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在上穀大練騎兵,並不是說就放鬆了對車步兵的要求。事實恰好相反,秦城在老馬原折騰騎兵的時候,也沒讓老營的車步兵們有輕鬆日子過。
車步兵日後在與匈奴的交戰中能發揮的作用秦城心中是有數的,在後世生活過的秦城知曉,其實對匈作戰模式無外乎霍去病式與衛青式兩種。霍去病擅長千裏奔襲,能在茫茫大漠中尋找到匈奴大部族的準確位置,閃電襲擊獲得顯赫戰果之後,就地補充軍糧,而後在匈奴人的援軍趕到之前,又消失的無影無蹤,去奔襲下一個目標。而衛青則不同,雖然衛青也會千裏奔襲,不過比之霍去病,衛青用兵更擅長正奇相合,在與匈奴主力決戰時,車步兵與騎兵互相配合,攻守兼備,往往能在穩中求得大勝。這也是衛青與匈奴人交戰從未敗過的重要原因。
因為知道這些,所以秦城不會小視車步兵的作用。
車步兵統率叫羅賓,也是秦城親自任命。現在秦城正在羅賓的陪同下巡視車步兵在軍營訓練。
車馬奔馳,箭雨橫飛,士卒衝陣,乾桑軍營中的車步兵正在訓練戰陣。
秦城站在點將台上,凝神看著校場來來回奔走的軍士,麵沉如水。
這是之前李廣才有資格站的位置,現在由秦城站在這裏。
“自打上一批軍備進營之後,將士們訓練的熱情明顯提高了很多,大夥兒都知道,將軍日後還要我等有大用。”羅賓站在秦城身後,鏗鏘道。
秦城隻是點點頭。
秦城從一個普通士卒成長為驃騎校尉,而後又被劉徹任命為上穀都尉和郡守,其彪炳軍功基本都是因為騎兵,而大力發展上穀郡的騎兵也是秦城的主意。在如此情況下,軍中不少車步兵都有過秦城眼中沒有車步兵隻有騎兵的想法。
“車步兵訓練之事就交與你了,莫要讓本將失望。”秦城說道,“本將要一支虎狼之師,你知道該如何做?”
“將軍放心,屬下省得。”羅賓抱拳道,“士氣第一。”
“士氣再強,終究抵不過殺氣。”秦城搖搖頭,“本將要的是殺氣,明白嗎?再過兩個月,騎兵與車步兵要進行戰陣合練,屆時就要看你成果的時候,是騾子是馬,到時候一看便知。”秦城走下點將台,說道。
秦城和羅賓一起走出軍營,車步兵的訓練仍在繼續,整個過程車步兵中沒有一個人對秦城表示什麽,更沒有團體列陣為秦城送別。隻不過眾將士訓練的吼聲這時候又大了幾分。
離開乾桑老營,秦城便馬不停蹄趕往老馬原騎兵軍營。
軍營中除卻守衛別無一人,一萬驃騎將士彼時正在營外拉練。
秦城中軍大帳中有兩幅輿圖,一副是大漢軍中繪製的邊郡軍事輿圖,一副是尚且還不完整、準確說還隻有一小半的大漠輿圖,這是南宮商商隊中的情報人員所繪製。
草原人尋水草而居,哪裏有豐腴的水草,部落便在哪裏。但這並不是說這些草原人便是居無定所,相反,由於草原人對大漠十分熟悉,所以他們知曉哪裏草場肥美、哪裏草場貧瘠,這也就意味著草原人並不時常搬家。草原人的遷徙多是因為季節的變遷,冬日一個草場,夏日再回到原來的牧場,周而複始,隻要經營得當,很少出現需要另尋棲息地的情況。這也就為南宮商的商隊繪製大漠輿圖提供了依據。
秦城進帳之後便一直站在輿圖前。這一站,便是一個下午。直到傍晚外出拉練的軍隊回營時,秦城這才將目光從麵前的兩幅輿圖上挪開。
根據秦城的記憶,漢匈之間的第一場大決戰,發生在公元前129年,也就是元光六年,即明年。
這些依稀的曆史記憶和秦城二十一世紀的思維見識,是秦城得以在這個時代安生立命的基本。
時代留給秦城的時間已經不多,驃騎營能否在那一戰中脫穎而出,是決定秦城在劉徹眼中地位的標杆,也是他這一世能到達多高位置的一把量尺。
老馬原一萬驃騎營軍士,有一半老兵,更有三千之前乾桑軍營的精銳——這三千精銳,即便不能說是百戰強兵,也差得不多。新老兵混編,以老兵帶動新兵,本就是驃騎營騎兵訓練的方針。隻是時間還是倉促了些,從新卒入營,到明年的大戰,秦城可用的時間還不到兩年。
其實新卒要迅速成長為老卒,最簡單直接的方法便是拉上戰場,經曆幾次戰火,新卒也成了老卒。
但是就秦城目前的狀況而言,這個方法無疑是不現實的。不說其他,僅是如此拉練所要付出的兵員損失,就不是秦城能夠承擔得了的。
因為軍士訓練強度大,軍營的夥食已經由一日兩餐加到了一日三餐。日暮時分,軍營中炊煙嫋嫋,不多時,軍士們便聚在一起吃起了大鍋飯。
秦城走出軍帳,隨意選了一個近處的什,便去蹭飯。
李廣曾今對秦城說過,帶兵打仗其實很簡單:平日與士卒同甘共苦,戰時身先士卒。從某些程度來說,秦城便是李廣帶出來的兵,因而李廣的帶兵思想對秦城的影響也很大。
“將軍!”眾位軍士看到秦城又過來蹭飯,先一起行了軍禮,給秦城騰了個地方,有軍士給秦城遞過來飯菜,眾人便一同吃了起來。對於這種情形,軍營中的士卒早已是習以為常。
“將軍,我們什麽時候去找匈奴人打仗?”秦城一口飯還沒吃下,便有軍士問起。
秦城抬頭一看,卻見是董褚。
董褚,這個秦城在這個時代見到的第一個人,如今已經是輕騎某部的屯長了。
“怎麽,你等都想打仗?”秦城笑著看向眾人。
“那可不是,我等都想跟著將軍縱橫大漠,將匈奴人打得屁滾尿流!”
