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踵而至的消息讓趙禎更為措手不及,西北四路派人來討要下半年的俸祿,說蘇大人已經不再支付四路兵馬的俸祿和糧餉,因為蘇大人說他已經辭官了;緊接著西北的馬場也來要錢,說蘇大人不再提供為朝廷擔負飼馬的精料既相關費用;再接著兵器司上折子說蘇記礦山停工休息,鐵器石炭暫停銷售,下半年的盔甲兵器無從著手;再接著發行大宋全境的明珠報停刊了,最後一期上隱晦的透露出蘇大人一心為國操勞成疾,卻為人所猜忌的意思來,一時間全國震動,輿論如沸。
人心開始浮動,有消息開始謠傳,蘇大人辭官後,原來主持的政策都將會被廢除,這樣一來,更加引發的百姓的恐慌,人們如驚弓之鳥,到處打聽內幕消息,因為發改司的政策一旦廢除,很多人將一夜回到貧困的從前,鼓勵經商讓很多人脫離了土地,鼓勵開墾讓很多人有了自留地,國道和水利建設潤資了近三億貫的國家債卷,這些蘇錦在朝中自然是處理的水潤幼滑,蘇錦一下台,可找誰去?
趙禎怒不可遏,朝廷上下鬧哄哄的全無章法;晏殊老邁,也沒有精力和辦法去處理,張堯佐等人根本沒本事和威望去處理,這幾年財政大事和基本的利民建設政策都是由蘇錦和李重兩人通過發改司發布,其餘人也根本不懂如何運營,這兩人一告病,政事一下子便成了吊毛炒韭菜——亂七八九糟。
趙禎如何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蘇錦在對他示威,朝廷上下的言論也漸漸對自己不利,很多官員不知從何種途徑得知張堯佐和韓絳讒言蘇錦之事,均為蘇錦打抱不平;蘇錦的功勞對這些官員而言隻能仰望,難以企及,沒想到皇上竟然會對蘇錦懷疑,兔死狐悲,眾人不免為蘇錦感到委屈,雖然沒人敢公然談論,但辦事上卻大多消極怠工,無精打采之極。
趙禎派晏殊去勸了蘇錦幾次,蘇錦不是請他嚐海鮮,便是請他去海邊垂釣,關於政務隻字不提,晏殊知道蘇錦的脾氣,睚眥必報倔強到底,皇上的麵子都不給,自己的老臉更是不值一提。
晏殊自覺愧疚,加之年事已高,新年一過,隨即告病致仕;這一下雪上加霜,朝廷連倒兩座大山,朝中更是無重臣主事;趙禎欲啟用夏竦,但夏竦居然拒絕了,想來也是因為蘇錦之故。
張堯佐讓張貴妃在皇上耳邊吹風,要謀求宰相之位,趙禎正在氣頭上,他可不笨,他知道可以讓張堯佐攪攪局,但這樣重大的位置決不能讓無能之輩擔當,張貴妃剛說了幾句,便被趙禎踹下了龍床,哭的昏天黑地。
形勢越來越混亂,趙禎心中雖痛恨,但他不得不低頭,蘇錦稍微一發力,他便知道整個大宋的命脈便掌握在蘇錦手中,無論是軍事物資還是財政資源,蘇錦足以讓他手中的社稷倒退十年,想想十年前百姓饑荒,流民遍地,盜蹠橫行,外敵入侵滋擾的情形,趙禎不禁不寒而栗。
無論趙禎心裏多麽的不願意,他也要向蘇錦低下頭顱,他隻能先穩住蘇錦,然後找機會,而且是最適當的機會,才能將蘇錦這座塊壘從心中移除,如果說在蘇錦告病的這兩個月之前,他對蘇錦還隻是忌憚和嫉妒的話,如今的趙禎對蘇錦的感覺便是恐懼,必須要除之而後快了。
皇佑五年二月初三,早朝上趙禎第一次正麵麵對目前的危機,他也第一次主動在早朝上問群臣該如何平順目前的混亂局麵,以及晏殊致仕之後的相位人選。
沒有人給他答案,滿朝文武一片死寂,趙禎知道他們每個人的心裏都在想蘇錦的事情,誰也不願當出頭鳥。
寂靜中,開封府權知包拯上前奏道:“皇上,相位之選隻有一人可用,其他人均無力擔此大責,此人便是蘇錦;眼下亂局,蘇大人隻要回歸,立刻便可平息,還請皇上為了社稷之重,禮賢與人,不要受營苟之輩的挑撥;大宋能有今日,不僅是皇上英明,還需要臣子戮力同心,眼睜睜看著大宋亂成一團,皇上您需要自省啊。”
也隻有包拯敢叫皇上自省,也隻有他敢這麽說話了,趙禎沉默不語,半晌方道:“朕不知蘇錦為何辭官,朕自認待他不薄,除蘇錦之外,朝中再無他人可替了麽?”
