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常在哀嚎了幾句,又轉頭看見衣著不凡的陸逸,疑惑道。“二位是……”
謝茵茵連忙介紹。“哦,這位是寧安府陸……”
“小生陸逸!”
陸逸出聲打斷謝茵茵的話,徐聞達也報了一下名字,便和陸逸靠到道路邊,一邊打量這個董記燈籠店的老板。
當年謝光遠與董常在在同一個師父下學藝,師父將女兒嫁給謝光遠,不久之後就過世了,後來董常在開燈籠店,謝夫人也有所幫襯,所以董常在對這位師姐也有很深的感情,見到師兄與師姐的遺孤,又與師姐長的那麽像,一時間觸景生情,話還沒說完,兩行眼淚唰的流了下來,止都止不住。
陸逸這名字有些耳熟,董常在也沒多想,提著袖子一抹,提著袍子跨進了堂屋,大步走到謝光遠的靈位前躬身一拜,隨行的徒弟將提著的紙錢、紙糊的金銀元寶都遞給了他,董常在就蹲了下來,在火盆裏燒著,一邊念叨著舊事。“師兄,我還記得當初學藝的時候,有一次編花燈不認真,結果被罰關了柴房,沒飯吃,是你把省下的麵餅送給我吃……嗚嗚嗚……你就這麽走了……師兄你放心,小弟一定請知府老爺查清此事,為師兄報仇!”
三十多歲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實在感人!謝茵茵都被說哭了,半跪到董常在身旁,抓起一把紙錢往銅火盆裏一丟,伸手去攙扶他。“師叔節哀!父親在天之靈,一定不希望我們這樣……”
董常在抬起了頭,他三十多歲,眉目端正像個讀書人似的,相貌不差,淚眼朦朧的望著謝茵茵,握著她的手站了起來,連說了幾聲好。“苦命的孩子,你現在父母雙亡,可怎麽辦?要不就到為叔那去住吧,陪著你那頑劣不成器的小弟讀書,你不用擔心,師兄借的利子錢,為叔還有些閑錢,能幫忙還了!”
謝茵茵有些不習慣,抽回手,父親安排的也是遠親,或許住到董師叔家會好一些,但她不喜歡寄人籬下的生活。“父親還留下千盞花燈,賣了它就能還錢……師叔,我想自己做燈籠賣……”
董常在勸慰道。“喔!你個閨女家,拋頭露麵怎麽好!”
陸逸捅了徐聞達一下,徐聞達連忙道。“我會幫謝姑娘賣!”
“你?”董常在眉毛皺了起來,顯然是不高興了,心道這人是不是看上她了,耐著性子道。“這位公子,你與茵茵無親無故的,怎好勞煩你!茵茵,你去師叔那住也是一樣的,可以編燈籠玩……”
謝茵茵咬了咬唇,師叔一片好意,拒絕起來很是為難。“師叔,我,我不想去,我能養活自己!”
“也好,你好好照顧自己,師叔沒事會過來看看的!”董常在寬慰了幾句,取出了一錠十兩重的銀子。“這銀子你一定要收下,師兄師姐對我那麽好……”
謝茵茵含淚收了,董常在突然又想起什麽似的,回頭狠狠瞪了徐聞達一眼,又緩和了語氣道。“茵茵,那些花燈太多了,三尺多高,一千個,你這屋子都裝不滿,還是擱在師叔的店裏幫你賣.比較妥當,你就別操心了,好好料理你爹的身後事,還有,嗯,兒女情長,也不急於一時……”
“謝謝師叔了!”謝茵茵展顏一笑,想這樣也好,畢竟不是外人,況且董記名氣也大的很,賣的快,價格也高。
“這樣才好!”董常在見她笑了,也樂嗬嗬的擺了擺手,帶著徒弟離去了。
待他走後,陸逸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徐聞達把陸逸拉到一旁鬱悶道。“我總覺得這董常在沒安什麽好心!”
“人家指責你打謝姑娘主意,你就說他沒安好心!”陸逸笑了笑,事實上他明白的很,這董常在是什麽好鳥,王家每年都在董記訂購花燈,獨獨今年花重金找謝光遠,做完了王家不收,現在人死了,這些花燈還不任由董常在處置,他說幫忙賣,是不是又賣到王家了,誰知道?陸逸可以大致肯定,這是王管家和董常在聯合起來,挖了個陷阱讓謝光遠去跳,什麽狗屁師兄之情,都是假惺惺,董常在的那顆貪痣真的沒長錯臉!
