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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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驚天逆轉②

聞者無不動容,皇上亦嘉其忠心,急命人送他回府好生養病,晚上又遣吳柳齊送去兩支雪麗的千年人參。

就在眾人都慨歎清寧王坐失此良機諸多追隨者亦痛悔自己跟錯了人的第二天,太子瘋病發作,緊接著就出了這厭勝之事。太子複位朝夕可待,於是眾人又不禁佩服清寧王高瞻遠矚有急流勇退獨善其身之能,於是從者更眾。

於是紛紛以探病名義登門拜訪,而清寧王依舊以重病纏身閉門謝客。

宮廷內外好比大海深深,隻不過是一條魚興起之際打了個水花,落下的水珠又濺起了水花,結果水花碰水花,最後激發驚天大浪。現在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最讓人歎惋的是那個叫蘇錦翎的小宮女,真可謂站得高跌得狠,原本是三宮紅人,最近又因救駕有功隻待封賞,怎誠想……風水輪流轉也著實太快了點,不少人都暈了。

聽說初時襄王自聽雪軒搜出那霹靂木人偶時,那小宮女打死不肯承認,還和襄王頂撞起來,說他冤枉好人,當時鬧得昭陽殿好不熱鬧。

冤枉這事,誰說的清呢?反正罪名一旦落實到人頭上,每個人都喊冤枉,然而人證物證俱在,不管再怎麽喊冤都被乖乖的拖下去,性子烈的就當場碰死。這個蘇錦翎倒很不尋常,非但不肯認罪,連跪亦不肯,還義正言辭的說襄王就是想把煜王的罪名坐實,是自己查不出真凶拿人頂罪,枉殺無辜,愧為人類。

襄王氣得差點拿劍當場殺了她,大罵:“雲裔妖女,禍亂宮廷,詛咒太子,罪無可赦!”

如此,大家還真有點信了。因為雲裔一族的女子的確身懷異術,若說詛咒,再看太子的癲狂,似乎也隻有雲裔的妖術才做得到,何況還有那小木人為證呢?況且關於她的一些什麽入夢、神女之類的事件似乎也應了那古老的傳說。

這事涉及到厭勝之術,即便有救駕之功皇上也不好免其罪。皇上不開口,襄王就大表兄弟情誼,就好像他和太子毫不對盤時有齟齬的二十幾年全部是切磋感情。

蘇錦翎出事的消息瞬息之間傳至長信宮,宇文玄錚瞬息之間出現在昭陽殿,與襄王大打出手,皇上竟不表示絲毫震怒,著實讓人奇怪,後來連小皇子宇文玄徵也不顧玉貴人的阻攔跑來哭鬧了,然而更讓人驚異的是太子拖著病體跪在玉階下前來為小宮女求情。

太子是何人?且不論他現在是否被廢。在早先,說他視人命如草芥也不為過,紫祥宮時時有宮人抬出,可多是發生在蘇錦翎尚未入宮選秀之時。然而對於這些大家均選擇失憶,雖然太子此舉實在有點令人懷疑他是在為複位而造勢,可是大家都是識風向的人,遂一味歌讚太子寬宥仁慈忠厚賢良。唯蘇錦翎不僅不感恩戴德,還痛斥太子假仁假義表裏不一裝腔作勢,不由讓人懷疑她是不是也遭了詛咒,怎麽發起比太子還要嚴重的瘋,是不是不想活了?

而最最最神奇的是那小宮女初時鬧得那樣凶,大有玉石俱焚之意,可是第二日卻乖乖認了罪。

既是認了罪,皇上也保不了她,直接從昭陽殿發到天牢,聽候處置。

最近這風轉得真快啊,大家都覺得有點暈。他們好容易站穩腳跟,雖然很急切的想知道下一刻的風向,心底亦紛紛猜測,不過既然轉到這個程度……關鍵是保住了太子,又尋了罪人,應是該停了吧。

他們開始審視自己,窺視他人,有沒有站錯隊。

在這個宮廷裏,沒有什麽比站錯隊更可怕了,就像那個小宮女,多好的前途啊,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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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背靠著冰冷的牆壁,望著固定在對麵牆壁上的昏暗燈火將鐵柵欄的影子鋪在地上,映在她的裙擺上。

燈火時不時的搖擺一下,那道道暗影就在她的裙擺上左右移動。

這就是天牢,關的都是危害國家安全的重犯。

她詛咒了太子,是重犯。

唇角微翹,卻不是笑。

一聲歎息幾不可聞的遊出唇邊。

一切和襄王說的不一樣呢。

前日夜間,襄王忽然悄至昭陽殿,尋到關在瀾月閣的她。

“如果想見到宇文玄蒼,就乖乖聽我的!”

未等她驚恐,卻見宇文玄緹笑了:“忠肝義膽,我果然沒看錯!”

