一天,左褘看著羅哲明下班回來,她瞅了瞅他,對他笑道:“晚邊一起逛商場去,給你買幾身衣服?”羅哲明對穿衣不感冒,他說道:“你去吧,給你自己買,我就算了。”左褘笑道:“給你買,你看你現在開豐田了,可是身上的衣服都是地攤貨,要包裝一下。”羅哲明被左褘軟磨硬磨,最終同意了。吃完晚飯,小兩口開車去了商場,左褘就給他從頭到尾的都買齊了,花花公子、BOSS、皮爾卡丹,西裝,大衣,風衣,皮帶,皮鞋,手表,全是男人服裝界的大牌,這樣一包裝,人靠衣裝馬靠鞍,羅哲明儼然然就是一個成功的商界人士,一下子增色不少,左褘十分的滿意,抱著鏡前的羅哲前心花怒放,羅哲明本來長得不錯,底子好,加上名牌衣服一包裝,如今真算得上玉樹臨風了。
第二天,羅哲明這樣穿戴去上班時,同事又是一陣羨慕。羅哲明一陣笑,沒有吭聲,反正他的內心在經年累月的嘲笑裏早就結了冰起了痂,早就麻木了。雖然他內心很不痛快,但是如果表現出來,豈不如了這些人的意,所以表麵上,他得表現出過得十分享受的樣子。
這樣的生活,他一天一天過著。可是內心的空虛卻越來越多,怎麽填也填不滿。他在等待著變化的一天,隻是不知道這一天會什麽時候到來,也許最遲,就是他母親老死的那一天吧,不過那時候,他羅哲明大半人生也已經過完了。
羅哲明工作的部門是一個公司的技術部,他大學是學機械的,在這個技術部上班也算專業對口,在他們部門,他是學曆最高的員工,可是由於不會說話,家裏情況又不行,所以連外地人有時也不當他一回事的。這種小地方,通常都是有才不被重視,有勁沒處使,所以羅哲明在工作上也很沒成就感。婚姻事業都不如人意,他有時候都覺得他的人生太沒意義了,簡直沒有一點份量,隨時像羽毛一樣在半空中飄著。
這一天,羅哲明在辦公室,電話卻響了,他跑過去接起來,就聽到是一個年輕動聽的女子聲音,自我介紹說是業務員,想向他們公司推銷產品,禮貌的問他們部門的負責人在不在。羅哲明說不在,那銷售的女子戰戰戰兢兢的說,“剛好在附近,能不能進來坐一下?”羅哲明想著也沒什麽不行,自然說好了。不一會,外麵就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羅哲明說聲請進,抬起頭來時,卻吃驚了一下。
走進來的是一個十分漂亮年輕的女孩子,身材高桃,氣質清純,非常的像施小絮。他第一印像就是太像施小絮了,羅哲明的心在那一刻“怦怦”的急跳了幾下,一時間都懷疑是自己太想念施小絮以致於大白天眼前出現了幻覺。那女子微微笑了笑,對他們道:“打攪了。”羅哲明馬上說不用客氣,隨便進來坐吧,又匆忙起身給她泡了一杯茶水,女子連聲說謝。坐在附近。羅哲明心裏詫異,想著一般做女銷售都是性格厲害資色平庸的女人,這麽漂亮的女孩在這種小城做銷售,實在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剛好辦公室沒有其它人,羅哲明止不住心內好奇,就和她聊了幾句,對她道:“你是外地的吧?”如果是本地人,說普通話不會是這種口音,每個省的人都有他們各自的口音,女子說道:“是呀,我是陝西省的。”羅哲明就點點頭,越看她越覺得她像施小絮,“你一個女孩子怎麽跑出來做銷售,做銷售很辛苦的。”女孩笑了笑,說道:“沒辦法,工作不好找,男朋友大學畢業在這邊找到工作,我不想和他分開,所以大學畢業也過來了。”聽到這些話,羅哲明仿佛看到當年的施小絮,幾乎淚下。他別過眼去,好半天,情緒才平穩下來,又看了麵前的女子一眼,這女孩,比小絮高了幾厘米,估計有一米六七以上,百分之百的大美人。羅哲明微微笑了笑,說道:“看來你還很重感情,現在這個世代,這麽重感情的女孩真不多見。”女人就在那裏不好意思的笑。兩個人便不再說什麽,初次見麵。羅哲明雖然很想多了解麵前的女子,可是怕嚇到人家,自然也就沉默在一旁,坐在電腦麵前,裝作很忙碌的樣子,一顆心卻紛亂無比,就像起了一陣風,吹皺一池春水,亂歸亂,心卻是緊張慌亂且溫暖的,他的心思根本沒在工作上。
