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長安城風卷雲湧,眾人都在為新法的命運和大漢的左大將軍奔波、或準備痛打落水狗或意圖力王狂瀾時,作為第一當事人的秦城,卻在大牢裏優哉遊哉。每日吃了喝,喝了睡,睡醒再吃再喝,秦城整個人都有胖上一圈的趨勢。
大牢的生活除卻無聊和無自由外,於秦城而言倒也沒有其他十分不能接受的地方,而秦城在實在悶得慌的時候,甚至會拉著牢中的獄卒插科打諢。那時便是話題葷素不忌,再輔以牢房招待自己的小酒小菜,日子倒也過得逍遙。如此多日下來,秦城竟是與眾獄卒混的十分熟識了,也省卻了許多寂寞。
用秦城自己的話說,自從在上穀參了軍,這些時日是自己最為悠閑的時光,不用為軍務和其他政事擔心,樂得自在,而實際上,現在秦城在大牢裏擔心了也是白費力氣。
而至今讓秦城最為慶幸的,是劉徹沒有到大牢來探望過他。因為前世接觸過不少有關劉徹的影視,秦城也發現了一個規律,那便凡是劉徹探望過的入獄大臣,沒有一個有好下場:不是被殺了便是自殺了。
如今,至少秦城可以肯定,自己沒有生命危險。既然如此,秦城也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自己在外麵布下了如此之大的一個局,他相信自己那些夥伴能夠將事情處理得很好。
現在自己隻需要在這裏安靜的等消息就好了,也正好趁此時機養精蓄銳,因為秦城知道,若是自己來日出去了,必定有極多的事情等著自己處理,正是極需要精力的時候。
......
“大將軍好神采,在這大牢裏呆了這般久竟然還如此精神,張某佩服!”牢房中秦城正在唾沫橫飛的與兩個獄卒邊喝酒邊喊行酒令,身體斜歪著的秦城,神態肆意而張揚,十足的市井痞子形象。以至於張湯負手走進來時,秦城都沒有發現。
聽到張湯這話,兩名獄卒趕緊退下,秦城嗬嗬一笑,起身對張湯抱拳,笑道:“看張兄今日到此,我便知自己明日如何了。”
“如何?”張湯哦了一聲問道。
“以張兄為人,斷不會譏諷秦某。”秦城道,“所以聽見張兄方才所言,秦某便知自己的處境不是太差。”
張湯刻板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大將軍這份自信從容,一般人還真沒有。”
“張兄快說,何時訊問?”秦城卻是趕緊上前一步,急切問道。
“我還以為你真淡定出塵了,原來還有一些擔心。”張湯笑了一聲,隨即嚴肅道:“日子已經定下來了,就在後日。屆時,秦兄有罪無罪,是淩遲處死還是無罪釋放,將最終定論!”
“後日......”秦城凝神想了想,“時間很緊迫啊!”
“秦兄此言何意?”張湯納悶,他心想你在這大牢裏無所事事哪兒來的時間緊迫不緊迫?
秦城隨意擺擺手,轉身回坐到小案後,適然道:“到時張兄便知曉了,現在我說出來,若是到時情況非是如此,不免貽笑大方。”
“如此看來,秦城對後日的訊問是很有信心了?”張湯隱約揣摩出了什麽。
秦城搖搖頭,而後看著張湯肅然道:“我隻是沒有退路。放手一搏,生死由命了。”
張湯聞言正色點頭,“秦兄說的是。”
這個時候,張湯並沒能真正領會秦城那句“放手一搏,生死由命”的意思,若是他現在聽了秦城這話之後有些心理準備,在麵對接下來訊問時發生的情況時,便不至於會那般震驚。
......
未央宮。
百十盞油燈輕躍的火苗下,劉徹手握一卷書簡正在聚精會神的看著,在他麵前,衛青默然站立。
隨著眼神在書簡上的移動,劉徹的目光逐漸淩厲起來,眉頭也開始擠往一起,不多時,他渾身都散發出一股戾氣。顯然,衛青這道上疏中的內容讓他極為憤怒。
片刻之後,劉徹將手中上疏重重砸在案桌之上,極度的憤怒讓他身軀都微微顫抖起來。他抬起雙眸布滿血絲,死死盯著眼前的大漢右大將軍。
衛青早就知道劉徹看完這道上疏之後會是什麽反應,所以他的頭一直識趣的低著,不去接觸劉徹的目光。
劉徹的目光有著濃厚的殺機,以及懷疑——一種對任何事物都不再信任的懷疑!
衛青的額頭上開始冒出一顆顆汗珠。
大殿中油燈裏的火苗無聲的輕曳。
這種無聲的對持一直持續了幾十個呼吸的時間。
最終,劉徹閉眼深吸一口氣,這才用稍微緩和但依舊冷硬的語氣對衛青道:“證據確鑿?”
