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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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斬了你個鳥人(五千字,二合一)

李雨春回到房裏,悄悄撞醒自己的侄子,拉著這個少年低聲說了幾句,掏出一張上好的緞布,上麵有不少木炭所留下的字跡。

“這是一封機密信件,恩人說,這事關俺整個縣十幾萬人命,村裏就狗兒你身手最好,恩人救了我們全村的命,這東西,一定要送進城裏!交給胡府的夫人!這塊東西是恩公的信物,你將它拿出來,那些官兵也不會對付你!”

說著拿出一枚齊芸秀為陸逸求來的平安符,上麵繡著一個精巧的逸字。一並交到名叫狗兒的少年手中。

狗兒大概十六七歲的模樣,黑實敦厚,見狀點了點頭。“俺早摸清楚這姓鐵的安排人手的位置了,三叔,俺不會被他發現的,可是那胡夫人住在哪啊!”

夜幕中,李雨春眸子微微發亮,他狠狠拍了一下狗兒的腦袋,怒喝道。“屁話,胡夫人當然住在胡府了,咱們這個縣最大的家族,聽過嗎?”

“快去!唉,回來!”李雨春又把侄兒拉了回來,溺愛的摸了摸他的腦袋。“記得小心點,大哥就你這麽一個兒子,千萬不要出事了!你若是沒事,就連夜在城牆上掛一支野梅花!讓三叔放心。”

“叔,你以為是俺們村啊,村口就有梅樹,要不這樣,幹脆掛紅布得了。”

李雨春咧嘴一笑,眼裏滿是溺愛之色。“到底讀過兩年書,就是不一樣,成,就掛紅布,快去吧!還有,你進了城就不要出現了,別叫人發現破綻。就是打了起來,也不許出。”

“好嘞!”狗兒露出一口齊整的白牙,迅速的消失在夜幕之中,遠處,有些野狗不停的叫喚起來。

狗兒急急的跑了幾裏的路,就到了城牆跟下。城上火柱通明,一幹帶甲軍士來回走動。見到狗兒的身影,迅速拉開了弓箭,大喝道。

“什麽人!”

狗兒連忙道。“軍爺,我有陸公子信件!”

“少年,用繩子上的來不!”聞訊而來的杜巡檢大喝道。

狗兒笑了。“休要看俺年紀雖小,順繩爬牆和吃飯一樣簡單。”

杜巡檢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朝左右吩咐道。“給他繩子,吊上來!”

眾人領命,一根繩子隨即垂了下去,狗兒雙手將其拽住,身子猛然一竄,腳蹬在城牆之上,一步步往上走,竟然絲毫不費力氣。

“好,好身手!”杜巡檢讚賞道。

“嘿嘿……”狗兒從小就想當一個武官,沙場殺敵,現在聽到這個將軍的誇獎,頓時很是開心,更加賣力的往上爬,隻是一手抓住牆頭的時候,忽然聽到兵器砍到牆頭的聲音,隨即猛然感受到雙手處的劇痛,差點掉下去,強忍著疼痛狠狠抓住了。

抬頭一望,一道鮮血順著他的手腕流了下來,隻見杜巡檢拿著他那帶血的佩刀,又是朝他的腦袋砍來。狗兒沒得躲了,生生的挨了一刀之後,牆上摔了下去,雙眼滾圓,腦漿迸射。

至死,他都不明白自己這是為什麽遭到攻擊!

由於慣性,兩個拉繩子的官兵直接跌坐在地,望著自己的上司,一臉驚慌!

“亂民探子,夜闖縣城,已經被我誅殺了,快去把屍體抬上來,弄幹淨血跡吧!”杜巡檢淡然道。

又來了幾個官兵,幫忙之下,把狗兒的屍體給吊了上去。

“大人,這隻手掌,弄不下去!”一名官兵道。

杜巡檢回頭一看,那隻手掌果然還死死抓著牆壁,揮刀一砍,這才應聲而落!

冬月初三。

天色很早,寒氣徹骨,剛剛蒙蒙亮,今日兒個很湊巧,大霧彌漫了整座縣城,十分稠密,能見度不會超過三十丈,大青縣城中已經是風雲驟變,人人自危!開始的時候,那幾千難民幾乎是手無寸鐵,可現在卻都備上了弓箭兵刃,也不知道是在哪裏弄來的。

榆兒兩眼紅腫著站在牆頭,望著城下密密麻麻的難民,不由擔憂道。“姐姐,少爺會有事嗎!”

