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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樂成子的神情中不難猜測,接下來的話定非同一般。
林一輕聲說道:“前輩有話不妨直說,在下洗耳恭聽!”
一手背後,一手扶著長須,樂成子的眼光掠過林一,移向山洞四周為黑龍所盤踞的洞口。少頃,他緩緩說道:“是否願意加入老夫門下……”
聞聲,在場的諸人皆看了過來。其中的晏起與冷翠並未有所意外,隻是各自的神色中多了幾分冷意。
林一暗籲了下,低著頭看著手中的鐵棒。其粗劣不失堅硬,沉重而不失挺直……
樂成子回首看著林一,神色中透著些許的失落。而對方則是淡然如舊,自言自語道:“在下已是玄天門的長老,不是嗎?”
一個掛名長老而已,與正式拜入山門乃是兩回事啊!既然如此……罷了!樂成子輕輕搖了搖頭,聽林一又問:“前輩可有走出這‘九絕陰煞陣’的法子?”
樂成子的神色緩轉,一如常態。他深深瞥了一眼林一,轉而四下打量著,說道:“‘九絕陰煞陣’?九數,應為九宮之數。公冶幹想必是借助地利,以九宮為陣。典籍有雲,陣法為天、地、人、神四盤。而我等所習陣法皆為地盤,少不了倚形借勢。此洞中有石丘羅列,正是以二四為肩、六八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之數,將整個陣法分為乾、坎、艮、震之四陽宮,又巽、離、坤、兌之四陰宮,而洞中定有一石丘為陣旗所在,以為中宮……”
聽樂成子侃侃道來,林一的心有所悟。他拱手說道:“受教了!不知前輩可有破陣之法?”
拈須嗬嗬一笑,樂成子道:“沒有!”不理林一愕然,他又說道:“此陣法若是含有淩厲的殺陣,我等豈可安然待到這個時候。依老夫猜測,公冶幹因勢利導布下此陣,借以匯聚煞氣之威,雖有箝製敵手之能,真正的用意不過是修煉而已。而困住入侵之敵,乃順勢而為……”
林一再次陷入到了沉思之中,樂成子自顧說道:“我等修煉離不開靈氣,而黑山宗的功法來自傳說中的魔修,自是離不開地煞陰氣……”
魔修?林一暗自驚詫,這才想起得黑山宗一直以來的詭異,以及秋采盈借助黑水崖下的‘黑水’所修煉的情形……
想到此處,林一不禁又問:“黑山宗以紅雲宮為由,誘得眾人來此,不會這般的簡單吧?”
回頭看了一眼林一,樂成子嗬嗬一笑,說道:“為由?小友是想說紅雲宮隻是一個釣餌吧!而你我置身於這個世間,為餌、為釣、為魚,又有何分別呢!”
“公冶幹莫非不是持杆的釣者?”林一問道。
嗬嗬笑著,樂成子說道:“林小友自甘為餌、為魚?莫非自己不是那操*弄魚餌的釣者?”見林一低頭不語,他又說道:“公冶幹來時,自會有分曉……”
“隻怕公冶幹來時,一切隻會更糟……”冷翠沒有服用丹藥,無須靜坐行功。她一直在聽兩人的說話,於此時走了過來。
“哦!冷閣主是指……”樂成子帶著不解的神色望向說話的人。對方說道:“前輩來此之前,公冶幹之子公冶平為人所殺……”
“不錯!老夫來時見達蒙帶著一具死屍離去……”恍然點頭,樂成子慢慢轉向林一,搖頭問道:“是你殺了公冶平?”
冷翠淡淡笑著,已接著說道:“他不僅殺了公冶平,還趕跑了衛從,功莫大焉!”
林一雙手拄著玄金鐵棒,一言不發看著樂成子。
揪著胡須,皺起了眉頭,樂成子苦笑著搖搖頭。不再理會林一,而轉向晏起,問道:“晏道友,可有一戰之力?”
端坐著的晏起,於此時緩緩睜開眼睛,氣勢凝而不散,比之原先有所不同。他麵無表情地說道:“有!”一旁的淩霸已跳了起來,拱手說道:“多謝前輩了,在下的修為已然無礙!”
“如此便好!嗬嗬!”樂成子含笑點點頭,走至廣齊子與弘道的身邊,安然坐下。
冷翠看著林一,遲疑了下,還是輕歎了一聲轉身離去,隻留下他一人怔然出神。
這一刻,從樂成子與冷翠的神情中,林一看出了從來沒有過的疏遠之意,一種事不關己的漠然!皆因自己殺了公冶平而得罪了公冶幹?這兩家仙門不是與黑山宗早已結下仇怨?還有……
林一有些糊塗,不由想起了這會兒未出聲的老龍,便討教道:“老龍,你可知我心頭的疑惑?”
