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秦城和郭冬冬兩人飲酒了半響,眾人告別都不知道自己情緒的白大北,便要去官府將斬殺張興的後續事宜解決。白大北將秦城等人送到官道,看著眾人遠去的身影,愣在那裏好久。北風中,他的手微微顫抖,他的手中,捧著的是秦城等人送的很有重量的“精神補償金”。
“格老子的!我活了半輩子,就沒見過這樣的將軍,沒見過這樣的遊俠!娘咧,今兒真是算長見識了!”良久,白大北長長一歎,由衷道:“這天下,沒見過你真是不知道它有多豐富!”
秦城等人到官府的時候,已經是午後。因為有秦慶之提前去通報,所以這個地方小官府還派了人出來迎接秦城這個少上造驃騎將軍。
本來張興也是這一帶還算有名的土霸遊俠,惡名昭著,加之有如今在大漢炙手可熱的上穀郡軍營驃騎校尉秦城領頭,這件事沒費什麽功夫便辦好,小府衙的官差們態度那是絕對的好,這本就算是秦城白送給他們的政績:當天發生殺人案,當天抓捕凶犯,神捕也做不到嘛!所以他們的態度想不好都不行。
不過秦城被如此一耽擱,當日也不能繼續趕路,直到第二日清晨,一行六人這才向逐城趕去。
到了逐城,眾人僅是停留了半個時辰,吃過午飯,補充了些許幹糧和水,便又再踏上了官道。
一日之後,眾人到了常山氏元城,又兩日,至上黨子長城。
一路行來,乏善可陳。值得一提的倒是郭希希這個小女子。
小女子抱著對秦城這位近半年來有著絕對傳奇色彩和大功勳將軍的極端仰慕之情,一路上來殷勤不斷。除卻纏著秦城講些軍旅中事,也表現出對秦城這個人極端的興趣,嗯,應該說是對秦城過往的極端興趣。而作為對秦城開口的回報,郭希希一路上端茶倒水,儼然仆從行徑。
對於前者,秦城一般將皮球踢給絕對樂意效勞的秦慶之等人,讓他們可勁兒的吐唾沫星子。對於秦慶之這些常年生活在軍營中的軍士來說,本就難得接觸到外麵的女子,就更別說還是一看便能讓人驚豔連連的姐妹花。所以這些純爺們就有些把持不住,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對此,秦城很能體恤下屬。而對於後者,秦城一般則輕描淡寫帶過,即便是一段明明跌宕起伏的故事,也能給他講的極端乏味,讓人聽了禁不住生出打瞌睡的衝動,這倒是把秦慶之給急壞了,有些事他親身經曆過,十分清楚其中的精彩,奈何秦城不讓他開口,他自然就隻能幹咽口水。不過一想到年前除夕大軍凱旋時那位站在城頭等候秦城的紅衣女子,秦慶之也就釋然了,畢竟那位紅衣女子的風采,可是讓整個騎兵部都為之傾倒了的,想到這,秦慶之在心裏讚道:想不到將軍還是難得一見的專情好漢子!
但是即便秦城言語平淡,郭希希依舊熱情不減最初。
比至於郭希希對秦城,郭冬冬的興趣更多的倒是放在對自己的刀上。因為跟秦城這些官軍隨行,郭冬冬和郭希希如今也不用把自己的刀劍掖著藏著,郭冬冬的刀,郭希希的劍,如今都明目張膽露在外邊。
每當郭希希有話沒話找秦城搭訕時,郭冬冬則是凝視著自己手中的刀,玉手不時在刀鞘上輕撫而過,時而凝神沉思,時而抬頭望天,美豔的臉上總有揮之不去的凝重,好似在她手中的,不隻是一把刀那麽簡單,而是某種值得她托付全部身心的東西。
作為一個武癡來說,郭冬冬在看刀之餘,也看秦城。那架勢,分明就是想和秦城切磋一番。郭冬冬自從那日見識了秦城在白大北店外秦城殺人的刀法之後,偶爾看向秦城的眼神中總是帶著一絲炙熱一絲戰意。估摸著這小女子也是幾次三番想開口提出跟秦城過兩手,隻不過是礙於秦城的身份沒有說出口而已。對於沉迷武道的人而言,跟高手交手的欲望總是很強烈的。
郭冬冬如此神態自然逃不過秦城的眼睛,不過秦城隻是覺得有趣,倒也沒有其他想法。一個能將刀法演繹的霸氣不差於陽剛男子的女子,秦城也有些好奇,但是也僅止於此。秦城倒還不至於主動提出和郭冬冬切磋切磋。
郭冬冬不說,秦城也不言,兩人就這樣默契的沉默著。
……
而到了子長城,原本平靜祥和的隊伍,忽然生出幾分詭異來。
這詭異不是來自於外界,也不是來自於秦城等人,而是來自於郭冬冬和郭希希。
到了子長城,眾人的行程也就過了一半。子長城位於中原腹地,又是郡城,熱鬧繁華遠非乾桑城可比。城市越繁華,人便越多;人多的地方,是非自然也就多。
