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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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8兩兩相對

“要下雨了……”

心頭狂跳,卻竭力裝作鎮定:“王爺去哪了?”

沒有回答。

“你怎麽不跟著王爺?”

依然沒有回答。

“福祿壽喜,王妃問你話呢!”秋娥急了。

福祿壽喜起身要走。

“站住!王爺去哪了?”

蘇錦翎頭回對下人發這麽大的火,看得秋娥都驚悚了。然而未及阻攔,蘇錦翎已經一步上前,抓住福祿壽喜:“你快說,王爺去哪了?”

福祿壽喜不說,眼淚卻掉了下來。

這邊的響動已驚了不少人,紛紛圍攏過來。

秋娥不明所以:“福祿壽喜,你倒是說啊?”

福祿壽喜自懷中取出一封信:“這是王爺臨走時讓小的交給王妃的。王妃不識字,小的過幾日念給王妃聽……”

蘇錦翎一把奪過來撕個粉碎:“秋娥,去讓王緒備馬,兩匹……”

秋娥怔怔的,隻聽了吩咐就急忙往後院跑。

稍後,王緒牽了兩匹馬出來。

蘇錦翎接過絕影的韁繩翻身躍上,將另一匹的韁繩丟給福祿壽喜。

“本宮現在要去嵐曦寺。本宮不認路,你若不肯帶路導致本宮走失,罪責自負!”

話音未落,鞭子已抽在馬身上。眾人隻見紅影一閃,王妃已騎著馬衝向了大門。

福祿壽喜猛一跺腳,翻身上馬,直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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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期將盡,王爺正是為了白玉蓮花前往嵐曦寺。

以心頭之血鑄就白玉蓮花本就險象環生,生死一線,何況王爺又是重傷初愈……

他不是不擔心王妃,可他更不想王爺冒險。

王爺臨走之前已將一切交代妥當,隻言:“萬一我回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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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期將盡,我都忘記了,不想你還記得……

蘇錦翎再狠狠抽了下鞭子。

快馬乘風,迅如閃電。

我還忘了,你是無所不知的清寧王,可是你難道不知此舉會令你喪命嗎?

若是你死了……若是你死了……

“我舍不得你”……昨夜的溫存尤在耳畔。

這些日子若有若無的疏離……

怪不得……怪不得……

她咬住唇,卻無法遏製淚水滑落。

“駕!”

絕影長嘶一聲,旋即化為軟綠柔翠中一個殷紅的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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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小心!”

一日疾行,蘇錦翎下馬時險些栽倒在地。福祿壽喜要去扶她,卻被一把甩開:“在哪裏?”

“小的也不知道,隻知那位空空大師就在嵐曦寺,至於……”

“你聽見什麽聲音沒有?”

福祿壽喜環顧這座有些破敗的小廟,支起耳朵,仔細聽了聽:“沒有,這都入夜了……”

“不對,有聲音,好像是……”

似禪音梵唱,又似虎嘯猿啼,渺渺的,仿佛自極深處傳來,卻是愈發清晰,盤旋繚繞,悠揚不絕。

這聲音……極熟悉。

她仿佛看到那隻妖冶的藍鳳騰空而起,就要沒入他的胸口……

心霎時被揪緊。

急忙循聲而去,卻幾次三番的絆倒。

“王妃……”

福祿壽喜什麽也沒有聽到,見蘇錦翎如此,不覺心下發慌,上前扶她,二人卻齊齊腳下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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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回到了那個夢,那個三年前的夢。

三年前的除夕,她被宇文玄蒼自聽雪軒偷出,去見空空大師,於是便落入這樣一個夢。

她於一片黑中踽踽獨行,觸手之處皆是冰冷。

唯一不同的是,此番沒有了引路的淡藍螢火,隻梵音鳴唱不絕。

她隻能循著聲音前進,不斷跌倒,不斷爬起。

“王爺……”

她輕聲呼喚,回答她的依然是梵唱悠悠。

她不知走了多久,耳聞得那鳴唱之音漸多漸響漸急,仿佛連成一片疾雨,催肝裂膽,敲心攝魂。而血液在這催促下似乎正從渾身各處奔湧過來,匯聚在心上。

如此熟悉的恐怖,激得她心跳狂烈,好像就要突圍而出。

“王爺……”

她忽然失聲驚叫。

黑暗乍然裂了道口子,藍色的煙霧翻騰繚繞,漸平漸息,終於化成一麵幽藍的鏡子。

鏡中,宇文玄逸正盤坐在地,側了頭,望向這邊。

長發披垂,衣襟半散,左胸上停著一個淡藍的光點,閃爍不定。周圍藍光幽幽,流嵐浮動,氤氳朦朧,隻一雙眸子清晰明亮,而那妖冶的藍鳳正燃著滿身的火焰耀目的倒懸在上空。

她不知怎麽就走進鏡中,卻是在距他一丈遠的距離處再也接近不得。

空空大師的聲音如同回音般響起:“施主,心若不靜,前功盡棄……”

宇文玄逸唇角一勾,語氣有淡淡的責備,卻更有濃濃的寵溺:“你怎麽來了?”

