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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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翎……”他吻住她的唇,將“焚燕”送入她口中:“一會把這個吃了……”
“這個真的管用嗎?蟲子會消失?”
“有了鳥,蟲子就沒了……”
“可是萬一鳥在裏麵多起來怎麽辦?”
他輕笑:“那就再放進隻貓!”
低喘,聲音嘶啞:“快,把它吃了!”
她聽話的將藥丸咽下,而他的動作突然加劇,身子像火一般燙起來。
她方要驚呼,就被他吻住……
似是有一股極冷極陰的氣流自心底抽出……
他抱住她,輕吻她汗濕的鬢發:“好了,一切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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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逸……
漆黑的路上,她痛哭失聲。
她怎麽可以粗心到如此地步?
她明明看到他偶爾會捂著胸口,眉心微蹙,卻在他的一次又一次的“無礙”中放鬆了警惕;她明明發現他漸漸的不愛活動,隻靜坐看書,還經常躲到寒冷偏僻的摘星亭,竟還以為他是因為沒有得到那個位子而心懷失落;重陽那晚,她明明覺出了他的怪異,明明感覺那個抱住她的懷抱在瑟瑟發抖,他的手是那麽冰冷……
玄逸,你在害怕嗎?
可是她卻忽略了……
她什麽都忽略了……
她怎麽可以認為在她危難之際他會不想出手相救?他一定是遇了天下最可怕的事,一定是無能為力,可知那時他的心裏有多著急多擔心?可她怎麽可以在看到他對徐若溪的關心看到那荒唐的一幕之際慌了手腳,固執的以為他是變心了?而此後,又將過往一切皆予以封存?
她怎麽就不想想他對她是多麽的好,多少次為她出生入死,甚至為了緩解她的蠱毒之痛致使自己身陷險境,竟還要隨她而去,又怎麽會忍心傷害她?趕她走?
可知他在說那些傷人的話時自己又有多心痛?
定是發生了不可逆轉之事,可她怎麽就沒有多想一步?
她初次離府去太廟……她初次自太廟回府……
依依惜別,遙遙相望……寒冬裏,他就在門內默默等待……可知他等了多久?
他又有多少時間可以拿來等待?
他是拿自己的命換了她的命!
那蠱蟲的噬心之痛……他要如何日夜忍受?還要在她麵前扮作平淡安然?
可她怎麽會一無所知?竟隻顧著自己的憤怒離開了他,在這樣漫長的日子裏讓他獨自忍受煎熬?
蘇錦翎,你這個笨蛋!
宇文玄逸,你這個混蛋!
你說永遠不會丟下我,可是你要丟下了……
你說永遠不再負我,可是你騙了我,你騙得我好苦……
她咬了唇,再抹了淚,飛快的奔入另一條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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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更近了……
看著飄搖在夜幕下的燈籠,心卻漸漸恐慌起來。
她離家那麽久,他到底怎樣了?
她不敢想。
心跳隆隆,頭腦卻依然明晰……若是他當真出了什麽事,依他的身份,定是天下皆知,街談巷議,而自己今天什麽也沒有聽到,這是不是說……
心下萌出喜悅,忍不住加快腳步,可是心跳愈加狂烈,她害怕,害怕聽到那高高的院牆裏會傳出她恐懼的聲響……
然而,一切都是靜靜的,靜得隻有她的腳步,她的喘息,她的心跳交錯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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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聲驟響。
守門的下人抱怨著趕來。
一切竟讓她仿若回到了兩個月前的那個夜裏……
而她多希望時間能夠倒流,她絕不會被他欺騙,她絕不要離開他!
沉重的府門慢悠悠的開了。
守門人剛要詢問,猛的見了她,嘴巴頓時一張,就要驚叫……
她當即利喝:“閉嘴!”
司閽立刻閉上了嘴,抿緊。
然後便見她風一樣的旋了進去。
這一路,因為沒有驚叫,所以她沒有看到一個下人。
皇宮派來的守衛早在她上次回來之前就已撤走,所以四下一片靜寂,隻有樹影不斷的落在身上……
近了,更近了……
暖玉生香閣正透出暖暖的光,籠著窗外的幾株綠萼……
玄逸,你在等我嗎?
