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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嚐嚐小老兒的包子,剛出籠的……”見有客人上門,掌櫃殷勤地招呼著。
要了一籠包子,林一並未急著嚐鮮。他坐在門前的矮桌上,伸手拿起腰間的紫金葫蘆,小呷一口之後,便打量著這個包子鋪的掌櫃來。
這掌櫃五六十歲上下,滿臉的皺紋帶著笑容,灰白的胡須打著卷兒,一身的粗布袍子上還沾染著汙漬。這麽一個老人,與那些忙於生計的凡人沒什麽不同。可林一卻是眼瞳微縮了下,微微翹起了嘴角。
“嗬嗬!這是小老兒醃製的,送與仙長佐酒……”老掌櫃的很有眼色,見林一飲酒,忙送上來一碟小菜。
雖說知曉自己要去的地方,但林一並未急著趕路。他是不想去湊熱鬧,或許,還有其他的原由。不過,順道來了一趟丹陽鎮,卻有異樣的發現,令人頗感意外。
如同一個真正的食客,道了聲謝之後,林一拿起了竹著,不忘讚道:“這包子鮮美,小菜精致。嗬嗬,不錯!”
手頭上空閑下來,老掌櫃笑道:“仙長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你何以知曉我的身份?”隨意問了一句,林一夾起個包子塞入口中。多年未沾煙火之食,口腹之欲尚在。
“即便是小老兒老眼昏花,還是識得仙長的一身道袍。”老掌櫃立於一旁,嗬嗬笑道。
一個包子下了肚子,林一點點頭,自言自語道:“我還以為你認得我呢!”他眼光一挑,又問道:“尚不知掌櫃的如何稱呼呀?此外,這鋪子就你一人在忙活?”
稍稍怔了下,掌櫃的打量一眼林一,笑道:“仙長倒是麵生,嗬嗬!小老兒姓豐,街坊都稱呼我豐掌櫃的。早幾年老伴過世之後,這鋪子就我一人打理了。”
“哦”了一聲,林一帶著關切的神情又問:“豐掌櫃沒有子嗣嗎?”
笑容有些僵硬,豐掌櫃轉過身去。他拿起一塊抹布擦起了一旁的桌子,說道:“小老兒乃鰥寡之人,並無後人!”
“我不過隨口一問,倒是有些失禮了,嗬嗬!記得曾吃過山犀肉為餡的包子,那才是美味嗬……”林一起身拿出一塊靈石,有意無意地說道:“還是用靈石結賬嗎?”
豐掌櫃再次怔了下,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林一。他臉上還是卑微而討好的笑容,說道:“有散碎的銀錢便好……”
眼光從豐掌櫃的臉上一掃而過,林一丟下靈石。帶著隨和的笑容,衝著對方點點頭,他抬腳走出了鋪子,循著街道而去。
包子鋪裏,那個老掌櫃的笑容卻是沒了,兀自愣愣立在原地。他並未在意那桌子上的靈石,而是看著那閑逛的背影慢慢走遠,這才搖了搖頭。其不安的神情中,竟是帶著幾分疲憊。
……
過去了這麽多年,亦不擔心有人認出身份來,加之年輕的模樣,這分明就是個尋常的練氣弟子。故爾,行走在街道上,林一並不惹人注目。與熱鬧的街景擦肩而過,他緩步出了小鎮。
當林一走出丹陽鎮以後,並未急於離去,而是躍至一處山嶺之上。他回望一眼來時的地方,又抬頭看看天色,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來,隨即隱去了身形,於原地坐下歇息。此時正是春深時分,天已黃昏……
春日天長,奈不過夜色的深沉。不大的工夫過後,丹陽鎮便沉浸於星夜之中。諸多店鋪早早便關門閉戶,街道上變得冷清起來。
豐掌櫃的年歲不小,手腳也還利索。他將鋪子裏收拾了下,便閉門上鎖,一個人往家走去。那暗弱的燈火下,冷清的街道上,是其漸去漸長而略顯蕭索的身影。
抄著袖子,佝僂著脊背,豐掌櫃的腳步很慢,走路的架勢與尋常的老人沒什麽兩樣。將那幾點燈火拋在身後,他緩緩步入濃重的夜色中,來至鎮外的一處獨門小院前停了下來。
左右看了下,豐掌櫃隨手推開未上鎖的院門,輕輕走進了無人的小院。徑自來到自己住的屋子之後,轉身關上房門。屋子裏伸手不見五指,他卻對此渾不在意,並未去點亮油燈,而是於原地怔了一會兒,竟是發出一聲低沉的歎息。
伸手拈了一把卷曲的胡須,未幾,豐掌櫃忽而掐出一個手訣來,便倏然在原地失去了身影。而轉眼間,他已出現在地下十丈深的一個密室之中。
牆壁所嵌螢石的光亮下,密室的情形一目了然。兩三丈大小的地方寂靜無人,一方木榻置於牆角處,上麵還有個蒲團子,應為靜修打坐之用。而另一隅的地上,乃是四根石柱所布下的一個陣法。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來至此處的豐掌櫃,佝僂的脊背莫名直了起來,原本有些渾濁的眸子閃動著精光。環顧四周,並無異樣,他於榻前盤膝坐下,闔目調息。這哪裏還是那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這分明就是一個修士!
