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雨了……”
心頭狂跳,卻竭力裝作鎮定:“王爺去哪了?”
沒有回答。
“你怎麽不跟著王爺?”
依然沒有回答。
“福祿壽喜,王妃問你話呢!”秋娥急了。
福祿壽喜起身要走。
“站住!王爺去哪了?”
蘇錦翎頭回對下人發這麽大的火,看得秋娥都驚悚了。然而未及阻攔,蘇錦翎已經一步上前,抓住福祿壽喜:“你快說,王爺去哪了?”
福祿壽喜不說,眼淚卻掉了下來。
這邊的響動已驚了不少人,紛紛圍攏過來。
秋娥不明所以:“福祿壽喜,你倒是說啊?”
福祿壽喜自懷中取出一封信:“這是王爺臨走時讓小的交給王妃的。王妃不識字,小的過幾日念給王妃聽……”
蘇錦翎一把奪過來撕個粉碎:“秋娥,去讓王緒備馬,兩匹……”
秋娥怔怔的,隻聽了吩咐就急忙往後院跑。
稍後,王緒牽了兩匹馬出來。
蘇錦翎接過絕影的韁繩翻身躍上,將另一匹的韁繩丟給福祿壽喜。
“本宮現在要去嵐曦寺。本宮不認路,你若不肯帶路導致本宮走失,罪責自負!”
話音未落,鞭子已抽在馬身上。眾人隻見紅影一閃,王妃已騎著馬衝向了大門。
福祿壽喜猛一跺腳,翻身上馬,直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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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期將盡,王爺正是為了白玉蓮花前往嵐曦寺。
以心頭之血鑄就白玉蓮花本就險象環生,生死一線,何況王爺又是重傷初愈……
他不是不擔心王妃,可他更不想王爺冒險。
王爺臨走之前已將一切交代妥當,隻言:“萬一我回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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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期將盡,我都忘記了,不想你還記得……
蘇錦翎再狠狠抽了下鞭子。
快馬乘風,迅如閃電。
我還忘了,你是無所不知的清寧王,可是你難道不知此舉會令你喪命嗎?
若是你死了……若是你死了……
“我舍不得你”……昨夜的溫存尤在耳畔。
這些日子若有若無的疏離……
怪不得……怪不得……
她咬住唇,卻無法遏製淚水滑落。
“駕!”
絕影長嘶一聲,旋即化為軟綠柔翠中一個殷紅的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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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小心!”
一日疾行,蘇錦翎下馬時險些栽倒在地。福祿壽喜要去扶她,卻被一把甩開:“在哪裏?”
“小的也不知道,隻知那位空空大師就在嵐曦寺,至於……”
“你聽見什麽聲音沒有?”
福祿壽喜環顧這座有些破敗的小廟,支起耳朵,仔細聽了聽:“沒有,這都入夜了……”
“不對,有聲音,好像是……”
似禪音梵唱,又似虎嘯猿啼,渺渺的,仿佛自極深處傳來,卻是愈發清晰,盤旋繚繞,悠揚不絕。
這聲音……極熟悉。
她仿佛看到那隻妖冶的藍鳳騰空而起,就要沒入他的胸口……
心霎時被揪緊。
急忙循聲而去,卻幾次三番的絆倒。
“王妃……”
福祿壽喜什麽也沒有聽到,見蘇錦翎如此,不覺心下發慌,上前扶她,二人卻齊齊腳下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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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回到了那個夢,那個三年前的夢。
三年前的除夕,她被宇文玄蒼自聽雪軒偷出,去見空空大師,於是便落入這樣一個夢。
她於一片黑中踽踽獨行,觸手之處皆是冰冷。
唯一不同的是,此番沒有了引路的淡藍螢火,隻梵音鳴唱不絕。
她隻能循著聲音前進,不斷跌倒,不斷爬起。
“王爺……”
她輕聲呼喚,回答她的依然是梵唱悠悠。
她不知走了多久,耳聞得那鳴唱之音漸多漸響漸急,仿佛連成一片疾雨,催肝裂膽,敲心攝魂。而血液在這催促下似乎正從渾身各處奔湧過來,匯聚在心上。
如此熟悉的恐怖,激得她心跳狂烈,好像就要突圍而出。
“王爺……”
她忽然失聲驚叫。
黑暗乍然裂了道口子,藍色的煙霧翻騰繚繞,漸平漸息,終於化成一麵幽藍的鏡子。
鏡中,宇文玄逸正盤坐在地,側了頭,望向這邊。
長發披垂,衣襟半散,左胸上停著一個淡藍的光點,閃爍不定。周圍藍光幽幽,流嵐浮動,氤氳朦朧,隻一雙眸子清晰明亮,而那妖冶的藍鳳正燃著滿身的火焰耀目的倒懸在上空。
她不知怎麽就走進鏡中,卻是在距他一丈遠的距離處再也接近不得。
空空大師的聲音如同回音般響起:“施主,心若不靜,前功盡棄……”
宇文玄逸唇角一勾,語氣有淡淡的責備,卻更有濃濃的寵溺:“你怎麽來了?”