“臣不敢欺瞞陛下。”衛青垂首道。
“不敢?還有什麽是你們不敢的?!”劉徹忽然失態厲喝出聲,一把將那道上疏掃下皇案。
“臣惶恐!”在書簡的落地聲中,衛青身軀一抖,忙拜倒在地,“陛下息怒!”
總算是發泄了一下的劉徹心頭一陣起伏,終是平靜了不少,“起來吧。”
“謝陛下。”衛青緩緩站起身,將那卷上疏撿起,放到劉徹皇案上之後又退回原處。
劉徹注視著重新站好的衛青,“朕奇怪,你身為右大將軍,整日都應該在軍營,怎麽會掌握這些東西?”
“陛下容稟。”衛青拱手道,“上疏所言及諸事,非是臣有意收集,而是左庶長在收集情報時無意中發現。左庶長見事關重大,不敢擅專,這才托人告知微臣。臣在接到此等消息之後,不敢停留,這才星夜趕來稟明陛下。”
李廣河西大敗之後,考慮到張騫對情報隊的使用不當,劉徹便將南宮商的情報隊劃歸了北軍統轄,理論上也是大將軍的部屬。
“左庶長?”劉徹皺了皺眉,“他現在何處?”
“就在宮外。”衛青道。
“宣!”劉徹咬字道。
......
深夜,丞相府燈火通明。
“後日廷尉署會審秦城,諸位都知道了吧?”薛澤坐在主座,對座下的眾大臣道。
聽到薛澤此問,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秦城是生是死,新法是廢是行,以至於今後大漢與匈奴是戰和是和,都在此審。”薛澤又緩緩道,“值此李廣河西大敗之際,後日之事若成,則秦城萬劫不複,軍方再不敢言戰,新法廢除,大漢與匈奴有望恢複和親。老夫這樣說,諸位可明白老夫的意思?”
“自然明白。”眾臣都道。
“和親與否我等倒是不十分在意。”有個一臉絡腮胡的中年男子說道,“但是新法必不能推行!若是新法大行全國,匹夫也可得爵、居高位,我等士族吃什麽喝什麽?所以秦城這回必定要死!”
“隻要能將秦城與敵謀國的罪名坐實了,他想不死都難!”有人接著說道,“到那時,軍方低頭,這朝堂上又是我等說了算了!”
“正理!”
“......”
“諸位稍安勿躁!”薛澤抬手示意道,“有匈奴公主相助,秦城此番必死無疑,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退一步來講,便是匈奴公主不相助,我等也可讓秦城永世不得翻身!如此,我等便該說說今後的問題了。”
“丞相請講。”
“這回為扳倒秦城,淮南王是出了大力氣的,到時必不能忘了興平館的那位陵翁主。”薛澤道,“日後淮南王與我等便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大夥兒應該互幫互助,一起為大漢江山社稷效力。諸位可都明白?”
“明白明白......”
“王國幹政,這可是大忌。丞相與陵翁主為伍倒是無妨,隻不過可要小心一些,莫要讓有些人抓住了把柄,將我等牽連進去。現在我們可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丞相做事要把握好分寸,兼顧諸方。”絡腮胡不冷不熱道。
“這個老夫自然知曉,無需閣下提醒!”薛澤冷著臉說道,到底是顧及對方大士族代表的身份,不好發作心中的怒氣。
“知道就好。”絡腮胡冷哼一聲道,“醜話說在前頭,士族隻配合丞相給陛下施壓,但若是丞相指證秦城的罪證出了問題,士族是概不會負責的!”
“如此便可!”薛澤冷聲道。
......
此時,秦大將軍府。
雖是深夜,白馨歆卻並未入睡。不僅如此,她更是安靜守候在正廳。
近子時,大將軍府的大門被敲響,隻不過不是正門。
不多時,三個黑影進了正廳。彼時,白馨歆已經迎起身來。
“白姐姐,我們回來了!”三人中有人開口說道,聲音中透露著疲憊,卻也帶著幾分興奮和如釋重負。
“等你們很久了。”白馨歆的笑容中透著倦意,但更多的卻也是興奮和如釋重負,“快過來坐坐,歇息歇息。房間和熱水都已經備好了。”
說著又對兩人中的那人道:“這位便是吳城那位吧?”
“你是左大將軍夫人?”中間的人端詳著白馨歆,問道。
“是我。”白馨歆道,“一路上辛苦了。”
“無妨。”那人回答道,“真正辛苦的還在後頭呢!”
“拜托了!”白馨歆忽然向來人行了大禮。
“夫人不必如此。”來人扶起白馨歆,“夫人放心,我知道該如何做。”
白馨歆點頭,“你放心,我們會保證你的周全。”
來人淡淡一笑,隻是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