這樣一來,董常在也不可能是凶手了,他隻是給謝光遠下套罷了,一半責任在謝光遠,他也太輕率了,沒簽訂單就借銀子做花燈。
陸逸原以為徐聞達會這樣說,沒想到徐聞達一臉的不爽道。“不是的……我看他握著茵茵的手,眼神不太像對師侄女一樣……”
陸逸啞口無言,連忙道。“你想太多了,那是因為你喜歡謝姑娘,關心則亂,比如說,昨天你不還當我打謝茵茵主意麽!”陸逸搖了搖頭,很是無奈的為徐聞達做免費心理輔導。
“唉,也許是吧,可我看到他一個勁的勸茵茵住他家去,就不舒服!”徐大喇叭坦然道。
“等等!”
陸逸突然叫了一聲,腦海裏走馬觀花的閃過各種片段……
上元佳節賣燈的不知何幾,但是有身份地位的人,都喜歡在董記訂做花燈,董記的燈籠店鋪非常大,董常在的師父是繁華的江南人,盡得師父真傳,做的花燈、燈籠都是樣式美觀的江南風格,種類齊全,多高,多大,多少隻,要奇花異草還是飛禽走獸,將這些條件一說,訂金一交,留下住址,少則一兩日,多則三五日,必定做的妥妥當當送到府上。
所以王管家進門的時候,董常在很是驚訝道。“王大管家,您怎麽親自來了!董某正準備等下就把花燈送到您府上去呢!”
“還取燈,出大事了你知道不!”王管家拍了下大腿,氣急敗壞道。
董常在的一臉的古井無波,不急不緩道。“有什麽大事連王大管家都擺不平麽?”心中卻想,你個混賬又沒錢花了來找我要?王管家身後站著王兇,在寧安府有這個名頭,還有擺不平的事情?
王管家急忙道。“寧安府新來了個推官你知道不?”
“有些聽過……是個厲害的角色!”董常半眯著眼睛,那個推官當眾掌摑王管家丟臉的事他都知道,隻是不會傻到說出來。“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之間毫無聯係,怎麽個出大事法!”
王管家猛然歎息。“董老板,那謝光遠不知道怎麽死了,聽說還是被人打死的,這件案子落到了那個推官手裏,他就找到我頭上來了!”
董常在眼皮一跳,鎮定了一下才開口。“大管家莫怕,謝光遠又不是你我殺的,我們隻是坑了他二百兩銀子罷了,現在死無對證,誰也拿你我沒辦法!”
“蔣門神去討要利子錢,被這個人抓了!”王管家哪能不慌,蔣門神倒黴,下一個還不輪到他?要知道他在花燈上玩把戲吃回扣,王兇不僅不會保他,說不定還會趕他出王家。
董常在也有些急了,嘴裏卻道。“大管家,他奈何不了我們的,沒憑沒據,誰也不會知道!你隻要死咬住不曾見過謝光遠,更沒有向他下花燈訂單就沒事了……”
謝光遠接下這筆訂單之後,找到董常在,董常在自稱資金周轉不開,就推薦了一個相熟的“朋友”蔣門神,挑撥他去蔣門神那裏借款,事實上,這個蔣門神的銀子都是董常在給的,否則僅憑一窮二白的謝光遠想借到二百兩銀子,那不是做夢嗎?
隨著董常在一起去了庫房,王管家看到漂亮精致的花燈也輕鬆下來,撫掌大笑。“果然是好燈,謝光遠這死鬼做的燈,還真不錯,今年老爺怕是會極為歡喜了,哈哈哈……這些燈籠又未曾寫名字,誰也沒見過!誰知道是姓謝,還是姓董!”
董常在附和道。“這燈不普通,名叫悅龍燈,樣式獨特,做法複雜,可以說是舉世無雙!當年先帝上元節南巡,先師祖便受金陵知府之命,做了一批這等花燈,叫先帝賞燈的時候一眼看中,龍顏大悅,隨口吟了一句——金陵繁華使人疲,唯有龍燈一點清。對此燈大為讚賞,便有了悅龍燈這個名,若非為了學悅龍燈的製作方法,我也不用費盡心機去算計謝光遠這個廢物了!”王管家當日帶去的圖紙,就是董常在提供的,上麵畫的都是悅龍燈的樣式。
王管家完全不懂詩詞,跟他說這個是雞同鴨講,隻見他隻是點頭道。“先帝都說好,那肯定是好,你看這燈,多麽金碧輝煌啊!”
金杯輝煌你妹啊!那句詩的意思是說金陵的繁華都看得疲憊了,隻有這些悅龍燈是唯一清麗脫俗的,董常在心中鄙夷,真是牛嚼牡丹,大煞風景。
“董老板,王某就先回去了,這些花燈,你隨後送來,老爺看了,一定會高興的!”王管家哈哈笑道,轉身離去……
花燈拉到王家的時候正好被王兇看見,他見燈大喜。“三世子還讓我搜羅一些好燈,這不是現成的嗎?哈哈哈……我的管家啊,你幹的好!”
王管家心中歡喜,麵上卑謙道。“這是董記的燈籠,先帝都曾誇過的悅龍燈!”
“我記著了,快快快,都送去侯府,要是三世子高興了,重重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