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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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天下 長安;長安 天下(二)

公孫策的父親公孫弘,如今任職大漢左內史,也是劉徹身邊正當紅的人物。隻不過之前公孫弘本人和秦城基本沒有什麽交集,兩人私下更沒有什麽來往,現在在這個頗為敏感的時刻,公孫弘突然說要見秦城,倒是讓秦城覺得很突然。

突然之外,也有一絲了然。

雖說秦城如今官拜大將軍,是大漢朝堂最頂尖的那一層人物,但秦城畢竟與公孫策交情匪淺,公孫弘說起來也算是秦城前輩,秦城這便決定隨同公孫策一道,去他府上拜會公孫弘。

到了公孫弘府上,公孫策領著秦城到大堂,兩人坐下不多時,公孫弘便笑著走進來,向秦城拱手。

“早就聽聞秦大將軍威名,一直未曾有緣相謁,今日幸會。”隻見公孫弘眉凸眼陷,兩腮稍圓,看到秦城時,一舉一動更顯和氣。乍看之下,會使人覺得此人更像是一鄉下老者,而非是堂堂大漢左內史。

秦城見公孫弘進門,卻是以文禮長拜,禮畢,道:“末將隻是晚輩,斷不敢在前輩麵前稱名,日前未來拜會已是罪過。”

兩人客套寒暄一番,便分主客入座。

“我聽聞常侍郎所奏耕戰體係之言,是大將軍先向陛下進言的,可有此事?”坐下後,公孫弘撫須問道。

“確有此事。”秦城道,他覺得這事兒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不過適當的謙遜還是必要的,“不過晚輩隻是提了一下,具體內容還是陛下與常侍郎敲定。”

公孫弘嗬嗬笑了兩聲,道:“大將軍以武職而知文事,著實令人佩服。”

“晚輩隻不過是一鄉下莽夫耳,哪裏知道許多文事。”秦城道,“晚輩聽說內史曾以儒說法,令陛下側目,使朝野欽服,晚輩乃是真佩服。”

公孫弘起於鄉野之間,學識廣博,善於辯論,通曉文書、法律,曾今以儒家的學說,對律法進行解釋闡述,並因此得到了劉徹的賞識,此後更是被接連重用,直至左內史。左內史者,京畿地方長官,掌治京師。

秦城既然敢在長安不避諱的參與到法家製度的推行上來,自然會提前對長安各方大員有所了解,若不是事務纏身,秦城早已拜會了公孫弘,是以便是公孫弘不找秦城,秦城早晚也會找上他。一者,是因為公孫弘是儒法大家;二者,也是托公孫策的方便,秦城想要拉公孫弘為強援。

是以秦城這會兒與公孫弘交談時,便可勁兒在言辭間盡量不著痕跡的套近乎,並執意以晚輩自居。

公孫弘對秦城的恭維不為所動,而是道:“大將軍既然敢以武職說文事,想必胸中定然有成竹,我這裏有幾個疑問,不知大將軍可否為老夫解答?”

“晚輩豈敢在前輩麵前賣弄?前輩但問便是。”秦城自然知曉公孫弘的意思:沒有那個金剛鑽,別攬那個瓷器活兒。你秦城既然敢逾矩說事,老夫便來考考你。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便在一老一少一問一答中度過,起先公孫弘確實是存了考校的心思,想看看秦城到底是妄自尊大、沽名釣譽之徒,還是確有本事。不料兩人這一番交談下來,秦城那些融合了二十一世紀律法知識和當下著論的觀點,立即讓公孫弘耳目一新,而秦城作為一個現代人特有的綜合知識意識,甚至是給了公孫弘以醍醐灌頂之感,特別是秦城以他曾今作為一個黑道頭子的視角“現身說法”,常有驚人之語,讓公孫弘連連讚歎,不禁擊節叫好。

兩人這便越聊越投機,逐漸陷入忘我狀態,完全將公孫策當做空氣擺在一邊,直到夕陽西下,天色黑下來,兩人這才意猶未盡的止住了話。

“大將軍果然高才,老夫汗顏!”末了,公孫弘誠懇對秦城拱手,“看來我兒沒有交錯朋友。”

秦城心道要的便是你這句話,言語上仍是馬屁連連,“前輩博古通今,晚輩聞聽前輩之言,振聾發聵,真乃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哈哈!”公孫弘大笑幾聲,笑聲爽朗,“大將軍太過謙了,我兒若是有你一半見識,老夫便放心了!”被自己欣賞的人恭維,那感覺確實爽快,公孫弘也不能例外,當下心情大好。

在一旁枯坐無味,早已睡得半死的公孫策,聽到自家父親爽朗的笑聲,這才驚醒過來,睜著朦朧迷茫的雙眼道:“是不是吃飯了?”

