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紮——!貢紮——!”
在柴刺部落的助威聲中,那個叫作貢紮的勇士,手持特製的長弓,跳下馬來。他抬頭挺胸,高昂著下巴,深深的注視著蔚藍的天空。之後,其緩緩回首,斜睨左右,大步走至場中。
貢紮將腰間的彎刀隨手擲出,半截刀柄在草地上‘嗡嗡’顫動。他晃動一下強健的臂膀,執弓在前,取出一枝三尺長的羽箭,輕搭在小指粗的弓弦之上。
遠眺了一眼三百步外的盾牌,貢紮雙臂用力,身形一沉,腳步前弓,猛地大喝一聲:“開——!”
‘嘎吱’聲中,弓開如月。
“嘣——!”
一聲弦響,箭矢‘嗖’的一聲沒了蹤影,眾人屏息之間,隻見遠處的盾牌發出‘奪——’的一聲悶響。遙遙可見箭矢穿過了盾牌,餘勢未減,一頭紮入十餘丈外的草地上。
“貢紮神射——神射貢紮——!”
萬馬長嘶,震耳欲聾的呼喊聲震天而起。柴刺部落的人,沸騰了。
柴不胡兒忍著肩頭的疼痛,咧著嘴怪笑著。看著對麵薩達部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他的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暢快。
貢紮一箭射完,深陷的雙目中,難掩得意之色。他大步走過薩紮兒錯的身邊,狠啐了一口。自己自幼拜師學藝,一身武功在江湖之上也算是好手,再加上早習得嫻熟的射藝,這片草原上,怕是難尋敵手了。尋常的草原漢子,又怎配做自己的對手呢!
薩紮兒錯的臉色通紅,難言的屈辱,讓他抓著彎刀的手臂顫抖了起來。他心中的怒火在燃燒,可手中的弓,卻不能為自己洗刷羞辱啊!
頭深深的垂下,牙齒咬得咯吱作響,薩紮兒錯默默轉身,來至薩哈的麵前,‘噗通’跪下。高大的漢子,心在流淚。族人麵臨危難之時,自己卻無能為力。這一刻,若是阿爹讓他去死,他會毫不遲疑地抽出彎刀,割下自己的頭顱,來救贖自己的罪惡。
看著伏地的大哥,薩姆黎兒咬著嘴唇,淚水已如溪水般流下了臉頰。
薩哈看著眼前的薩紮兒錯,心裏一陣的揪疼。馬鞭‘唰’的揮下,卻輕輕落在兒子的身上。他低喝道:“起來吧!草原的漢子,贏得起,也輸得起。便是死,也要給我站起來!”
“哈哈,毫無懸念啊,第二場是我柴刺家贏了!”柴刺家的柴木錯長老,得意洋洋地跑到了場中。
“第三場,還是我柴刺家的貢紮勇士出戰。哈哈!薩達家的,還是乖乖的認輸吧!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也!要知道,貢紮的神射,在草原上是難尋敵手的。我看這場比試,到此結束吧,你等乖乖地認輸算了,如何呀?”
柴木錯出言戲謔,盡其嘲諷之能。
薩哈心頭愁雲滿布,卻厲聲叱喝:“賭鬥尚未結束,最終的贏家還未決出,你柴刺家笑的太早了吧!”
“哼!那就請出薩達家的勇士出來應戰吧!不過,別讓我家的勇士等久了,一炷香的工夫為限。在此時辰內,若無人應戰,就是我柴刺家贏了!”柴木錯冷笑了一聲,打馬跑了回去。
場中隻有那個貢紮,手持長弓,昂首望天,不可一世。
“道長,薩達部落危矣!如此一來,作為外族人,你我要想在幾千鐵騎下脫身,難啊!”場上的情形落在林一的眼中,他若有所思的說道。
柴刺部落果然藏有暗手。先是以一場婚事作為發難的由頭,借機大兵壓境,逼對方應下賭約;爾後讓神勇無敵的貢紮出馬,一箭定乾坤;最終,兵不血刃的吞了薩達部落。其謀算之深,令人防不勝防。至於那個薩兒舒,不過是這場博弈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看著那個囂張的貢紮,真元子有些無奈的說道:“這又不是單單的比武,我等一行,又有誰會拉不開那張長弓呢?可弓箭一道,江湖中少有人習,隻是拉開了弓,箭矢卻難有準頭的。麵對薩達部落的困境,即使我等有心相助,也是有心無力啊!”
