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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光芒閃過,原地冒出了一群人影,皆駐足觀望,神情各異。
此處五色天光變幻不定,禁製橫飛,氣機紊亂。前方的百裏遠處,有縷縷青煙由天而降,形成了一道虛渺的旋風。其風勢舒緩,卻茫茫無際,不僅擋住了眾人的去路,亦封住了其中另一片奇異的天地。
“師父,那便是天際罡風……”問話的是位中年的書生,一身青袍素淨,三綹淡髯飄逸,舉止儒雅而氣度沉穩。
這十來人中的為首者,同為一儒生模樣的男子,雙眉入鬢,麵龐清臒而神光內斂,更有一身淺色的雲袍彰顯身份的不凡。聞聲,他拈須笑道:“走過‘五九’之地來至此處,隻不過是臨近後土仙境的門檻。而穿越那天際罡風的大門,進入後土塔山,才算是真正的登堂入室!嗬嗬!最終又將如何,機緣天定……”他話語輕鬆,抬手舉足間法度自然,自有高人風範。
這說話的二人,便是文玄子與徒弟寧遠。隨行的十餘人,皆是來自夏州及神州門的弟子。
“不過,眼下正是天際罡風猛烈之時,還須靜候以待時機!”文玄子如此說了一句,便於原地盤膝而坐。餘下眾人恍然,各自按下心頭的好奇,紛紛就近歇息。
寧遠守在師父的一旁,止不住四下張望,自語道:“這天際罡風看似虛渺,卻深有裏許,卻不知其中又是怎樣一番情形……”
“這罡風不僅凶險,且有屏蔽神識之能,其中十萬裏方圓,另成天地,絕非尋常……”文玄子性情溫和,樂於為弟子釋疑解惑。
寧遠有些惋惜地說道:“師妹聰穎過人,卻是錯過了此次的機緣……”他與師妹文心交情深厚,有好處總是忘不了對方。
文玄子搖頭輕笑道:“人生機緣無數,豈會拘泥於一時一地!而仙境每百六十年開啟一回,數千修士蜂擁而至,最終得以進入後土塔山的寥寥無幾!”
聞言,寧遠轉身看了看左右。他運氣倒是不錯,進入仙境之後便與幾位同門跟隨著師父,並順利抵達此處。而夏州可是來了兩百多修士,眼前不過隻剩下了十餘位,其他的那些人則難覓蹤跡。
文玄子衝著遠處投以淡淡一瞥,轉而衝著寧遠吩咐道:“這天際罡風每隔一個半月便會減弱三日,非彼時而不得進入後土境。於此等候之際,你帶著幾人奔赴‘五九’之地的入口,相機接應我夏州的弟子,並留意各個仙門的動向……”
寧遠起身拱手稱是,文玄子沉吟了下,改作傳音又道:“你師伯不想那林一死在仙境之中,若見此人……”
寧遠正俯身聆聽,卻沒了下文。他不解之時,文玄子神色躊躇,輕輕揮手說道:“若他能活著來至此處,且說……”
……
文玄子有所舉動的時候,於這十萬裏穀地的邊緣相繼冒出一個又一個人影。麵對那無法逾越的天際罡風,這些大小仙門的修士隻得就此等候。不過,許是仙境就在眼前,又或是另有所圖,無人安心歇息……
九藪之地的出口,為雲霧所籠罩。其中一前一後衝出了兩個人影,正是公良讚與公羊禮。他二人並未對那天際罡風有所好奇,而是各自展開神識看向遠處。
須臾之後,有四位元嬰後期的修士奔了過來。來者乃公良門與真武門的弟子,尚未近前便忙著拜見各家的祖師。
公良讚默默麵對著來路,木訥而陰沉的神色中閃過一絲慍怒。一路追來,竟是不見了要殺之人的蹤跡。哼!不是躲在他處便是落在了後頭,我不妨結網以待。
對兩位門下的弟子視而不見,公良讚摸出一塊玉簡扔了出去,命道:“與老夫守在此處,不可放過那兩人……”對方不敢怠慢,忙領命稱是。其中一弟子轉身離去,顯然是要去召集人手。
公良讚不會善罷甘休,乃意料中事。而公羊禮卻無心摻合,隻是暗中傳音吩咐了幾句,便丟下兩個真武門的弟子徑自前去。
“你我當聯手去尋那兩個小輩才是……”公良讚有些不滿地追上來。
公羊禮頭也不回地說道:“弟子被殺事大,那兩個小輩走脫事小,你我各有所重……”其身材高大,相貌粗獷,神態威嚴,說起話來卻不緊不慢。察覺跟上來的那位臉色難看,他佯作未見,接著又道:“既然聞白子要殺林一,我還須前去問個究竟,絕不可放過那小子……”
公良讚陰沉的眼光一動,說道:“你我同去……”
……
天際罡風之外的一隅,一群修士簇擁著一位須發灰白的老者。此人身材瘦長,麵如刀刻,眸光深邃,威儀不凡,兀自端坐不動。其對麵躬身而立的乃是道齊門的古作,黑臉皮上滲著幾滴冷汗,神情惶恐不安。
“嗬嗬!為了追殺他一人,竟然折去我舒州三十餘位弟子……”老者收拈長須,揚聲笑道。而其神淡如水,不見半分的笑意。
古作嚇得埋下了腦袋,支吾道:“是弟子求功心切,這才釀成大禍,還請祖師恕罪!”