若郭冬冬和郭希希都是老江湖,她們或許能將自己身上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異樣完全掩蓋住,但是如今,雖然兩人都有所掩飾,但是郭冬冬眉宇間散之不去的鄭重和郭希希時常的沉默,都讓秦城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不過,也僅僅是不同尋常罷了。
子長城的驛館比之城中一般酒店都要大的多,也要富麗得多,驛館中人來人往,各色人群湊在一起,或笑談,或細語。
身處其中,秦城不禁感歎: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大漢盛世,名不虛傳。
到得驛館,日已暮,月如初。
眾人洗去一路風塵,吃過飯,也就各自回房去歇息。
郭冬冬和郭希希同住一房,這一路來也是夜夜如此。
房內,一燈如豆,兩張臉湊在一起,一張冷豔,一張俏皮。
“希希,你這是在玩火!”郭冬冬看著自己的妹妹,有些惱火。
“火已經燒起來了,若不想被火燒死,便隻能與火共舞!”郭希希絲毫不避讓郭冬冬惱火的眼神,聲音有幾分鏗鏘。
郭冬冬看著自己固執的妹妹,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可這把火,燒得隻是你一個人。”
“姐姐不在火中,怎麽就知道這火燒得不是兩個人?”郭希希反問道。
“正因為我不在火中,所以看得更清楚。”郭冬冬輕輕歎了口氣,“趁早收手吧,免得夜長夢多。玩,也得有個限度。”
郭希希突然笑了,笑的很暢快。在郭冬冬皺起眉頭的時候,郭希希這才道:“姐姐,妹妹這回可是認真的。”
“認真的?”郭冬冬被氣樂了,“小屁孩兒一個,知道什麽是愛嗎?”
“我已經不小了!”郭希希抗議道,“而且,這個跟年齡有必然的關係麽?姐姐比我大,懂得未必就比我多。”
郭冬冬鬆了鬆身子,似乎是輕歎了一聲,“我隻知道,他不是我們這樣身份的人能夠高攀的。況且,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姐姐!”郭希希這回是真有些急了,她抓住郭冬冬,“你怎麽能如此說?當年你讀《詩經》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說罷,不等郭冬冬答話,郭希希忽然放開了郭冬冬,坐直身子看著她笑了起來,笑容玩味。
“你笑什麽?”郭冬冬皺眉道。
“笑你啊!”
“我有什麽好笑的?”
“姐姐如此執意反對我,莫不是也被火燒上身了?”郭希希吃吃笑道,笑得有些……邪惡。
郭冬冬一愣,隨意搖搖頭,“我和你不同,我知道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再者,我也不會如此輕易就惹火上身。”
郭希希呆了一呆,隨意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也是,姐姐向來都是極為理智的。”
說完,郭希希似乎是想到什麽,眼中又恢複了神采:“不過,並不是所有時候,理智都是好的。有時候,率性而為,更合我俠義風範!”
“……”郭冬冬一陣語塞,沉默了一會兒,鄭重道:“這件事我不想再和你爭論下去了,就此打住。今晚我倆還有正事要辦,這個才是目前最緊要的。”
“嗯!”說到正事,郭希希也嚴肅起來,“那我們現在就去?”
“再等等,等到子時大夥兒都熟睡,我倆再行動不遲。”郭冬冬沉吟道。
“好!”
……
子時,月明星稀,涼風習習,大多數人都已經熟睡,被窩的溫度讓人依戀,讓人著迷。
子長城驛館,客房很安靜,四周漆黑一片。
突然,一個房間的門被輕輕拉開,一顆被黑布包裹的腦袋從房內探出來,鬼鬼祟祟左右看了一眼,確信周圍沒有人之後,輕快的從房內躍出來。這個黑影躍出來之後,另一個黑影緊接而出,然後房門被順手輕輕關上。
兩個黑影動作敏捷額躍出走廊,又躍出院子,最後一先一後上了邊牆,從牆頭消失在夜幕中。
而彼時,一間安靜的客房內,熟睡中的秦城翻了一個身,眼睛都沒有睜開,又繼續睡去。
而這個時候,他旁邊幾間已然住進了客人的客房,這時也空了起來。
月黑風高,正是殺人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