眼底一燙,似隻一步,就飛到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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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逸……”
她推開了門。
忽的怔住……
迎麵而來的,將她重重包圍的,是一張張的畫。
畫中人隻一個,或立或坐或喜或嗔,或行或臥或笑或淚,皆是她,隻是她。
她竟是被自己包圍了。
她緩緩走入,仿佛走進了曾經那些個陽光燦爛的日子。看著那畫中人栩栩如生的對著自己,不禁長睫輕顫,淚珠旋即滑落。
床上的人忽然有了動靜,而後轉了身子,望向她這邊,顫顫的喚了聲:“錦翎……”
她哽咽一滯,就要奔向床邊,卻聽他仿似歎息道:“我怎麽會以為是你回來了?”
心下一沉……他竟是看不到她了嗎?
她看著他全無清冷也全無春意隻剩空茫的眸子,看著他愈加消瘦的臉龐,咬住唇,一步一步,走向他……
他已是閉了眼,帶著一聲歎息,指間摩挲著一根冰藍的布條。
她屏住呼吸,翹起指捏住布條的一角,緩緩拽出。
他感覺到了,不禁攥緊了布條。
可是他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力氣了。
布條方離了手,他便急切的摸索著去尋。
卻是有一抹纖柔,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攥緊……
他的呼吸忽的一滯,旋即睜開眼:“錦翎?”
他有些不確信,拚命的睜大眼睛,卻不能看到她的分毫。
呼吸愈發急促,被她攥緊的手反握住她,似是怕她下一刻便會消失,另一隻手顫顫的抬起,伸向她……
她急忙握住那隻手,將它輕輕貼在臉上。
“真的是你……”那隻瘦削的手輕輕的摸著她的臉,唇邊漸漸浮起虛弱的笑意,然而轉瞬收起,長眉一蹙:“你怎麽回來了?”
他語氣嚴厲,有明顯的驅逐之意,然而手卻是攥緊了她的柔荑。
她忍住淚,唇角微彎:“我回來了。這回,你趕不走我了……”
他唇瓣微動,良久,歎了口氣:“錦翎,我好像不能陪你了。”
她抱住他,臉貼在他的胸口,輕聲道:“我會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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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翎,別離我太近,會嚇到你……”
“我不怕,隻要在你身邊,我就什麽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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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時,宇文玄逸方疲憊的睡了。
他的唇角帶著笑意,仿佛好久沒有睡過這樣一個安穩覺了。
她小心的給他掖好被角,就像他對自己無數次的體貼一般,然後轉了身,走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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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忽然愣住了。
全府上下,老老小小,齊齊跪在地上。
見她出來,皆又悲又喜。
不少人哭了,卻是咬牙不肯發出一聲。
她點點頭:“我都知道了。”
目光掠過眼淚汪汪的秋娥,掠過蒼白沉默的之畫,落在福祿壽喜身上。
不用她發話,福祿壽喜便起了身,隨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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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的病是自王妃走了後發作的,就是兩個月前。”福祿壽喜含了淚,小心翼翼道:“來勢洶洶,一下子就病倒了……”
蘇錦翎的手捏緊了帕子。
他的病怎會拖到那個時候才發作?分明是見她走了,心放了下來,才會……
“王爺不讓請大夫,也不讓我們近前,擺明了就是想……”福祿壽喜聲音哽咽:“後來,是何太醫冒死前來,可是亦說醫藥無果,要我們……”
福祿壽喜普通一聲跪倒在地:“王妃,你別走了!咱們在外麵跪了一夜,就是想求王妃別走。不論王爺做了什麽,求王妃看在往日的夫妻情麵,陪他走最後一程。太醫說,太醫說就是這兩日的事了……”
長睫猛地一顫,手中的帕子旋即發出一聲裂響。
她起了身……
福祿壽喜急忙膝行兩步:“王妃……”
她沒有回頭,隻沉聲道:“我不會走。你讓他們都散了吧,一切都同往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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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回到暖玉生香閣的時候,宇文玄逸已經醒了,正睜著眼睛驚惶的尋找她。
她走到跟前,握住他的手。
他的氣息方平穩下來,似是自言自語道:“我以為我隻是做了個夢……”
“怎會?”她笑,輕咬他的指尖:“我就在你身邊,一切都同往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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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同往常一樣。
似乎是的。
沒有病痛,沒有分離,有的隻是溫馨。
宇文玄逸靠在床頭,一瞬不瞬的“看”著為他讀《京城采韻》的蘇錦翎。
他唇角銜笑,仿佛看到她認真的盯著冊子,散落的長發垂在她的肩上,胸前……有一縷還調皮的跑到臉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