“少爺那麽好的一個人,肯定會沒事的!”扶月輕輕撫摸著榆兒的如同黑稠般的發絲,心中也沒有一點底氣,不過還是強顏笑道。她雖然沒有像榆兒那樣哭,卻也非常擔憂,昨夜整晚都沒睡好。

話說回來了,昨晚誰又睡好了?

“對,少爺對我可好了,他還答應明年生日給我做蛋糕的!”榆兒撅起了凍的通紅的小嘴,忽然鼻子一酸,淚珠兒就在眼眶裏打著轉,死死咬著嘴唇,被握在扶月手裏的小拳頭微微顫抖。

陸逸這才消失一天,榆兒基本上就忘記了嫌隙,與扶月一起為陸逸擔憂起來。兩月前被周治抓走,她也擔心過,卻被齊芸秀告知胡家會去營救,雖然後來不是那麽回事,但在當時,她還是很相信的,更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的懼怕。

城下是黑壓壓的幾千暴民,與昨日不同的是,還佩戴了武器!這糧食都準備好了,如此全副武裝,怕是出了變故,來者不善啊!

城牆上的官員們雙手籠在袖子之中,心中叫苦不迭,這還不如昨天就打呢!那時候勝算還大些,一幹巨富鄉紳麵如土色,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緊張。縱然這些都是剝削佃農慣了的主,心狠手辣,可是,還真沒見過這麽大的場麵。

韓有才抹了抹滿是胡須的臉,吐了一下口水道。“這些賊廝鳥,從哪裏搞到的弓箭,看起來還像是韃子產的!媽了個巴子的,事情不好辦了啊!”

一幫子弓弩手齊刷刷對著城下,投石機、沸油、滾木等守城必備之物一應俱全,隻是今日,這群官兵對戰事並不抱有希望。

所有人都在想,能和解就好了!

今日霧氣實在太大,李雨春根本看不見牆頭是否有紅布掛出來,頓時焦急萬分,也就沒給陸逸發暗號。

陸逸同樣焦急,他被兩個健壯漢子寸步不離的看守著,隻要身子稍微一動,便能感覺到後背如同被利刺紮進去一般。原本負責看守陸逸的是李雨春自己的人,但是今早卻被那鐵姓莽漢給換下了!

這兩人,絕對是高手!

再望著眼前的亂民,陸逸表情也很凝重,就在昨日,這群人還隻是一心隻求飯吃,而現在,卻被鼓動的開始造反了!

如此大的轉變,也僅僅隻在一個時辰的功夫,這些難民之中也是有帶頭人的,不可能隻服從他一個人,大多數人都求安寧。但論心機,這些老實巴交的憨厚農民,哪裏抵得過迷魂藥的誘惑,所以,暫時都願意跟著鐵姓莽漢,一起攻城。

如此一來,陸逸心中的想法更加堅定了,估計這裏麵,至少有近百個真正的韃子,這居然如此高明,悄無聲息的,玩了一出借刀殺人的把戲,成功,就是韃子進軍大楚朝的第一戰,後邊也許還有韃子虎賁作為有力的後盾。

用漢人去殺漢人,這該死何等的毒辣!誰說韃子是粗鄙不堪?果然還是天朝無所不有、歧視外族的念頭在作祟,以為這些韃子茹毛飲血,是些靈智未開的野蠻人。

陸逸已經昨晚就讓李雨春派人送信去城裏,也不知道成功了沒,他無力去阻止,隻有靜靜的等待時機!

毛大海身穿一身鐵甲,壓的渾身疼痛不已,四處掃了一眼,出聲抱怨道。“為什麽不點一些火把,把這些霧都驅散!”

“果然是個蠢包!”韓有才譏諷道,自從昨日撕破臉皮之後,他對毛大海就沒一點客氣了。讓他聽從這個草包的命令,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馬師爺大感尷尬,急忙湊到毛大海身邊耳語了幾句,讓他明白,此刻城上點火把,無異於給人家當活靶子射,是送死的舉動。

“糧食已經準備好了,《大楚律》有命令,平民不得擁有殺人利器,你們怎麽能帶弓箭刀槍前來!”