“我……我想告訴你,這個日子太早了些,咱們先回去……”她努力的笑了笑。
他垂了眸子,唇角依然是笑著的:“那個日子,是對四哥而言,於我,今日正好。我,不想讓他搶在我前麵……”
最後一句,竟是有些孩子氣了。
她看著他微低的頭,看著那繚繞的霧氣流嵐,仿佛下一刻就要將他淹沒其中。
她終於哭起來:“我不要什麽白玉蓮花,我隻要你活著!你快出來,出來——”
“施主,再耽擱下去,就要誤了時辰了……”
宇文玄逸合了眼,眉心緊了緊,終是平複。
一聲歎息遊出唇邊,低沉且嘶啞:“別讓她看到我,也別讓我……看到她……”
藍光驟亮之際一切陷入漆黑,梵音大作,震耳欲聾。
她好像墮入無底深淵,身不由己的旋轉著。
黑暗中,仿佛有一隻遍體燃著藍色火焰的鳳凰尖嘯著劃目而過,卻是化作一線三棱銀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遽然沒入宇文玄逸的胸口。
心頓如針刺般劇痛,整個人霎時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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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王妃醒了……”
蘇錦翎方迷蒙的睜開眼,就聽到一團混亂,卻也是這團混亂令她徹底清醒。
她環顧四周,忽的坐起。
福祿壽喜疾步上前,搓著手,喜不自勝:“王爺沒事,王妃敬請放心……”
“我怎麽回來了?”
“空空大師讓小的先把王妃送回來,以便王爺能夠安心靜養……”
“他真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王爺簡直是好得不得了呢,不過還要在那待上一些日子。王妃要仔細身體,免得王爺擔心……”
好得不得了?
她深表懷疑,但見福祿壽喜樂成那個樣子,似乎真的是可以略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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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滑入漫長的等待,當林花謝了春紅,柳絮迷眼的時候,一匹快馬疾風一般奔至清寧王府。
其時蘇錦翎正遠遠的路過門口。
這幾日,她總是這般路過門口。
於是便見了他,見了他翻身下馬,於朝陽的金輝中向她走來。
陽光播灑淡淡的金粉卷著清晨的淺霧籠在他身上,看不清他的神色,隻見袍擺輕飄,恍若最明媚最清新的一縷晨光。
這些日子,她一直是想著他的,可是這般既有預料又毫無預料的與他相對之際,便忽然怔住了。
直到他走到跟前,低了頭,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目光軟軟的看著她時,她方垂了眸子,盯著他腳邊那一方青石板道:“你好像遲了三天……”
“嗯,路上有點事,耽擱了。”
“你……還好嗎?”
“你不抬頭看我,怎知我是好還是不好?”
她不敢抬頭,僅看著他的衣袖在風中輕擺就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你好像瘦了許多。其實有些事遲些辦也是可以的吧,身子要緊……”
天啊,她怎麽發現在心裏滾了好多遍的話都說不出來隻會講廢話?卻聽他輕道:“好。”
而後,那冰色的衣袖微微一動,就捉住了她的手。
“王爺……”
感覺他似要說什麽,徐若溪的聲音便飛了過來:“妾身終於盼得王爺回來了……”
“溪夫人一直在惦記你,你們好好聊聊吧。”
她掙脫了他的手,疾步走開。
到了回廊轉角,才停下靠住牆壁。
起伏的胸口上是攥得緊緊的拳,那白玉蓮花的花瓣正緩緩刺入掌心。
她閉了眼,忍了許久的淚卻於此刻濕了腮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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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自是因為宇文玄逸的歸來而格外熱鬧,結果徐若溪過於激動,動了胎氣,太醫又是施針又是下藥的折騰了半夜,她又隻抓著宇文玄逸不放,結果當一切安靜下來已是天明時分。
蘇錦翎聽聞孩子沒有早產的危險方鬆了口氣,遙望綺春閣的窗口已然熄了燈,心裏亦蒙上一層黯然。
宇文玄逸……應也是期待那孩子的平安吧。吃飯的時候,徐若溪一個勁說孩子在踢自己,定是因為得知父王回來而開心,一定要他聽聽孩子的動靜。她看到他注視那隆起的腹部的目光亦是溫和的,唇角亦是喜悅的。
畢竟,他是孩子的父親。
一切雖是造化弄人,然而她不是聖母,若說要放下,當真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