“是啊,就如將軍上回一樣!”
“這也訓練這麽久了,真想跟匈奴人幹一仗!”
眾軍士七嘴八舌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隻要本將覺得你等的訓練達到水準了,自然會領著你們去端匈奴人的老窩。”秦城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要怎麽樣才算達到將軍所說的水準了?”董褚問道。
秦城笑笑,望向北方,道:“秋高馬壯,劍氣能殺人之際,便是大軍兵鋒直指大漠王庭之時。”
劍氣,餘軍人而言,便是殺氣、戾氣。
士卒戾氣衝天之際,便是大軍戰力大成之時。
而現在,秦城要練的,便是這些士卒的戾氣。
戾氣如何練成?
忍不能忍之痛,受不能受之辱,有雄才而不能施展,有利刃而不能殺敵,蟄伏越久,戾氣便越重。
而一旦時機到,戾氣爆發之,便能一鳴驚人一飛衝天!
秦城看著麵前眾軍士鬥誌滿滿的臉,心道:今日我練你等一身戾氣,便是為了來日你等能給所有人一個耳光!
不僅僅是給匈奴人,也給那些不識趣的迂腐大臣!
秦城怎麽會不知道,自己在上穀練兵,朝中有多少人隔著幾千裏在指著自己罵自己癡心妄想、夜郎自大?
在那些大臣眼裏,秦城區區一介布衣,是個從小沒受過教養的土包子,自以為立了些軍功,便敢妄自尊大去訓練什麽鐵騎,還妄圖縱橫大漠?
“愚蠢,愚不可及!”
“簡直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給祖宗丟臉!”
“匈奴人雄霸北方近百年,豈是一個鄉下泥腿子能夠撼其兵鋒的?”
“這簡直是禍國殃民!”
諸如此類的話,即便秦城遠在上穀,這半年來也通過各種渠道傳入自己耳朵。
這些人不敢罵劉徹,便來罵秦城。
這些人自己不敢直視匈奴人,便希望別人也如他們一樣仰人鼻息而活!
秦城可以自己不在乎這些謾罵不在乎這些羞辱,但是驃騎營不能,上穀漢軍不能!
“當我驕傲的站在你們麵前,手裏提著讓你看一眼便會忍不住全身癱軟的仇人頭時,我扇在你們臉上的耳光,將會讓你們生生世世都羞於做人!”
秦城站起身,麵朝北方,在心中對自己道。
……
夜,中軍大帳。
秦城和柳木並排站在一起,兩人凝視著眼前的軍事輿圖,沉默不語。
“軍報!”帳內的沉默被帳外軍士的大喊聲打破。
“去拿進來。”秦城頭也不回對柳木道。
柳木無言走出軍帳,取了軍報進來。
“念與我聽。”秦城淡淡道。
“今日申時,約一千匈奴騎兵襲擾小化城,圍城半個時辰,燒毀房屋無數後離去。”柳木沉聲念道。
“放將案上吧。”秦城的語氣仍舊沒有絲毫波動。
柳木將軍報放下,複又在秦城身旁站定,沉默良久,終究開口道:“將軍,真不出戰麽?這回他們隻有一千人。”
“不戰。”秦城道。
沉默。
“下麵將領問起,我該如何去說?”柳木又問道,“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了。”
“這是軍令。”秦城言簡意賅道。
“將軍,恕末將多嘴,為何我等就不能派遣兩個千人隊出營?哪怕是趕趕那些匈奴人,做做樣子也好!”柳木語氣並不像秦城那麽平靜,“朝中那些大臣,本就對將軍頗有微辭,要是……”
“柳副將!”秦城回過頭,直視柳木,“這不是你該擔心的問題!”
“將軍!”柳木忍不住,“這會對你不利的!”
秦城微微一笑,“對我不利?他們那些酸臣能對我如何不利?向陛下進讒言麽?放心,陛下不會理會他們的。”
柳木欲言又止,終究是歎了口氣,道:“你真如此有把握?”
“當然。”秦城淡淡一笑。
“……”柳木低頭沉吟了良久,最後抬起頭時,問道:“將軍還有什麽吩咐?”
“老馬原周邊加倍的哨騎放出去沒有?”秦城問道,“還有暗哨。”
“都布置好了。”柳木答道。
秦城點點頭,忽然像想起什麽,對柳木道:“傳令,騎兵前部集合待命,要是匈奴人敢進入老馬原的範圍,殺無赦!”
“……”柳木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領命而去。
柳木走過,秦城看著麵前的輿圖,嘴角勾起一個得意的弧度,自言自語道:“軍臣,真是麻煩你還老惦記著隔段時間就派兵南下,我是不是該感謝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