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為徐碧儀的番外篇,獨立成章】
話說當天不知從什麽地方竄出一隻大花貓,巧不巧的剛好襲擊在徐碧儀的懷中,她倉惶失措的往後一退。更加不巧的碰撞在身後李凝絡的身上,將她撞倒在地,昏迷不清,身下還流出死死的血紅。惹得朱元璋勃然大怒,恨不得立時將徐碧儀給砍殺了完事。
朱元璋大怒,徐碧儀大驚失色,不及從地上爬起來,拂襟跪下:“大人,我不是有心的!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啊,都是我的錯,如果李妹妹有什麽三長兩短不用大人你動手,我會謝罪在妹妹眼前的,如果大人今日一定要我死,我也沒有半句怨言,隻好聽命了!”
朱元璋滿臉憤慨的望著她,毫不留情的打斷她:“你還在糾纏,我不是早就讓你滾了嗎,不要以為當著這麽多人,我就不會懲罰你,哼!上一次你對凝絡下毒之事,我本不想在做追究,沒想到你這狠毒的女人,賊子野心,毒殺不成,竟然又用出如此一招陰毒的方法,你的這一切行為,不就是要毀去凝絡肚子中的孩子嗎,不是為了你那一絲不甘報複嗎?可是你也不要忘了,那是我朱家的子嗣,你你你,竟然下得了手,真不知道你這個女人的心到底是什麽顏色的,來人,還不將她給我拉走,我不想看到她。”
這時兩位威武的戍衛上前將徐碧儀架起來,就要拖走。
也不知道徐碧儀一下子從哪裏來的勇氣大喝一聲:“你們放手!”
戍衛微微一愣,手中一鬆,徐碧儀已經掙脫出來,猛地一步跑到朱元璋身邊,她沒有再流淚,悠悠瞥了朱元璋一眼,淺淡一笑,移步前行,手中輕輕一震,斂了袖袂,低了蛾眉,以嫻雅的姿態婉轉叩拜,屬於妻子的高貴與斂眉時一抹幽涼相融,呈現出一種奇異而冷豔的美。這一拜是為朱元璋、為哥哥、還是為自己,她並不想去分辨清楚,眼前的一些發生的太快,錯誤確實又在自己,哭鬧解決不了問題。
她也不願違逆朱元璋的意願。她怕她任性得罪於朱元璋,讓他對自己的哥哥徐達報複,所以一拜之下為她鋪下後路,也為自己的哥哥留下了婉轉的餘地,若有一日,若有萬一,她垂眸輕笑,低低一歎,死的想法真原本在她認為是可笑的,可是,這一刻,她似乎決定了什麽。
朱元璋身旁的眾人紛紛避讓,畢竟這一拜不是對他們的,他們也受不起,受了實惠折受的,眼前徐碧儀冷麗清澈的眼神幾乎令人不敢逼視,這一刻,朱元璋突然覺得方才的指責有些貿然,或許當真太過唐突了。隻是上一次用毒之事時時的深深的種在了他的心裏。他抬頭望向徐碧儀,似有話要說,滿腹言辭卻在那如雪的麵色與平靜的注視下皆盡消失。
徐碧儀僵跪片刻,終於深深叩首下去,眼前一片模糊縱橫,清淚飄零如桃瓣一般的淒然:“臣妾待罪之身,前日開罪李妹妹,又常常行為唐突,惹得大人不歡,承蒙大人錯愛,今生已經不算虛度,今日之事萬錯皆在我,雖萬死不敢稍辭。”
朱元璋冷冷的望著她,沒聽她說完,直接一揮手,那兩個戍衛,相視一眼,朱元璋的命令已經下了,他們也不敢不做,直接將徐碧儀架走了,徐碧儀這一次沒做一絲的掙紮,她很清楚,她隻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選擇死,這樣雖然可以完全的解脫了,可是,她死後必將永遠背負著謀殺李凝絡的罵名,永遠也抹擦不去,就連哥哥的名聲也將受到損傷。二就是等,等楚流煙回來,隻有楚流煙會為她解釋清楚一切。