哼了一聲,老龍不情願地說道:“我他娘的最怕琢磨人的心思……”
“你難道沒與修士打過交道?”林一不忿問道。
“不是沒打過交道,而是老龍沒這閑工夫瞎琢磨……”老龍不屑地說道。
“那又如何體察他人心意?”林一又問。
“哼!那還不簡單!”老龍懶洋洋說道:“一切不明的東西,於老龍的眼裏,盡為爬蟲也!”
“何解?”林一好奇起來。
“解個屁!”老龍罵了一句,又道:“會喘氣的東西,皆有獸性。修士亦是如此,一個個不好好修行,隻想著怎樣玩弄心機害人,豈不就是那些為口食相爭的爬蟲?任它千般的玲瓏萬般的詭計,我自一拳打去,自管蕩清宇內,哼哼!”
“我的拳頭還不夠堅硬,眼前便有兩個打不過的人……”林一無奈說道。
老龍斥道:“你蠢啊!打不過便跑,咱是那吃虧的人嗎!別與老龍囉嗦了,琢磨不透這些人,便去想想那些爬蟲。譬如,那些金蜈……”
想多了,雜念便多了,連老龍亦懶得理會自己了。林一暗自苦笑,玄天仙境中龍壁前的情形,不由得浮現在了眼前……
為了飛躍龍壁,那些金蜈彼此攜手,場麵蔚為壯觀。其中的三翅、四翅金蜈騰躍之時,為萬眾矚目,而功敗垂成的一刹,即刻便被同族分而食之……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晏起、樂成子乃至公冶幹之流,如此的煞費苦心,無非因一個‘利’字所趨。若是自己奉上身上的一切,衷心歸順任一家仙門,諸事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若不然,那些人便會如金蜈一般洶洶而來,將自己分而食之。老龍所言不差,人,皆有獸性……
微微翹起了嘴角,林一的眸子一寒,隨即又呈現一片暖意……那白衣勝雪的人兒,比肩飛躍龍壁的情景,使人心馳神往……
“轟隆隆——”一聲悶響於山洞中響起,驚動了諸人,亦同時驚醒了林一。他輕籲了下,神色中若有所失,轉而望去。
黑龍盤旋,煙霧翻騰,一洞口中出現三人。為首者乃是一個身著玄袍的中年人,粗眉重髯,神態威嚴,周身透著隱隱的煞氣。後麵跟著的兩人,分別是去而複返的達蒙與另一個金丹後期的長老枉尺。
“林一何在?”
人未到,聲先至。隨著一聲斷喝傳來,陰寒之氣陡降,使人心懍。轉眼間,於彼此相距十餘丈遠處,三人止住了腳步。出聲者正是那個氣勢囂張的中年人,神情傲慢地瞥了一眼眾人之後,他這才將狐疑的眼光落在了林一的身上。
此時,晏起已起身往前走了兩步,與樂成子並肩而立。廣齊子、弘道與淩霸分列兩旁,而冷翠則是居後。這幾人作出如此相迎的架勢,顯然是對來人有所戒備。
“公冶幹!你雖占有地利之便,未必就是最後的贏家。眼下,我與晏道友赴約而來,不妨就往日的恩怨做一個了結,如何呀?”樂成子不理對方的盛氣淩人,反而是不緊不慢說起話來。晏起手扶青髯,頷首附和道:“樂成子道友所言,正是晏某所想……”
“慢著!沒聽見本宗方才的話嗎?”來者竟是黑山宗的宗主公冶幹!他揮手止住對方之後,帶著驕狂的氣焰說道:“你樂成子不是對手,便是聯手晏起亦是枉然……”
被人如此的嘲諷,乃是數百年以來少有的事情,而樂成子神色如舊,沉聲說道:“公冶幹,你莫非忘記了你我的約定……”
“本宗沒忘……”怒喝一聲打斷對方,公冶幹目帶凶光,竟伸出手指衝著二人不屑地點了點,說道:“本宗忙活了這麽久,便是為了今日這一戰,你二人逃脫不了認輸的下場。可事分輕重緩急,有人殺我幼子……”他轉而將手指指向林一,惡狠狠說道:“此事必須有個了斷,誰敢阻攔,本宗滅他全族!”
公冶幹的舉止囂張,狂妄而無禮。他如此的出言恫嚇,分明未將對麵的兩個元嬰修士放在眼裏。
養氣功夫再好,樂成子的臉上亦有點掛不住了。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輕皺起了眉頭。而晏起則是麵如霜降,重重哼了一聲。可即便這二人心中動怒,卻還是各自緘默不語,不知是公冶幹的淫威所致,還是因其他的原由。
“一個小修士竟敢如此放肆,氣死我了!林小子……你……太弱了,老龍跟著你受氣啊!”老龍咆哮了一聲,又無奈地閉上了嘴巴,可還是氣哼哼著不停。
林一轉而迎向公冶幹,輕輕抬起了下巴,漠然的神情中並無懼意。此時,始終令其有所迷惑的一切,正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約定,又是怎樣的一個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