“我……我想告訴你,這個日子太早了些,咱們先回去……”她努力的笑了笑。

他垂了眸子,唇角依然是笑著的:“那個日子,是對四哥而言,於我,今日正好。我,不想讓他搶在我前麵……”

最後一句,竟是有些孩子氣了。

她看著他微低的頭,看著那繚繞的霧氣流嵐,仿佛下一刻就要將他淹沒其中。

她終於哭起來:“我不要什麽白玉蓮花,我隻要你活著!你快出來,出來——”

“施主,再耽擱下去,就要誤了時辰了……”

宇文玄逸合了眼,眉心緊了緊,終是平複。

一聲歎息遊出唇邊,低沉且嘶啞:“別讓她看到我,也別讓我……看到她……”

藍光驟亮之際一切陷入漆黑,梵音大作,震耳欲聾。

她好像墮入無底深淵,身不由己的旋轉著。

黑暗中,仿佛有一隻遍體燃著藍色火焰的鳳凰尖嘯著劃目而過,卻是化作一線三棱銀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遽然沒入宇文玄逸的胸口。

心頓如針刺般劇痛,整個人霎時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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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王妃醒了……”

蘇錦翎方迷蒙的睜開眼,就聽到一團混亂,卻也是這團混亂令她徹底清醒。

她環顧四周,忽的坐起。

福祿壽喜疾步上前,搓著手,喜不自勝:“王爺沒事,王妃敬請放心……”

“我怎麽回來了?”

“空空大師讓小的先把王妃送回來,以便王爺能夠安心靜養……”

“他真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王爺簡直是好得不得了呢,不過還要在那待上一些日子。王妃要仔細身體,免得王爺擔心……”

好得不得了?

她深表懷疑,但見福祿壽喜樂成那個樣子,似乎真的是可以略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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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滑入漫長的等待,當林花謝了春紅,柳絮迷眼的時候,一匹快馬疾風一般奔至清寧王府。

其時蘇錦翎正遠遠的路過門口。

這幾日,她總是這般路過門口。

於是便見了他,見了他翻身下馬,於朝陽的金輝中向她走來。

陽光播灑淡淡的金粉卷著清晨的淺霧籠在他身上,看不清他的神色,隻見袍擺輕飄,恍若最明媚最清新的一縷晨光。

這些日子,她一直是想著他的,可是這般既有預料又毫無預料的與他相對之際,便忽然怔住了。

直到他走到跟前,低了頭,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目光軟軟的看著她時,她方垂了眸子,盯著他腳邊那一方青石板道:“你好像遲了三天……”

“嗯,路上有點事,耽擱了。”

“你……還好嗎?”

“你不抬頭看我,怎知我是好還是不好?”

她不敢抬頭,僅看著他的衣袖在風中輕擺就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你好像瘦了許多。其實有些事遲些辦也是可以的吧,身子要緊……”

天啊,她怎麽發現在心裏滾了好多遍的話都說不出來隻會講廢話?卻聽他輕道:“好。”

而後,那冰色的衣袖微微一動,就捉住了她的手。

“王爺……”

感覺他似要說什麽,徐若溪的聲音便飛了過來:“妾身終於盼得王爺回來了……”

“溪夫人一直在惦記你,你們好好聊聊吧。”

她掙脫了他的手,疾步走開。

到了回廊轉角,才停下靠住牆壁。

起伏的胸口上是攥得緊緊的拳,那白玉蓮花的花瓣正緩緩刺入掌心。

她閉了眼,忍了許久的淚卻於此刻濕了腮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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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自是因為宇文玄逸的歸來而格外熱鬧,結果徐若溪過於激動,動了胎氣,太醫又是施針又是下藥的折騰了半夜,她又隻抓著宇文玄逸不放,結果當一切安靜下來已是天明時分。

蘇錦翎聽聞孩子沒有早產的危險方鬆了口氣,遙望綺春閣的窗口已然熄了燈,心裏亦蒙上一層黯然。

宇文玄逸……應也是期待那孩子的平安吧。吃飯的時候,徐若溪一個勁說孩子在踢自己,定是因為得知父王回來而開心,一定要他聽聽孩子的動靜。她看到他注視那隆起的腹部的目光亦是溫和的,唇角亦是喜悅的。

畢竟,他是孩子的父親。

一切雖是造化弄人,然而她不是聖母,若說要放下,當真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