“你這豎子,就知道吃吃喝喝,氣煞我也!”公孫弘看著公孫策的窘樣便是一頓恨鐵不成鋼道的怒喝,罵完自己反而又大笑起來。

公孫弘笑,秦城自然隻能賠笑。這可苦了才見完周公的公孫策,瞪大了迷惑的雙眼看著眼前大笑不止的兩人,一臉茫然如同迷途的小羔羊。

......

北軍軍營。

這日,衛青找到秦城,讓他屏退了左右之後,臉色嚴肅的問他道:“秦兄,你是不是該跟我透個底了?”

“什麽底?”秦城一臉納悶。

“法家!”衛青咬字道,“或者說,耕戰體係!你到底怎麽打算的?”

秦城稍一沉吟,旋即一臉正色看著衛青道:“衛兄,你確定要趟這趟渾水?”

“何為我確定要趟這趟渾水?!”衛青頓時怒了,估計他已經憋了很久了,竟然用力敲著秦城麵前的案桌咬牙切齒道:“耕戰體係雖未施行,但大漢天下還有幾人不知此事?我本以為你會找我商議,共同進退,沒想到到而今你竟然還問我是不是確定!”

說罷,衛青一把摘下冠頂,重重砸在秦城麵前,惡狠狠道:“今日我衛青索性給你將話挑明!不僅是我,全軍上下數百將領,十萬同袍,都跟你趟定這場渾水了!便是丟官棄爵,也在所不辭!”

“你竟然貫通了全軍上下的將領?”秦城詫異不已。

“你我同為大將軍,為保障大軍往後征戰的輜重糧草你舍身忘己,去冒天下之大不韙,卻將我撇在一邊,眾將得知此事後紛紛來詢問於我,你叫我如何區處?”衛青怒聲詰問,“這回你可是把我的臉給丟盡了,你是想讓全軍上下都隻知你秦城為大將軍而不知我衛青是不是?便是如此也就罷了,可衝鋒陷陣我等何時不是同進退,這回你竟然要撇下同袍孤軍奮戰?普天之下豈有此等道理?!”

“衛兄......”秦城被衛青說得動了情,喉嚨一時有些僵硬。

“此事,無論你何去何從,北軍十萬將軍都與你一道!”衛青堅定的說了一句,說罷,轉身憤然離帳。

秦城望著衛青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衛青掀帳離去,柳木通稟了一聲走進大帳,之後卻玩味的看著秦城,並不說話。

秦城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你這麽看著我作甚?”

“剛剛衛將軍憤然離去了。”柳木不緊不慢的說了一句。

“嗯。”秦城有些黯然道,“此事確實對不住他。”

“的確,衛將軍一片肝膽之心,卻被將軍利用了,將軍確實對不住他。”柳木淡淡道。

“你看明白了?”秦城聞言並沒有動怒,而是反問道。

“將軍故意在事前事中都不跟衛將軍商量,不就是想他將北軍擰成一股繩,成為將軍推行耕戰體係的強大助力嗎?”柳木的表情看不出是悲是喜。

“這不是我推行耕戰體係,是陛下。”秦城糾正道,臉上卻有了笑意,“不過這也算不上利用吧?”

“以他人不知而用他人之性情達成自己的目的,即便是為公,也逃不脫利用的帽子。”柳木道。

秦城有些鬱悶的揉著額頭,“衛兄不會計較的,他是個好人。”

“衛將軍是好人,那麽將軍呢?”柳木追問了一句,不過不等秦城回答便道:“雖說將軍不用此法也可能取得很多將領的支持,但定然不如將領們因為感佩將軍而自發起來的團結強大,說來說去將軍也是為了擊滅匈奴著想。倒也是不用太計較其他。”

“這就對了嘛!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秦城讚道,他也正是做如此想,雖然這個方法有些冒險,但是生在大漢這個英雄的時代,他有把握去冒這個險。隨即,秦城嘿嘿笑了一聲,卻是看著柳木壞笑道:“你這廝回回都能洞悉我的心思,還真是個知己。若你是個女子,我便將你娶回家了!”

柳木聽了這話臉色一陣陰晴變幻,最終,從牙縫裏擠給秦城一個“滾”字後快速離開大帳,其狀恍若落荒而逃。

旬日之後,震動朝野的耕戰體係終於經由大漢朝廷公之於天下,其實到了這個時候再說“耕戰體係”已然不準確,因為那份體係早已突破了商君耕戰體係中“耕”和“戰”的範疇,它包含的範圍更大,推動的行業也更廣,影響和塑造的階層也包含了士農工商,得爵的途徑也不止種田打仗這兩條。這是一份以給天下布衣百姓打開通往高位的大門為動力,促進社會大發展的製度體係。

當然,耕戰仍然是主體。

眼看耕戰體係已經麵世,體係的推行已經開始實施,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就在這個關鍵的當口,一份來自當朝丞相的親筆上疏,震驚了天下。

正是這份上疏,讓近年來幾乎被神化的大將軍、驃騎侯秦城,一夜之間差點兒成為了千夫所指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