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本地的旱災並沒有到顆粒無收的地步,所以饑荒並不嚴重,加上廬州本地的糧鋪進入臘月以來都開始平價糶糧,府衙告示又說官倉中糧食充足,所以廬州城並沒有像大宋某些州府那樣引起大規模的饑荒。
若說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廬州城中的乞丐變多了,很多其他地方鬧饑荒的百姓都流浪至此,官府雖然大肆驅趕,但百姓們的惻隱之心還是有的,總是會偷偷的塞些饅頭米飯,打發這些人繼續流浪。
一直以來蘇記糧鋪正常開門,除了限購糧食之外,價格一直是平價;百姓們也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蘇記糧鋪根本就是在賠本賺吆喝,蘇記原本就名聲不惡,這麽一來便口碑更佳了。
而借此機會,蘇記乘勢而上,基本上壟斷了廬州高檔成衣市場,堤外損失堤內補,全年盈利接近一萬四千貫;放在以往的年景,這些利潤顯然不算是最高的,但是放在今年,那已經算是個奇跡了。
當晚,和豐樓大開筵席,蘇記全體掌櫃夥計們齊聚於此,眾人一水的蘇記藍色綢緞棉袍工作服,胸前還別著打磨的錚亮,燙上蘇記名號和自家名字職務的胸牌,個個昂首挺胸。
夥計們有資格自豪,現如今在廬州城,蘇記的名聲已經超過了所有商家的名聲,這裏待遇好、福利高、秋冬發兩套衣服,出門辦事連小夥計都可以坐車來往,更讓人眼紅的是,據說蘇記的夥計們都頂上大小不等的一份身股,到了年底還會分發紅利,這一點簡直讓其他商家的夥計們眼珠子變得血紅。
但是眼紅也沒用,自家東家除了暗地裏敵視咒罵之外,卻沒有勇氣,或者說是舍不得也學蘇記給夥計們頂上一份身股,其他商家的夥計們隻能背地裏罵自家東家摳門小氣,卻別無辦法。
也有腦筋活絡的托關係走門路想跳槽到蘇記,隻不過蘇記現在對進人把控的極嚴,不但要有真本事,據說還要考察祖宗三代的曆史,但凡有過劣跡的一律無緣進蘇記,美其名曰:政審。
十多桌的上等宴席流水般的擺上,蘇家大東家蘇錦也並沒有在包廂內擺宴席單獨入席,而是就在大廳的第一席和各個鋪麵的掌櫃們坐在一起,笑容滿麵的看著大家。
酒菜上齊,張榮欽起身拍了兩下巴掌,鬧哄哄的大廳中頓時靜了下來,一百多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一席,等待首席掌櫃張榮欽說話。
“諸位蘇記同仁,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咱們蘇記大東家榮歸故裏,經過半年的時間,大東家已經成為朝廷欽命糧務專使,並率兵剿滅八公山匪徒,還救了揚州城數十萬百姓,功德無量!我等身為蘇記一員,應該深感自豪,大東家此番為朝廷立下功勳,飛黃騰達之日就在眼前,咱們首先便要預祝大東家步步高升,將來入主兩府宰執天下,來來來第一杯酒共敬大東家。”
張榮欽舉起酒杯轉向蘇錦,蘇記眾人紛紛起身舉杯,齊聲道:“祝大東家步步高升,宰執天下。”
蘇錦微笑起身,舉杯示意,仰脖子一飲而盡。
張榮欽道:“請大東家落座,諸位也落座;將第二杯酒斟滿,這第二杯酒咱們要敬的便是咱們自己;經過半年時間的辛苦,諸位的努力沒有白費,咱們蘇記已經在廬州城名聲大震,諸位應該能看的出,咱們蘇記的夥計出門,迎接咱們的都是羨慕的目光,這不僅僅是蘇記的工錢比別人高,待人接物比別的商家好,更是因為蘇記做生意遵循大東家的‘義信利’店訓,半年來贏得了百姓們的尊重和口碑;半年來蘇記蒸蒸日上,可謂名利雙收,這都是大夥兒齊心協力努力所得,所以這第二杯酒咱們自己幹了!”
眾人高叫道:“對,幹了!咱們自己幹。”
酒杯叮叮作響,眾人相互碰杯,蘇錦也舉杯同諸位掌櫃碰了一輪,仰脖子喝下;大東家喝光,下邊頓時一片啾啾吸光酒水之聲,仿佛廳堂裏跑進來幾十隻鳥兒一般。
張榮欽笑道:“接下來還有咱們蘇記的一件大事要做,但這件事非大東家出來做不可,大夥兒歡迎大東家給咱們說幾句,好不好?”