老者眼光一抬,四周的眾人皆噤若寒蟬。見身前的古作神情恭謹,他微微頷首,說道:“你不忘師門之命,竭盡所能追殺林一,於同行二十三人盡歿之下,還能全身而退並前來稟明實情,老夫甚慰!”
古作拱著雙手,不敢吭聲。
老者沉聲說道:“有勇有謀且忠於師門者,當為老夫的親傳弟子……”
古作身子一抖,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聽對方接著又道:“那些死去的弟子,皆由我道齊門妥為撫恤,便由你著手料理……”
此時,古作才明白所聽無誤,不由得驚喜交加,撲通一下跪在地上,俯首拜倒:“弟子叩拜師父……弟子無能……”費盡周折,耗盡了心機,他等待的便是這一日。身為元嬰後期的修士又有何用,化神不成,一切皆是枉然。九州之大,得以化神者不出十數,可見逾越那道天塹之難。而若是有個化神的師父手把手給予指點,便多了一成登天的機緣……
四周的眾人皆緩了口氣,並一個個投來羨妒的眼光。
古作的語無倫次乃情理之中,老者則是不以為然地說道:“死傷雖重,卻非你之過……”他話語一頓,好似想起了什麽,又自語道:“早知如此,當初便該順手了結此事!可誰想那其貌不揚的小子竟是老夫要尋的人呢,陰差陽錯……”
“師父!那小子竟從您老人家手下逃脫過……”古作訝然。
老者不予分說,揮手吩咐道:“你且去召集門下弟子,留意那小子的動向!有老夫在,他難逃一死……”古作領命閃過一旁,他轉而看向遠處,緩緩站起身來。眾人隨之有所察覺,忙各自往後退去。
片刻之後,公羊禮與公良讚兩位高人現身……
……
九藪大野的沼澤中,一片過人的蒿草間,慢慢現出了林一的身影。他還是老者的模樣,卻神色惕然,一臉的戒備。
遠近未見異常,林一收起了用作藏形匿跡的四象旗陣,長舒了口氣。縮著腦袋躲了半月,想必那公良讚已走遠多時。不過,他這些日子倒也沒閑著。
林一抬手一招,袖口倏然飛出一道銀光,去若蛟龍,迅若電閃。隨其手指點動,破空聲響,無形無跡的風勢驟然掠過遠處一堆茂盛的蒿草。少頃,那道光芒倏忽一閃便回到了他的手腕上,竟是細弱銀線,若有若無。
便於此時,毫無征兆之下,那堆十餘丈方圓忽而從攔腰處倒伏下去。而其未至水麵,已然盡數成為了碎屑,如雨灑落。
林一嘴角微揚,眼光中現出一抹笑意。自家煉器的手段雖是一般,而耗去十日之功所練就的蛟筋,威力倒也不差。他抬起手腕看了下,隨著心念一動,那細若銀絲的蛟筋隱而不見。
這蛟筋已是法寶一般的存在,比之前的龍須鞭要強過百倍,將其稱之為‘龍鞭’,倒也恰如其名!
一番自得之後,林一再次掐動法訣。隻見他周身光芒閃過,原有的相貌漸漸有了變化。少頃,那個須發灰白的老者不見了,一個儒雅的中年書生出現在了原地,竟是與當年若水先生的模樣極為的相似。
林一手扶青髯,低頭將自我打量了下,神色稍稍一黯。待他收斂心思之後,又衝著身上的衣著皺起了眉頭。其雖不如常見的雲袍那般醒目,卻還是惹人留意。
記得織娘說過,她所煉製的這件雲袍甚為不凡,還須細細體會多加嚐試才能領略妙用。
於若有所思中,林一掐動了幾個手訣。一層光華流動之後,雲袍褪盡了最後的一分奢華而歸於質樸,繼而變作了一件半舊的月白長衫。他於原地踱了幾步,甚為滿意地點點頭。而其又突然想起了什麽,抬手摸向了發髻,頗為無奈地翹起了嘴角。
易容換貌不難,而頭上的發簪未變,發髻亦是一如既往地不修邊幅。龍首簪早被收藏了起來,而備用的發簪卻沒幾根,這便成了渾身上下唯一的破綻。
林一將頭上的發簪收了起來,又在乾坤戒裏搜尋一番。不一會兒,他手上突然多出一根細長之物。其長有七寸,尖細如針,還閃動著妖異的紅光。
稍作端詳,林一隨即便想起了這件東西的由來。
此乃蠆芒,來自大夏的雷鳴穀,是件偷襲殺人的陰損物。
林一梳理了下亂發,抬手將蠆芒充作簪子插入了發髻。見周身上下再無不妥,他踏空而起,直奔大野沼澤的盡頭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