毛大海壯著膽子,大聲喊道。

“唰”地一聲,一根箭矢如流星趕月一般,從城下飛了過來,順著他的耳際劃過。

“哎喲,我的媽呀!”毛大海嚇的連忙縮頭,跌坐在地上。

此人箭術極為高超,大霧遮掩,又相距這麽遠,僅憑聲音就能射出這一箭,絕對不是尋常之人能夠做到的,若是準頭再好一點,毛大海可能就死了。

“呔,見不到糧食,人死!破城!”

鐵頭領騎著一匹良馬,他提著厚背大刀暴喝一聲,又狠狠剜了身旁的手下一眼,意思是責怪他沒射中。

“這些亂民,造反了啊,老天爺,一定要殺,殺殺殺!”毛大海坐在地上,嘶吼道,待人將他扶起來之時,地麵已經有一灘水漬了。其實受傷很輕微,就是臉擦破了一點皮。

韓有才捏著鼻子幹笑幾聲。“俺說毛知縣,你是這裏最大的官,可別先嚇死了!嘿嘿,這慫樣,也不好給你報因公殉職啊……”

說著走到了牆頭之上,朝下方喝道。

“你算什麽東西,不要得寸進尺,糧食都在這裏,誰放下兵器,就有飯吃!不然的話,待寧安府軍一到,你們統統要死!”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有問題了,難民兵器齊全,又出言討要糧食,難道提供他們食物來攻城?

鐵頭領冷笑道。“俺鐵紮是嚇大的嗎?就你這鳥,俺一馬一刀就能斬了!”

此言一石激起千層浪,城上的官兵全部嘩然,紛紛按耐不住準備出手,看得出,韓有才在他們的心中,還是很有份量的。韓有才本人更是氣得雙目大睜,跳起腳罵道。

“好好好,你敢和我單挑麽!”他本就是一名虎將,武力超絕,否則也不會派來鎮守這座臨邊縣城!被這樣一激。自然受不了!反正昨日就派兵去寧安府求援了,按照行軍速度,估計援兵在下午的時候就會來了!

“有何不敢,隻怕刀兵無眼,到時候傷了你的性命!”鐵頭領繼續嘲笑道,眼中閃過一絲陰狠之色。

“傳我命令,弓箭壓陣,開城門!”

韓有才豁然一下拔出自己的長劍,準備出城迎戰。

“不可!”一幹官員連聲道。

柳崇武大驚失色,連忙製止。“不許開,城外如此多的暴民,大霧遮掩,敵情不明,要是趁機衝進來可就完了,你想死別禍害城中民眾啊!”

“再等等!我們的人還太少,這樣打起來,隻會傷亡更多。”韓有才冷靜了下來,歎息道。

杜巡檢歎息道。“這樣龜縮著也沒什麽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柳崇武微微眯起了眼睛,臉色十分不好看。

杜巡檢哼了一聲,沒有再開口說話。

伍老頭恨恨道。“白白籌備了這些糧食,要是打進來,簡直就是助紂為虐啊!”

守城一方的情況頓時變得困頓,鐵紮已經著手開始攻城了!

“你們的老母妻兒,從此就不會再挨餓了!”鐵紮接過手下的一把弓箭,對準被白茫茫的大霧掩蓋了的城牆,扣住箭矢勻力拉開,兩臂繃的緊緊,接著喝道。

“看著我的箭!攻上去!”

弓箭“唰”地一聲射了出去,瞬息之間,城牆那頭傳來一聲慘叫,緊接著就有一名官兵從牆上栽倒下來,重重的砸在了積雪之中,沒了聲息。“看到沒有,壓迫你們多年狗官惡兵,就是如此的不堪一擊,憑什麽讓我們挨餓!”

“有糧食、有黃金、有女人,這些還不足矣讓你們瘋狂麽,攻城!”

