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兩王聯軍的大營在經過一陣的肅靜之後,終於動了一動,隻不過這並非是兩王聯軍大軍向大名城外的南軍軍陣發起衝鋒,而是從中間奔出數騎。這數騎出了軍陣,直朝南軍大陣行來,數騎中有一騎士舉著節杖,表明這些人此時的非戰鬥身份。
為首的正是劉安,吳懷素也在列,十餘騎到了南軍軍陣前,便有騎士高舉著節杖,向南軍軍陣喊話,說劉安請秦城出城答話。
秦城從城樓上下來,跨上自己的坐騎,隻帶著王二便從城中奔行出來,從綿延數裏的南軍軍陣中穿過,到了陣前,拔馬而立,與劉安相隔十來步相望。
秦城向劉安抱了抱拳,劉安注視著秦城緩緩開口,用嘲諷的語氣道:“秦城,你我又見麵了。幾日前,你帶幾千輕騎在陽翌城下耀武揚威,揚言可輕易攻破本王的城池,可如今幾日不到,卻是本王首先來攻你的城池了。人生際遇當真是奇妙,不知秦大將軍有何感想?”
“劉安,你是來找本將敘舊的不成,說這些無用的話?”秦城看向劉安,稱呼毫不客氣,既然劉安已反,秦城自然不能再稱呼他為淮南王。
“本王與你無舊,便是有舊,也是仇恨。昔日你斬本王六千虎狼,今日本王便要將虎狼的損失,連本帶利的討回來!”劉安惡氣道。
“如此,閣下是來下戰書的?”秦城笑問道。
“秦城,如今局勢你也看到了,大漢四麵烽火,情勢岌岌可危,已經是風雨飄搖之勢。而本王自打從淮南國興兵以來,兵鋒所向,攻城拔寨,手下無一合之敵!你南軍區區數萬,如何抵擋本王的三十萬精銳大軍?本王奉勸你還是趁早投降的好,本王保你高官厚祿,一生榮華。若是你執迷不悟,一意與本王為敵,待本王破城之日,便是你屍骨無存之時!”劉安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本王奉勸你你可要想清楚!”
秦城聞言大笑不已。
“你笑什麽?”
“我笑昔日的淮南王竟然是個不知兵的,真是妄你能夠活到現在。你豈不知,兵法有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如今你區區十幾萬的烏合之眾,如何敢來撼動有十萬南軍精銳據守的堅城?真是螻蟻撼大樹,自不量力,方才那些話,虧你還說的出口!”秦城嗤笑一聲。
劉安聞言並不氣惱,也和秦城一樣大笑,笑罷道:“秦城,你就別打馬虎眼了,大漢現在情況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若是你不盡早解決眼下戰事,將南軍主力解脫出來,北麵的匈奴,南麵的百越,東邊的朝鮮,大漢如何應對?當下急著決戰的是你,不是本王!”說著冷笑,“本王現在不過是給你一個一舉擊敗本王的機會,不過說來這好像太為難你了些。本王還是那句話,盡早投降,免得身敗名裂!”
“無知匹夫,本將何必與你多言?”秦城冷哼一聲,話不投機半句多,懶得再和劉安多說,拔馬回頭,丟下一句話:“要戰便戰,且看本將如何殺破你大軍!”
“你......你這是找死!”劉安大怒,罵道。
不過秦城已經回陣,不會再回應劉安。
“大王,且回吧。”吳懷素悠然道,“既然秦城執意找死,我等成全他便是。”
“此番定要讓這廝血濺五步!”劉安憤憤道,轉身佛袖而去。
劉安回到兩王聯軍大陣,在重重軍陣中登上中軍塔樓。
塔樓上是一個露天的平台,頗大,可容納百十人。而此時,平台上隻有劉安吳懷素和幾個傳令兵而已。
劉安上了在平台,對吳懷素行了一禮,鄭重道:“今日之戰,有勞軍師了。”
“分內之事。”吳懷素回禮。
劉安點頭,回身到一張案幾後席地而坐,將塔樓的空間讓給了吳懷素。
一襲儒衣長衫的吳懷素,走到塔樓前,憑欄而望。
幾個呼吸之後,吳懷素吐出一口濁氣,用低沉的語氣道:“攻!”