回到住處,整個房間已經變得狼藉一片,偌大一個房間變得空落落的,不是說房間中少了點什麽,而是缺少了人氣,在徐碧儀回來的時候,朱元璋就已經下令,撤去了她身邊的所有仆從,一切華麗的裝飾都變得灰暗一片,因為沒有人去觀賞,美麗的東西也就變得醜陋了。
玉枕軟,煙羅帳,難消衾上桃花紅如淚,空氣在房間中緩緩流動,清寒襲人,仿佛那薄薄的紗帳之間都被冷風禁錮了一般,寒氣恬淡如墨,讓人有些不知所措,灰暗的淺影覆上徐碧儀單薄的身體上,侵襲著她被淚水沾濕的睫毛,冰涼的唇蒼白如雪,鸞被錦衾之下,卻感不到一絲的溫暖,就像躺在冰窖裏靜靜沉睡,神情安然的有些怕人。
如水般清淡色的氣息緩緩遊走在房間中的每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沉香屑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卻沒有人去擦拭一番,任由灰塵囂張的侮辱著,偶爾會有一兩聲的跫音會從午夜的遠處傳來,但是隨即靜垂無聲。也許有人駐足凝眸這裏的冷清清,但是絕對不會有人會冒犯朱元璋的命令,頂多不過目光淡淡掃過這片房宇樓閣,良久,發出一絲輕歎,低低飄落在沉寂寂的夜空中。
午夜,是誰的一聲歎息飄搖在寒神的風中,是誰的目光清冷似水,是誰的氣息隨著歎息在古井中沉潛,是誰回眸之間帶著一抹悲傷,是誰的身影如此的絕豔蒼涼。
“我真的什麽都沒做。”唇畔一聲模糊的呢喃,似是夢囈,隨著眉宇間細微的蹙痕,徐碧儀秀眸微張,突如其來的光落上眉眼,她心頭一驚,猛地清醒過來。
四周悄無人聲,這是一間安靜的房子罷了,原來隻不過一場噩夢,風吹動了珠簾,輕輕的搖晃在夜空中,緩緩的撞擊著,發出清脆的低鳴,就像是同樣感受著生命的悲哀一般。半截錦衾滑落地上,被清冷的月光照射的蒼白如雪,床榻旁的小銀鉤微垂,杏色流蘇在綃帳綴的搖擺中蕩出層層漣漪,沿著冰涼冰涼的的地板一直拖曳至光潔明淨的地麵。絲縷亂,煙羅垂,凡是目光所視的景物擺設,都隨著流落於輕嫋的沉香曼影之中,隻剩下無限延伸至黑暗中的靜謐。
偶爾的時候,隔著垂簾重重,遠處小巧玲瓏的窗格間會隱隱的透出幽靜的慘白色光線,落影纖長,地麵會斑斑點點的一片虛斑,仿佛已是黃昏,讓人沒來與的感到悲愴,卻又欲哭無淚,應該是眼淚都流盡了吧。
徐碧儀發覺身上的青色衾被已被換成了潔白柔軟的,猶如受驚的小兔子一般,心中一驚,伸手探去,身上的緊身衣依然完好的穿在身上,隻是手指劃過細嫩柔軟的皮膚時,有些微微的麻木和冰涼。她微微蹙起了眉心,欠欠身子環目四顧,沒有動靜,沒有人影,沒了絲毫的睡意,她索性起身赤腳步下床榻,詫異地感到地麵冰涼的刺骨,足尖與之相觸,一股鑽心的冰涼肆虐的浸透肌膚,令她通體如墜冰窖,心神也變得有些恍惚,隻有那一雙潔白如玉的玉足踏在月光的眼淚中,讓人不禁生出了無限的愛憐。
玉足緩緩的移動,帶著一絲的慵懶和膽怯,飄搖在地麵的浮光碎影,點點散落寂寞之所。仿佛腦袋裏還有一些不適應,徐碧儀茫然的打量了一下四周,一時不辨身在何處,是夢?是醒?她有些糊塗,可是一切都那麽的清醒和明了,豈不一樣是一種莫大的痛苦,活在寂寞和迷惘中慢慢看著時光從自己的玉腕秀指間流逝,何嚐不是一種品味咀嚼生命的方式呢?