“啊……殺啊……殺啊……”

嘶喊聲震天,一隊隊身體矯健的難民由一名手下帶領著,疾步跑到城下,迅速將雲梯搭建好,綿延不絕的亂民上舉盾牌短刀,開始爬城牆。

咻咻咻……

弓弩手立馬搭箭上弦,朝著城下的亂民瘋狂的攢射,不過由於有盾牌擋住,大部分的人還是沒有受到傷害,反而被這股氣勢給激發了,更加努力向上爬。

“快點快點,澆火油!”

火油沾到火之後便熊熊燃燒起來,傾倒下去,沾到人就燒,很多人都成了火人,緊接著又被石塊給砸中。一時間大批的亂民紛紛墜落身亡。

這時候,鐵紮的親信出手了,借助著暫時的火光,城牆上的人頓時就成了活靶子。刹那間,接連傳來利箭穿肉的悶響。

一幹鄉紳巨富這才慌張,連忙趴到在地上,一個個撅起屁股朝下城牆的台階爬去。

“滅火滅火!你們都退回城裏,迅速召集民眾……”韓有才大聲道,隨後帶著幾個武官頭目,一齊拔出了刀劍,朝冒死爬上來的亂民砍去。

福管家將一把大刀舞得密不透風,將身後的榆兒、扶月和夫人都護得周全,大小板栗往前一站,手舉兩麵盾牌防護,退下城牆之後,兩個大漢又衝了上去。

“夫人,俺去救少爺了!”

齊芸秀眸子裏有些疲倦,強笑道。“榆兒,放心吧,逸兒那麽精明,大小板栗去了,就肯定會沒事的!”事實上她也清楚,既然撕破臉皮打了起來,陸逸的生命實在難以保證。

“嗯,一定會的!”榆兒眼神呆呆的望著城門,祈禱少爺不要出事!

就是做出澆火油這個決定,城上一下死了二十幾名官兵。在鮮血的刺激下,其餘的人也都謹慎了許多。擂石紛紛砸落,一個難民直接叫這石頭給砸碎了腦袋,露出裏麵新鮮的紅白之物,一時間,死傷近百人。

不過難民數量眾多,在鐵紮這個優秀的頭領指揮下,還是很占優勢的。

用漢人的命,去攻漢人的城池,陸逸感覺心頭有一團火在燒,一股難以言喻的榮辱使命感伴隨著血液衝上了頭,他承認這個叫鐵紮的蒙古韃子的確很有本事,所以,這人必須要死。

李雨春疾步走了過來,大聲道。“你們二人要看好這小子,不管那邊打成什麽樣,都別管了!”

“屁話,看守這弱小子還要我們兩個,浪費人手,好久沒殺人了,你帶人看好他!”兩個留下看守的漢子也按耐不住了,推搡了他一把,厲喝道。“不準跑,不然就一刀哢嚓了你。”

“是是……”陸逸連忙點頭。

兩人吩咐了李雨春看守之後,便提著大刀弓箭跑到前麵去了。

李雨春掃視了一下周圍,悄然將陸逸手腕上的繩子給解開,沉著臉道。“狗兒可能死了,還不知道是哪一方幹的!”

陸逸怔了怔,他和狗兒也談過一些地球上的文化,講過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沒想到這個淳樸的少年也許就這樣死了,不由唏噓道。“誰殺的狗兒,我陸逸一定為他報仇,死了這鐵紮,就天下太平了!”

“多謝恩人!現在該如何做?”李雨春雙目含淚拱手道。

“把我押到鐵紮那去!”

李雨春驚道。“不可啊,他身手很好,公子對上他……”

陸逸摸著袖管裏的火槍,微微一笑,李雨春果然是個重情重義的樸實農民,哪怕在這個情況之下,對陸逸仍然是十分尊敬。

“你放心,我自有法子對付他!”陸逸鎮定道。

這段時間的相處,讓李雨春見識到了陸逸的計謀,當下以為他有什麽好辦法,便不再反對了,押著陸逸走了過去。

鐵紮望著陸逸,忽然眼前一亮,朝左右使了個眼神。“來的好,把他綁起來,讓城裏的人看看,這個號稱大英雄的秀才爺,是怎麽死的!”

一群衣食無憂的縣城中人,哪裏幹的過這些整日在泥土地裏打熬身子的農民!昨日陸逸放出豪言壯語,的確大為撼動了民心士氣,同樣的,今日如果被殺,就會瞬間墜落,甚至更加膽寒,變得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