她有點迷糊,而後宇文玄緹低語幾句,她恍然大悟,下一刻卻又充滿懷疑,然而,無論如何,這的確不失為見到宇文玄蒼的好法子。

襄王……他一向與太子不和,此番宇文玄蒼雖因刺客一事入獄,可卻是先得罪了太子,襄王亦很感激,所以才要助他一臂之力,因為現在不管什麽人,包括賢妃,都無法入天牢見他一麵。

他怎麽樣了?已經快十天了……

不能不說,此番是進天牢見他的唯一機會。

宇文玄緹也隻當她是一心為主:“如此,你就要受點委屈了。”

她不是瓊瑤小說裏的苦情女主,然而此刻卻真的顧不得許多隻想去看他。

“你放心,你護駕有功,皇上不會為難你的,我也囑咐了那裏的人,會對你多加照拂。不過我的好心卻得了你今日的一頓好罵……”

她不會說好話大加感激,亦不會捶胸頓足的深表悔恨,隻端端的給襄王行了一禮。

抬眸之際,見襄王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有淡淡的光正從窗格子裏透出,襄王的側臉便沐在光中,狀若雕刻。

她不覺望向窗外。

快十五了,月亮可真亮啊。

玄蒼,你嚐說過每年的中秋都會陪我過,今年……絕不會讓你失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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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緹果真是事先進行了關照,那兩個引她進門的獄卒很是客氣,而一同入牢的另一個人也不知犯了什麽錯,戴著枷和腳鐐,被一群人呼呼喝喝的押進來。那人極力反抗,高呼冤枉,結果被幾個身高力大的獄卒一頓暴打,很快就沒了聲息。

她的心揪得緊緊的,不知宇文玄蒼是不是也……

天牢的通道極窄,兩邊皆是鴿籠一樣密麻麻的牢房,每個裏麵都有人,都縮在光看不見的角落裏,冷眼窺視著欄杆外的人,仿佛是野外隱藏在暗處的狼。

她一一看過去,可是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而且,如果他看見了她,定是會……

直走到這條通道的盡頭……她數了,共二十間牢籠,卻沒有一個是他。

天牢的通道橫豎尚有七條,她很想去別處看看,然而她是被收押,不是來觀光旅遊。

獄卒的確待她寬厚,連腳鐐什麽的都沒有上,估計清楚她這一個弱女子也翻不起什麽大浪,讓她進門的時候還做了個請的姿態。如此畢恭畢敬,若不是眼前所見的是一片鋪著稻草的漆黑,她真要以為自己是來度假的。

就在她邁入牢房的一瞬間,她忽然聽到一聲金屬的嗡鳴。

天牢高深空曠,岔道極多,無法辨清這聲嗡鳴來自何處,好似撞著冷壁四處回蕩,而後一切重歸靜寂。

襄王果真沒有騙她,這是全天牢最幹淨幹爽的牢房了,如此,就不會遇到老鼠或蟲子,可是……玄蒼,你在哪呢?

她是八月初十進來的,天牢四麵不通風,隻有微弱的火光照亮,她通過獄卒送飯的頻率和次數猜測,可能已經過了兩天。

兩天……

她歎了口氣,若是見不到他,她在這裏有什麽用呢,他……是不是已經不在這了?襄王……會騙她嗎?

她試著詢問獄卒,獄卒卻說獄中規定不讓他們為犯人之間通風送信,否則就是死罪。

她還能說什麽呢?她之所以答應承認對太子實行了妖術,也是因為襄王曾經細心對她講解了一個救出宇文玄蒼的周密計劃,可是她連人都沒見到,要怎麽裏應外合?她可真笨啊,虧她之前還擔心若是越獄會不會罪上加罪,會不會給襄王也帶來麻煩。而現在方發現缺失了最為關鍵的一環……他是不是不知道她已經來了這裏?

耳邊時時充斥著犯人的呻吟和夜夢的驚恐,她隻能於無數個聲音裏努力擇取他的。

沒有。

說不上是擔心還是放心,就這麽熬著,等著。期間會突然冒出一種恐懼,他是不是已經……然後立即打消這個念頭,安慰自己,不會的,不會的……

然後會想,若真的是妖女倒好了,此刻是不是可以靈魂出竅去尋他?

雖說是優待,然而天牢裏怪異的氣味,尤其是受了刑又不能醫治結果腐肉潰爛的味道時時令人作嘔。每日兩餐的飯菜的確不錯,她卻已經吃不下了,還時不時的頭暈。

如今,她隻能如初來時看到的那些犯人一樣躲在角落裏,冷漠的看著火光搖動。

隔壁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並著幾欲窒息的喘息,就在她以為這次那人終要不行之際卻又緩過來,過了一會,竟輕聲唱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