“孟長老有沒有這個本事呢?”林一好奇的問道。
“這——!罷了,我去問問吧,總不能就這般的放棄了!”真元子離開馬車,向孟山處走去。
真元子還沒回來,林一已從他們的對話中,知曉了一切。暗器一道難不住眾人,可拉開長弓,還要射中三百步外的盾牌,沒人能做到這些。即便是孟長老,也在苦笑搖頭。
一炷香的工夫,很快便所剩無幾,薩哈麵露苦澀。
族中的勇士,都是大夥兒知根知底的,薩哈不死心,還是回到部落中,又仔細的詢問了一遍。結果,依然是無人能射中三百步遠的盾牌。不僅如此,薩達家的硬弓,最好的也不過能射出一百五六十步遠。能參與下一場比射的,人沒有,弓也沒有,
薩達部落的人,皆沒精打采,一個個麵帶哀傷,靜等著最後時刻的到來。死拚之下,怕是全族覆滅,最後連族中的婦孺也不能幸免。繳械投降,去做柴刺部落的家奴,或許能留得性命,隻是從此將如同獵犬,被拴住了脖子,任人驅使鞭撻,子子孫孫永世不得翻身。
“孟長老,我去試試吧!”林一忖思良久,還是找到了孟山。
一旁的真元子眸光一亮,心道,臭小子,指使我問東問西的,最終還是自己蹦出來了。不過年輕人行俠好義,老道我喜歡。
“你有把握贏嗎?要知道,薩達部落的輸贏,關乎他們自己的運數。若是我等插手後還是輸了,此事就不是難以脫身這麽簡單了,你可要想好了!”孟山頗為驚訝的看著林一,想了想,還是如此說道。
“林一本來就是一山民,對行獵之道甚為熟悉,至於弓箭嗎,也不陌生。何況,在下自認有把子蠻力,幫人幫己,總不會錯的。”麵對天龍派弟子們狐疑的目光,林一神色不變。就算是弓箭有些陌生,不也是練過幾天小弩嗎,權且如此說了。
真元子不失時機的說道:“孟長老,這拉弓射箭的,我等皆不善此道。既然林一有此擔當,且讓他去試試吧!何況,柴刺家根本無視你我的生死,若想避免那數千鐵騎的蹂躪,這或許是一個法子。”
孟山暗忖良久,他深深地注視著林一,緩緩點頭說道:“你去吧,全力一試!”
林一做足了臉麵工夫,恭敬應是,轉身向場中走去。
“阿爹,我們就這麽輸了嗎?”薩姆黎兒語帶哽咽,臉上盡是不甘不願的神色。一旁的烏猜也是有心無力。雖說是自小弓箭嫻熟,可三百步遠的靶子,便是他沒受內傷前的全力之下,手中的彎弓也射不了這麽遠啊!
力拚之下,還是沒能挽回薩達部落的危機,看著薩姆黎兒的傷心模樣,烏猜的心裏陣陣作痛。
“唉——!”薩哈長歎一聲。他想起吉凶未卜的父親,還有這場莫名其妙的賭鬥,以及這眼看著難以扭轉的敗局。未想到,腳下這片祖輩傳下來的草場,就要從自己的手中失去了。
一陣無力的疲倦湧上心頭,讓正當壯年的薩哈,也不禁在馬上搖晃了一下身軀。
“罷了,我薩達家就離開這片草場吧。遼闊的草原上,總有一塊地方,能養活我薩達家的族人。即便是草場沒了,也決不能讓族人做柴刺家的奴隸。我要帶著族人,舉起手中的彎刀,衝出禽獸的爪牙,去草原的深處,尋找一片新的天地。”
薩哈強抑悲愴的心緒,沉聲對薩姆黎兒與薩紮兒錯說道:“快回去,讓族人準備遷徙,我們要離開這片草場!”
“阿爹,他們能願意嗎?”薩紮兒錯帶著憂色說道。
“哼!輸了草場,已是應了賭約。若是柴刺家緊逼不放,闔族一拚就是。沒人能擋住飛奔的駿馬,也沒人能擋住我薩達家誓死前行的腳步!”薩哈的嗓音沉重而有力。此刻,為了族人,他不得不挺起胸膛。
“這場較量,尚未決出輸贏呢!”聞聲,薩哈等人驚詫望去——
走過來的是一個身著灰袍年輕人,十七八歲的模樣,刀眉如墨,目若晨星,清朗的麵容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一頭黑發隨意攏在腦後,腰間掛著一個精巧的葫蘆。如同信步閑逛一般,此人背負著雙手,神色悠閑中,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隨意。
薩哈認得是天龍派的人,不知來者何意,一時不好開口。
林一笑著衝烏猜點頭打了個招呼,才對薩哈說道:“第三場賭鬥,由我來試試,行嗎?”
薩哈一眾錯愕之際,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個年輕人。無人想到,在絕望之中,願意出手相幫的,竟然是一個過路的外族人。
薩哈忙跳下馬來,喜出望外地說道:“小兄弟可有必勝的把握?不,不,我是說,當然可以!”
心急之下的薩哈,語無倫次。既然有人替自己出頭,還怎會妄加猜疑呢!對於草原人來說,這是無禮的舉止。兄弟與朋友,是用來信任的。既然有人應戰,總好過屈辱的認輸。
麵對薩哈的歉意,林一視若未見。他點點頭,轉身便向那個傲立許久的貢紮走去。
才走了幾步遠,林一又自嘲的搖頭一笑,停下了腳步,回首對薩哈說道:“將薩達部落中最好的硬弓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