包拯暗自歎息,皇上這時候還死要麵子,實在是不明智,尊嚴不是自己要來的,而是別人給的,如今此事一出,皇上威嚴掃地,還不如趁此機會搏個謙遜的美名為好,偏偏還要說這種話。
“皇上自行斟酌,臣隻有此奏,皇上若覺得他人可替,可忽略臣之言。”包拯不想多說了。
大慶殿上下尷尬萬分,從沒有哪次朝會氣氛如此尷尬,也沒人願意多說話,不是沒事可奏,所要奏議之事太多,發改司停擺之後,大小事務堆如山積,這些事誰又能解決的了呢?
“好吧,朕願意親自去請蘇愛卿出山,包愛卿可願意隨朕前往?”趙禎終於不再掙紮,強烈的屈辱感湧上心頭,他幾乎要當庭咆哮了。
“臣願意隨駕前往,皇上聖明。”包拯道。
張堯佐尖著嗓子道:“蘇錦的架子也太大了,這還是人臣麽?這樣的人如何能入朝?君臣之倫何在?皇上,您不能低這個頭啊,否則還有何權威可言?”
包拯怒斥道:“張大人,禮賢下士古來有之,豈不聞三顧茅廬之事?再者說,你有何資格在此說話?說到底此次風波皆是你進讒言所致,你這等小人,我大宋正在蒸蒸日上之時,蘇大人殫精竭慮為國操勞,你這等小人在後麵捅刀子,你到底有何企圖?說起來老夫便氣不能抑,我恨不得食汝之肉,喝汝之血!”
包拯越說越氣,往張堯佐身邊欺近,張堯佐嚇得後退道:“你待怎地?皇上在此,你想如何?”
包拯將手中的玉笏丟向張堯佐,正砸在他的頭上,張堯佐頭上見血,那玉笏也摔成兩半,張堯佐哎呀一聲坐倒在地上叫道:“包拯殺人啦,包拯殺人啦。”
全殿上下都冷眼旁觀,連趙禎也沒有說一句寬慰製止的話,張堯佐心頭慌亂,想尋些助力,眼睛看向韓絳既禦史台的幾名諫官,那幾人卻偏頭他望,根本就沒敢看他。
“退朝吧,朕累了,明日辰時,朕起駕明州,有司早作預備。”趙禎麵色蒼白,手撫前額,有氣無力的在黃培勝的攙扶下下殿而去。
……
二月初四,趙禎第一次南巡,也是他即位以來第一次離開汴梁,隻不過煞風景的是,他是被迫去請蘇錦出山,心情糟糕之極。
上萬人的車駕行在寬闊的國道上,透過車窗,可見兩側綠樹成廊,路邊田地平整,溝渠縱橫,心情稍微鬆弛下來。
“皇上,數年之前,這裏還是一片荒地,雜草叢生,春撈夏旱;如今京郊數十裏盡成豐收之穀,這都是蘇大人全力運作所致啊。”包拯在身邊輕聲道。
趙禎籲了口氣,沒有出聲。
“您看國道,蘇大人戲言,這每一寸都是銅錢鋪就,國道貫穿大宋全境,對於兵運,商道都起了莫大的作用,四年前和遼一戰,若不是國道通暢,南方諸州物資源源及時送達,焉能擋住遼人七十萬大軍?”
趙禎再次沉默,看著數據和口頭的匯報,感受並不直觀,也不強烈,如今出宮實地查看,才覺得是多麽的不容易。
“沿著這條國道,皇上還能看到很多的小集鎮,都是商業市口,貨物中轉之地,蘇大人煞費苦心,行事周細,竭盡全力的為大宋富強努力,年前我見他,發現他已經鬢有白霜,實在是教人動容;他蘇記產業,每年貼入錢款三千餘貫補貼朝廷各項費用,彌補財政虧空,對他而言,豈是為了博名利,要名要利,何須如此?收買人心大可廣設救濟,那還來的快些,又何必通過朝廷來行事?”
趙禎微微有些後悔,拘於皇宮之中,目不見,耳不聞,自然不會有這些感受,設身處地的想一想,蘇錦確實無需借助朝廷來達到目的,以他的本事,無論身在何處,都能混的風生水起,根本無需大動周章;這一回或許自己是太傷他的心了?
事實上在千裏之外的明州,蘇錦一點也沒傷心,他頭戴滕帽正在一處船塢內竄上躥下的指手畫腳,來到明州之後,他腦子裏猛然見有了一個無比夢幻的想法,他是想幹就幹的人,立刻便開始了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