片刻之後,豐掌櫃忽感到一陣心緒不寧。其緩緩睜開雙眼,神情透著倦意,起身走至牆角的陣法前。遲疑了片刻,他隨手祭出一個手訣,有光芒突然從那石柱上耀出,繼而連成一個四方的光柱,照得密室一片通亮。
豐掌櫃往前踏了一步,陣法的光芒驟然一盛,又漸漸黯淡下來。他整個人已於原地失去了蹤影,四根石柱又成了方才的樣子。
須臾過後,又一個人影出現在密室之中,帶著一臉玩味的笑意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來者一身灰袍,腰裏拴著個葫蘆,正是守在丹陽鎮外的林一。雖於山嶺之上歇息,而數百裏之內的風吹草動皆瞞不過他的神識。本是無心之舉,卻是察覺到了不同之處。
一切不出所料!這個豐掌櫃,究竟是何等樣人?
這是一個小的傳送陣,四根石柱上嵌有靈石,尚可反複使用,想必去處不會太遠。
稍作忖思,林一打出一個手訣。光芒閃動之中,陣法再次開啟。他眉梢一挑,未作遲疑,身形一閃便消失在傳送陣中……
……
這是一個不大的洞府,一間石室的地麵上,同樣有四根石柱所設立的傳送陣。光芒閃過,陣法中出現了豐掌櫃的身影。他來至外麵的一間石室中,不一會兒,有兩個黑衣人走進來見禮。
“見過豐穀主!”兩個黑衣人皆是練氣後期的修為,在豐掌櫃的麵前神情恭謹。
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背著雙手的豐掌櫃麵無表情。他於一石桌旁坐下,心事重重地問道:“可有宗門的動靜?”
一人躬身答道:“雷鳴穀還是老樣子……!”另一人說道:“如此豈不更好,我等圖個逍遙自在!”
“逍遙自在?”念叨了一句之後,豐掌櫃無力地搖搖頭,說道:“你等自是無妨……”他話未說完,臉色突然一變,與那兩個黑衣人同時望去。隔壁石室中的陣法有光芒閃爍,有人從中出現。
“是你?”異變陡生,豐掌櫃錯愕失聲。旋即,他霍然起身,已是召出飛劍在手,厲聲喝道:“膽敢跟蹤至此,你好大的膽子!”
此時的豐掌櫃,雙眸炯然,氣勢逼人,儼然便是個身手不弱的修士。兩個黑衣人見狀不妙,亦是於驚慌之中祭出了飛劍。其中一人還回頭望向洞外,不知是想溜之大吉還是要召喚幫手。
……
林一自傳送陣現身的一刹,便看清了山洞中的情形。麵對虎視眈眈的三人,他稍感詫異。不過,當眼光落在那兩個黑衣人的身上時,其雙眉陡然豎起,臉色霎時沉了下來。
“你等可是黑山宗的人?”往前逼了兩步,林一冷聲問道。
彼此相距不過兩丈,若是動起手來,山洞促狹,難有騰轉之機。而對方不答反問,渾然未將自己放在眼裏。心念急轉之間,豐掌櫃變得謹慎起來。而其中一個黑衣人仗著人多勢眾,張口罵道:“黑山宗的人又如何?你不過練氣五層的修為,竟敢在雷鳴穀撒野,真是活的不耐煩……啊……!”
那人話未說完便慘呼了一聲,竟是被一道金光劈作了兩半。大驚失色之下,豐掌櫃將要催動飛劍之時,另一個黑衣人‘撲通’摔倒在地,已成為了一具死屍。
“你……”震駭之中,豐掌櫃已是大驚失色。眨眼間便殺了自己的兩個手下,這絕不是練氣修士所為。而那金光分明是法寶無疑,對方竟是金丹修士不成?他不及多想,手指一點,一道劍芒衝著那個年輕人急襲而去——
間不容緩,隻聽得‘砰’的一聲,豐掌櫃的飛劍被一白色的光盾所阻。他抓住一把符紙便欲應變,卻見那年輕人身形一閃便堵住了洞府的出口,竟是隨手布下一道禁製,這才好整以暇地衝其翹起了嘴角。而那連奪兩人性命的金劍兀自空懸,奪目的金芒之中,令人戰栗的威勢已吞沒了整個山洞。
退路已無,稍有動作便是滅頂之災。絕望之中,豐掌櫃的冷汗流了下來。真是看走眼了,這麽年輕的一個人,竟是金丹前輩!合該自己倒黴啊!
神色急遽變幻著,稍稍遲疑,豐掌櫃還是收起飛劍。他有些喪氣地垂下頭來,拱手說道:“這位前輩,豐某自以為沒有得罪過你,何故如此相欺?”
生死臨頭之際,這位豐掌櫃並未乞饒,而是悲憤抗爭。其不甘不願的神情中,還帶有幾分頹廢與無奈。
見狀,林一沉吟了下,眸光冷睨,問道:“你果真不認得我了?”
愕然抬頭,豐掌櫃再次端詳起這位來曆不明的年輕人。此人身姿挺拔,灰色道袍舒展飄逸;一頭披肩長發,隨意而不羈;稍顯怪異的道髻上,瑩白的發簪頗顯不俗;那刀削般的麵頰沉靜如玉,眉宇淡然;厚薄適中的嘴唇好像時刻在微微上翹著,整個人帶著傲然物外的懶散與不容睥睨的氣勢。當眼光落在對方腰間的酒葫蘆上時,他好像是想起了什麽,卻又不敢斷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