不經意的抬手拂開壁廊間的琉璃珠,赤足踏著微涼的月光的光影向外走去。空氣中留下清香緲緲,飄逝在寂靜的五午夜,風吹花落,落入深處流水的溝槽之中,帶著一絲的掙紮的呼喚的聲音隱隱傳來,轉過一道繪製著茫茫青山草木翠竹玉屏,眼前竟是一片的死寂,風冷月寒,不知自何處而來,同樣緩緩的流淌過玉石淺階,更襯得四周靜極。
偌大的空間裏似隻有這月光和風的聲音,隻有她一人,是她徐碧儀在青石階上駐足,隻覺這裏靜得漸漸令人不安,正要轉身,徐碧儀的心中忽覺異樣!
這念頭甫動,她黛眉一蹙,掌起袖揚,頭不回,腰不折,修長白衣如雲出岫,劃過水霧異香,輕輕柔柔的撩撥在頭發之上,原來是一咎青絲滑落,撩癢了眼睛,讓她有些不舒服。隻聽“呼”地一聲嗚咽,眼角看到一片布幔閃過,在月光中猶如寒宮仙子的衣袂翻曳,在半空中呼噎噎的抖動,偶爾纏繞成一團,偶爾又快速的分開,晃悠的徐碧儀眼睛一陣的惘然。
這隨風輕輕舞動的白紗幔不正是如自己一般,無助的飄舞在人生中一樣嗎,同樣的命運,同樣的悲涼,如果隻是隨風舞動那也罷了,至少可以永遠的自由自在舞動在輕柔悲涼的風聲中,可是白紗幔的另一端被牢牢的訂製在壁廊之上,無論它怎麽的扭轉身子依然不能逃離,自己不也一樣嗎?命運並不在自己的手中,而是在朱元璋和哥哥的手中,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懦弱。
如果自己能有楚流煙一半的能力也不會如此的清苦,命運啊命運,到底說說得清呢?雙掌微抬,她掌心一股柔勁似有似無,微微一漾,將那白紗幔撕扯下來,隨風移送,遠遠的飄走了,自言自語道:你可以自由了,借著風你可以飄得很遠很遠,可是我呢?誰能幫我解脫呢?也試試自己都覺得好笑吧,她衣袖輕抖,旋身而回,右手雲袖輕拂,仿佛要隨手帶走一片月的清涼。
隱隱的恍惚之間,她似乎看到那月光之中飄飛出一位豔光四射的女子,而那女子的容顏是那般的熟識,就像自己午夜夢回時時時出現在自己靈魂深處的那一個隱藏的秘密身影一般的感覺。像附在那飄舞的長袖之上,借著月光的清寒和風的律動,滴溜溜圍著整個房間花園亭台樓閣連轉數周,衣袖飛揚,美輪美奐,而且在一瞬間已撲麵而至,竟似乎要和自己結合一般。
臆想中的她似乎有些情急,那月光一般的女人玉足尖一點,腰身輕折,在空中一個羅璿舞,竟在那柔軟的長袖之上翩翩跳起,一個轉身脫出雙袖流雲,月舞雲袖,輕飄飄落在數步之外,順勢跌落在徐碧儀的身體中。嗬!好幾怪的感覺啊,難道又是一個夢不成?為何這夢總是那般的清幽,那般的讓人心碎,默默地,靜悄悄的,這一切都彷如一曲古歌一般的讓人的心底產生莫名的悲愴。可憐的人兒,就這麽赤足在茫茫的月色之中,遠處的燈火通明更是折射著這邊的寂靜和平淡。
在徐碧儀的眼中,一切都一切都變得活躍起來,仿佛都有了生命一般,與她的生命竟然還存在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相通。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那是近乎完美,近乎自然的狀態,可是那種感覺真的很奇特,就像花架之上那平托著的斷爪紋雙耳翡翠玉瓶,看上去是那般的平平穩穩沒有一絲波動,可是那裏麵所盛裝的碧色芬芳的液體卻在微微的晃動,似乎在歡聲笑語,又似乎在唱著一首悲悲的小曲,清冷冰涼的硬玉之王翡翠沒有軟玉之王羊脂美玉的柔軟和溫柔。