女業務員等了一個小時,看了看時間,要到下午六點了,知道他們要下班了,便隻得站起來,對羅哲明道了謝,說改天再來吧。羅哲明說好,女子便站起來,想對他說什麽又不好意思的樣子。羅哲明看她這樣子,好像並不排斥他,便受了鼓舞,對她道:“你有名片嗎,這樣吧,你給我一張名片,到時我們張總回來了,我叫他給你打電話。”女銷售立馬說好,給了他一張名片,就匆匆告辭走了。羅哲明拿起那張名片看了看,女孩子姓洛,叫洛水。羅哲明臉上笑了笑,想著她倒是人如其名,都很動人。
如果沒有後來,可能就沒有故事了。隻可惜很多事情都有後來。第二天,洛水又過來了。再接著,羅哲明的公司和洛水的公司做成了一筆生意,洛水帶了幾個技術人員到他們公司負責產品加工,羅哲明是公司技術部的,領導讓他負責監督他們,洛水又負責產品加工結束後才能離開,一來二去,兩個人就認識了。
洛水和他男友的故事簡直與羅哲明和施小絮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們兩個現在還在一起,洛水的男友也是外地的,他們大學就在一起,很相愛,所以畢業找工作也找到了一個地方。現在在臨安沒有錢沒有房子,辛苦努力著。
羅哲明由於隻是監督的工作,所以有很多閑時間,他便對洛水說道:“你男友在哪個單位工作啊,臨安就這麽大,我看我知不知道?”洛水就說男友在臨安一所職校當老師。羅哲明點點頭,看了洛水一眼,心裏想著這女孩真好,她男友如果在臨安當職高老師估計一輩子都賺不到房子首付的錢了。他說道:“在臨安當中學老師最吃香,職高可能一般般。”
洛水便皺眉道:“是啊,我都愁死了,家裏人催結婚,都沒有一棟房子。”她說這話時看向羅哲明,羅哲明衣著講究,氣宇軒昂,對羅哲明自然是印象極好,她是外地人,外地人和本地人,其實是互不通往來的兩個世界,所以羅哲明雖然在本地人眼裏是一個軟飯可憐男,可是在洛水眼裏,卻是本地的有錢人。外地人想在一個地方紮下根,安個家,對於本地的土著,總是懷著羨慕和敬畏之心的,便何況,羅哲明長得一表人才,對她又十分的和氣。
羅哲明也願意親近洛水,因為她和施小絮太像了,一樣的年輕一樣的漂亮,一樣的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飄洋過海。他很感動,每次和洛水站在一起時,他幾乎是把她當成施小絮的,有時候就禁不住特別溫柔起來,恍惚之下,看到對麵的女子臉紅了,才知道是認錯了人。回到家的時候,他有時候就陷在沉思裏。外地女孩洛水的出現,是他灰敗人生的一個亮點。在洛水的麵前,他找到了快樂,找到了存在感。當洛水用一雙景仰的大眼睛看著他時,他就有了存在和成就感。他會禁不住的回想起大學時代那個全校出名的才子羅哲明,會回想起年少時候和施小絮花前月下的那個快樂少年,而不是現在的他。他知道,作為一個已婚男人,他這樣,已經算是不忠貞於婚姻了,可是他太痛苦了。痛苦積壓在內心久了,總得找個地方發*來,否則他止不住也會發瘋。他安慰著自己,男人論跡不論心,論心天下無完人,精神上的恍惚就不要去追究了。洛水就仿佛他絕路人生的一隻花蝴蝶,不經意的向他飛過來,在他身邊翩翩飛舞著,留戀不去。他指望著跟隨她,能走出人生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