眾夥計掌聲雷動,劈裏啪啦響個不停,蘇錦笑容滿麵的起身離座,端起一杯酒來到宴席之間的過道中,伸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
待掌聲停息,笑道:“諸位蘇記同仁,今天本人非常的高興,可以說從來沒有今天這麽高興過頭;蘇記能有今天,全部仰仗諸位勞心勞力,蘇錦無以為報,隻能以微薄之力,讓大夥兒能活得更有體麵,新年將至,蘇錦提前祝各位家和事興年年有餘。”
眾人紛紛叫道:“大東家恁般客氣,我等有好日子也拜大東家所賜。”
“跟著大東家幹,咱們的好日子會長長久久……”
“……”
蘇錦嗬嗬笑道:“剛才張老掌櫃敬了兩杯酒,按照常理應該是敬酒三杯,這第三杯酒本人便代張老掌櫃補上;第三杯酒咱們不敬天不敬地,咱們還是敬人!咱們要敬的便是廬州的鄉親父老,若無他們抬愛,蘇記如何能有今日?諸位說對不對?”
眾人頻頻點頭,首席上的張榮欽等人深感自愧不如,雖是冠冕之語,但蘇錦能想起百姓之恩,這便是腳踏實地的不忘根本;事實也是如此,百姓們買賬,蘇記才能興旺,百姓們不鳥你,你花樣再多也沒用。
蘇錦舉杯道:“幹了這第三杯酒,祝願廬州父老鄉親來年平安富足,家家歡樂祥和。”
一片啾啾之聲再起,酒杯再次被清空。
蘇錦放下酒杯笑道:“適才老掌櫃說有件大事要辦,而且是件大喜事,諸位可猜得出是什麽大喜事呢?”
夥計們苦思冥想,有人叫道:“是不是大東家要娶妻了?”
蘇錦啞然失笑道:“你怎麽會想到這上麵來?”
那人道:“老掌櫃不是說了,這件事非你來辦不可麽?娶老婆當然是要大東家自己來辦,難道別人能代勞麽?”
一句話出口,眾人一片笑鬧,有人啐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你這小子居然敢調侃大東家。”
也有人道:“非要娶媳婦麽?吃飯拉屎難道也能代勞?”
眾人又是一片笑罵聲。
蘇錦哈哈大笑道:“你們想的太多,但是沒想到點子上;這件事確實是件喜事,但卻不是我的喜事,而是你們的喜事;你們關顧著做工,連自己的大喜事都給忘了。”
眾人一愣,眨巴著眼互相問道:“咱們的喜事?那是什麽?”
蘇錦苦笑道:“罷了,我也不賣關子了,你們還記得咱們六月裏訂的店規麽?其中一條便是跟你們的利益息息相關的一條,那邊是身股這一條;今日便是兌現之日,難道不是大喜事麽?”
眾人恍然大悟,頓時興高采烈的議論起來,身股之事有很多夥計內心裏其實根本沒當回事,東家能有這麽好?還給頂上身股,明顯是糊弄人的,但今日大東家親口說要兌現了,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蘇錦回首高叫道:“抬上來!”
廳堂後門處七八名夥計嘿呦嘿呦的連續抬上來兩口大紅箱子,擺在宴席中間的過道上。
蘇錦邁步走過去,親手撕下箱子上的封條,啪啪兩聲將箱子蓋打開,眾人探頭一看,裏邊一袋袋的小紅布包碼的整整齊齊。
蘇錦隨手抄起一袋來,拎著一抖,就聽嘩愣愣一陣清脆的響聲傳來,這響聲眾人再熟悉不過了,正是銅錢的碰撞之聲,如同仙樂一般讓人百聽不厭。
夥計們騷動起來,這是要動真的格的了,看小布包的分量和大小,錢數不在少處。
蘇錦朝幾位大掌櫃點頭道:“開始吧。”
張掌櫃拿出一本名冊,笑眯眯的道:“按照身股份額的大小,以及進蘇記年份的長短,每人一份;小布袋上都有諸位的名字,大東家叫到一個名字,你們便上來一個領錢。”
夥計們一個個已經樂開花了,想不到啊,果然能拿到紅利了,大東家言而有信,可不是隨便說著玩的;自家祖墳冒煙,居然能保佑自己攤到這麽個好東家,今年上墳可要多燒些紙錢,多磕幾個頭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