但是,它本身所固有的那一份高傲和清冷不正是人們所喜歡它的原因嗎?各有各的妙處和優點,如果,有一日,軟玉和硬玉再也不分彼此,那麽它們也將失去被人寵愛的價值,就象人一樣,沒有個性的人就是被忽略的一族,自己的命運和那碧色的液體何等的相似啊,被圍困在一個冰冷的容器之中,沒有自己的特點,漸漸的被人遺忘,被人無情的去對待。眉清目秀,素衣羅裳是多麽讓人感到淒涼的啊,這風,這月,這夜,真的很寒冷啊。
慢步走上青石台階,一身薄薄的睡衣之上不見分毫的裝飾之色,竟然連一片小花都不見,在琉璃閃爍的光影之中,她徐碧儀抬頭盈盈一笑,那一笑間的婉約帶著濃濃的淒涼,美則美之,但是被風聲一送,遠遠的飄走了,淹沒在幽暗的角落。
四麵的牆壁上飄曳這絲絲縷縷的布幔,仿佛應和著風一般,顯得有些悲哀,有些低眉弄姿的樣子,讓徐碧儀有些生厭,靜靜地看了一會,她發出一聲涼涼的歎息。穿過水霧氤氳的河池,在水麵上輕輕蕩漾一番,卷動這浮沉的暗香落在幽蘭的花瓣之上。又似乎帶著傷痛,含著眼淚沉浸在涼水之中,繚繞一番,如絲如慕的沉潛在清流細浣。夜色如墨華濃婉,隨著池麵上微赤的燈影脈脈流漾於霧光水波之上,恍惚間,如一匹絲綢泛染了血色,浮沉,糾纏,欲將人深深包圍。徐碧儀靜靜閉目沉思,昏睡前的情景浮上心頭,一點點,一幕幕,浮光掠影,逐漸化作一口濃濃的血紅。
痛苦的記憶就這麽和月光的清冷糾纏在一起,幾數個日夜的難眠,每每剛一合眼,痛苦的一幕就會準時的,條件反射一般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和睡夢之夢,讓她一身冷汗的醒來,那巨大的折磨,險些使她香消玉損,那記憶中痛苦的片段是如此的清晰,恍若曆曆在目,如在昨日。
那是她最後一次的眼淚,和以後無數的噩夢共同凝結糾葛而成的痛苦之源,寧靜和美麗的生活也從此一去不複返了,如被一場熊熊的烈焰狂火焚燒過的靈魂,那浩大的聲勢席卷而過後,除了焦石斷木,滿目瘡痍。遍體鱗傷的自己外,再也得不到什麽可以讓她感到能夠微笑的事物存下,除了那一日日來恐怖糾纏不休的噩夢。
如一道道的傷口一般,使她低下身子一遍遍的自我安慰著,宣告生命的脆弱和命運的不可原諒的作弄,那無限的痛苦竟然能夠傾覆黑暗,感染夜色和月光,在含淚的眼底映射漫天淒豔的蒼白和孱弱,濃陰下,寒風中,月華涼。揮之不去的絕望,一點點,一絲絲,一分分,一滴滴的在她的靈魂上、身體上銘刻,讓她痛苦不堪,無法言喻表達。
徐碧儀微微閉上的眼睛忽地睜開,眼底一絲淡淡的哀愁的光芒令水霧中柔美的麵容突然冰冷如雪,沒有任何一刻,她離自己的痛苦這樣近!
心中無數念頭飛掠翻湧,霧氣空濛,室內月華冰涼依然,風聲嗚咽如舊,但已空無一人。臨水低照,隨月湖中粼粼清波蕩入漸濃的夜色深處,一片幽然清冷。天地之外,淡淡杏眸半隱於暗影底處顯得平靜清冷。
不過,這一切又有誰來同情呢?是征戰沙場上的哥哥徐達嗎?還是遠赴他方的楚流煙?帶著一絲絲自嘲意味耐人尋味的笑,她輕輕的拂開了珠簾,隨手將地上的絲白褥子拾掇起來,就那麽冷冷的抱在懷裏,微微的發愣,好像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
一夜的時光就這麽慢慢度過去,可是自己還有多少個這麽安靜的時間呢?明天到來的又將是怎麽的變數呢?她不解?真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