鼓聲起,軍陣動。
十萬大軍,橫亙八裏,腳步聲如雷滾,一動便有泰山壓頂之勢,逼向南軍大陣。
秦城回到南軍陣中,便沒有再進大名城。
南軍軍陣中同樣有塔樓,供主將發號施令,調度全軍。
與兩王聯軍的六星陣不同,南軍背靠大名城,便以大名城為依托,成偃月之陣。全軍呈弧形配置,形如彎月,是一種非對稱的陣形,大將本陣通常位於月牙內凹的底部,中間的月輪十分厚實,能夠抵擋敵軍強勢衝擊,月牙內凹處看似薄弱,但明將則會將這兩處布置的暗藏乾坤。
大名城外偃月陣為秦城和柳木共同所布置,對於其中的構造和運用,秦城早已爛熟於心。
對麵兩萬聯軍軍陣開動之後,秦城並沒有急著下令軍陣出擊,或者作何種變化。偃月陣本就是防禦型的陣型,講究以不變應萬變,伺機而動。
李延年等人無處可去,就待在城頭,反而充當起了看客的角色。這些人本是謀士,作用本該是此時凸顯,而現在大戰已經開始,這些人卻隻能白白站在城頭無所事事,怎麽說都有些諷刺。
李延年左右看了一眼,不見一個將領,隻有一些無關緊要的謀士。這些謀士之前或者被公孫敖重用過,但是到了秦城這裏,這些人便和廢物沒什麽區別,連呐喊助威的機會都沒有。
李延年忽然生出一種非常不好的挫敗感來,本來先前李延年還試探了秦城來著,目的說到底不過是想讓秦城重用自己。畢竟大戰在前,李延年自負才學,在陽翌城因為公孫敖沒能施展,在如今戰事更為關鍵的大名城,怎麽都想用上。奈何秦城現在根本就不理會他,這讓李延年在氣惱的同時,也暗暗為戰事擔心。畢竟,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李延年本人都不希望秦城吃了敗仗。
要是大名城這一戰再敗,南軍在與兩王聯軍的會戰中,再翻盤的機會就小了。若是如此,誠如劉安所說,四麵烽火的大漢變岌岌可危。
李延年看向秦城的目光中飽含擔憂。
兩王聯軍軍陣一動,秦城便瞧見了其中的異常,不禁和身旁的柳木對視一眼。
兩人眼中都是凝重之色。
在吳懷素輕描淡寫的指揮調度下,兩王聯軍的軍陣行動起來,竟然開始變陣。
“秦大將軍,叛軍開始變陣了!趁叛軍老陣勢衰、新陣未成的大好時機,秦大將軍速速領軍衝殺過去,可以一舉破陣!”軍陣前,那個最先問秦城是否識得六星陣的謀士,這時候開始扯開嗓子大喊。
秦城不理會。
這謀士卻是一遍接著一遍的嚷嚷,看秦城竟然在此大好戰機下沒動,這位謀士竟是急得滿頭大汗,叫到後麵幹脆罵了起來。
秦城微微皺眉。
“讓他閉嘴。”柳木道。
親兵領命而去。
於是那位這回是真心想要立功的謀士,被從陣前拖了下來,發出幾聲慘叫,就再沒了聲息。
城牆上的李延年這時卻是微微點頭,心道:“能不被對方故意暴露出來的破綻所迷惑,到底還是有些斤兩。”
若是秦城知曉李延年心中所想,一定會罵道:“廢話,就是一個不懂陣的人,也知道兩王聯軍不會在如此緊要關頭露出破綻,而且還這麽明顯,你當老子是傻大的?這種伎倆,也就能騙騙公孫敖那白癡!”
吳懷素不急不忙將軍陣變完,看見南軍軍陣紋絲不動,嘴角微勾,暗道一聲“有些意思”。
“易戰之法,五車為列,相去四十步,左右十步,隊間六十步。險戰之法,車必循道,十五車為聚,三十車為屯,前後相去二十步,左右六步,隊間三十六步。縱橫相去一裏,各返故道。”劉安在吳懷素身後輕聲道,“軍師不必試探了,秦城這廝雖然讓人生厭,但本事還是有幾分的,不會看不出來這其中的道道。”
吳懷素微微一笑,不以為意,“那便如何?在下守陣變攻陣已成,秦城接下來又能怎樣?大王且看,在下如何破他偃月陣!”
“好!”劉安隻單單說了一個字,對眼前這位軍師,劉安有著絕對的信任。
因為自從此番出征以來,吳懷素指揮大戰無數,未嚐一敗。皆是大勝。
“這是何陣?怎麽從未見過?”兩王聯軍新陣既成,但見對方大陣綿延十餘裏,鼓行而進,車馬來回奔馳,步卒交相掩映,乍看處處破綻,細看卻是處處殺機,柳木暗暗心驚,同時疑惑不已。
“吳懷素號稱淮南國第一大才,豈會真是浪得虛名?”秦城臉色如常,聲音清冷,“便是他自創一陣,也沒什麽稀奇。”
“這都何時了,你還有心思誇讚人家?”柳木白了秦城一眼,有些焦急,“前陣要接頭了!”
秦城抬頭,手遮在額前看了一眼日頭,然後問柳木道:“偃月陣能堅守多久不破?”
“對方陣勢不明,我不該保證。”柳木思索著道,“不過兩個時辰應該不難。”
“兩個時辰......”秦城喃喃道,“若真能堅守兩個時辰不破陣,此戰便能勝了。”
柳木看向秦城,怔怔的不說話。
秦城忽然一把拔出環首刀,向前一指,決然下令道:“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