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耀眼奪目的光芒之中,一道水桶粗細的雷光從天而降。便如一條猙獰的巨龍,帶著無上的威勢與瘋狂的殺機,瞬間撕裂了千丈的高空,隻為毀滅一切敢於忤逆的存在。
雲袍破爛且披頭散發的百裏川,嘴角還掛著血跡,情形極為狼狽。他全然沒了從前的儒雅淡然,已成了野人般的模樣。而其稍顯絕望的神色中,卻閃過一絲不曾有過的瘋狂。
渡劫輸贏在此一刻。百裏川伸手拋出一物,竟是一件五彩霞衣。隨其法力加持,霞衣霍然化作一片十餘丈大小的彩雲,瞬間攔在半空之中。於此刹那,天雷已至。
“轟——”
千百道霞光籠罩山穀,一聲雷鳴震徹天地。眨眼之間,雷光消散,霞衣卻是猛然下墜。正自懸空的百裏川一個吃禁不住,隨著天劫的餘威轟然砸向地麵。“砰——”的一聲悶響之中,他深陷地下三尺,張口飆出一腔血,身下的熱土頓時殷紅一片。
與此同時,天上的劫雲抖動著收縮起來,由之前的百裏方圓,凝聚成了百丈大小。便在雷聲未消之際,那翻湧不休的劫雲好似一頭凶猛的怪獸,再次發出最後的兩聲咆哮。“咣、咣”連聲巨響乍起,兩道粗大的雷光爭先恐後地傾瀉而下……
土坑中的百裏川拚盡了全力爬了起來,搖搖晃晃踏空而起卻又一頭栽倒在地。忙亂之中,其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那飄在頭頂的五彩霞衣光芒一盛,卻隻有數丈大小,已不複之前的神異,顯然難敵天劫之威。生死旦夕,便是想看一眼那娘兒倆都無能為力,他隻覺得萬念俱空,心頭一片死寂……
十餘裏外的山頂上,季子跟著兒子跪了下來。她顧不得哭泣,隻想著目送道侶一程。天道無情,人有情!既然有緣成為了一家人,藉此以表心意!
百安雙手撐地,眼角帶著淚痕。此時此刻,他才明白自己的卑微與弱小。天下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眼睜睜看著親人的離去而無可奈何!而既然踏上仙途,便要承受天道的擺布。但願此後,今日的一切不再重來……
出雲子的臉上沒了笑容,腮幫子有些發沉。而他看向一旁,又有些糊塗。百裏川已然在劫難逃,有本事出手相救的或許隻有一人。可那位神色如常,依舊是無動於衷的模樣。
仙奴屏息凝神,兩眼一霎不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才要觸及林一的袍袖卻又停下。她盯著十餘裏外的情形,緊緊抿著嘴唇……
便於此時,身旁的人影突然不見了,仙奴輕呼道:“師父出手啦……”
聞聲,出雲子與那娘倆急忙抬頭看向遠方,卻又各自滿目錯愕。
仙奴說的不錯,林一還是出手了!他不忍心看著百裏川死去,卻又不便輕易出手救人,隻因出雲子的話也有道理。天劫不可替,天威不可逆!
百裏川渡劫未了,被人強行抗下天雷或許可以撿回一條性命,而兩千多年的修行則毀於一旦。他以後再想煉虛,無異於癡人說夢,隻有坐等壽元耗盡,最終還是難逃身隕道消的下場。此外,危難之時見人心。既便是一家人,亦各自秉性不同。
不過,即將衝到雷劫之前,林一同樣是神色一怔。他無暇他顧,去勢一轉,瞬間便已到了百裏川的身旁。
於此間不容發之際,一道霹靂橫空而出,恰好撞在了傾瀉而下的雷光之上。好似天雷勾地火,又如烈日崩摧,閃耀的光芒之中,翻江倒海般的威勢轟然砸向了下方的兩人。隨之一瞬,懸於其間五彩霞衣倏忽斜飛而去並眨眼不見。
百裏川正躺在地上,滿臉的絕望,隻等著來個一了百了。他忽而察覺林一現身,不由百感交集,卻又為接踵而至的異變所震驚不已,抬手驚呼道:“有人……搶我祖傳寶物……”其話才張口,已被呼嘯而下的隆隆雷聲吞沒。
與此同時,林一不敢怠慢。他伸出左手抓起百裏川,右手握拳奮力往上擊去。六條龍影脫臂而出,首尾相繼,一個個張牙舞爪地衝向了飛瀑一般的雷光。又是一陣“轟轟……”巨響,接連受阻的雷劫威勢不再,隨即崩潰成了漫天的星火如雨灑落。而那六條龍影猶自瘋狂反撲,將天劫的餘威盡數撕扯粉碎。
不過喘息的工夫,天上的黑色劫雲驟然一變,繼而化作一道白色光芒徐徐落下。林一手臂一揮,龍影消失不見。他將左手的百裏川往上一甩,自己卻趁機抽身而退。
所謂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修士渡過雷劫,還須天地之力來彌補虧缺。唯有如此,才算是真正抵達又一境界。幾番生死逆轉的百裏川,自然不會錯過這莫大的機緣。他顧不得寶物的下落,又驚又喜中迎向了那道奇異的光芒,去接受天道的恩賜與慰藉!在其感喟唏噓之際,林一已是衝天而起……
不過須臾,林一已到了星空之中。他緩緩止住了去勢,數百丈外有人笑道:“嗬嗬!這彩衣倒是一件不俗的寶物!”
出聲之人,乃一身著白袍的男子,相貌俊朗,留著淡髯,抬手舉足間氣度不凡。其猶自衝著手裏的一團五彩雲裳好奇不已,顯然是未將追來的林一放在心上。
林一卻是認得來人,不由眼瞳微縮,淩厲的殺氣透體而出。對方抬頭一瞥,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他眉梢輕挑,沉聲說道:“雷天!想不到你會逼上門來……”
白衣男子不是別人,原來是天罡雷家的雷天!而界外仙域的高人,少有現身於界內。今日突然見到這麽一位老相識,林一不能不有所意外並暗暗戒備。若是羅家也尋到此處,隻怕自己再無安寧之日。衡天仙域及九州門,亦必將遭受池魚之殃!
“嗬嗬!我並非要對你不利,你又何必記恨我雷家呢!”雷天還是過去自命不凡的模樣,隻是話語聲隨和了許多,含笑又道:“你竟然是界內仙門的太上長老,失敬啊!”他看著林一,眼光中精光閃動,轉而又好奇地問道:“你這樣一個人物,又何必要潛藏於羅家並甘願當一個外門弟子呢?難道是專為雨仙子而去……”
“雨子不幹你事,你少給我囉嗦!哼……”林一哼了聲,不假辭色地說道:“界內的戈靈子與你雷家早有勾結,而你此時現身我九州門又豈會沒有緣由?”其稍稍一緩,又道:“我不怕與羅家為敵,更不會對你雷家有所畏懼!人若欺我,我必殺人……”他嘴角一撇,不無狂傲地叱道:“我不管你來意如何,交出所搶的寶物,滾出衡天仙域!如若不然,你便是我要殺的第一個梵天境的仙人!”
雷天笑容漸隱,神色微微一愕……
……
經曆過一場天劫的山穀中,肆虐的雷火氣機尚在,而圍觀的數百弟子早已盡數離去,唯有一側的山頂上還有幾人在駐足等候。
百裏川已換了身雲袍,淩亂的頭發也被季子幫著收拾妥當。他雖有傷在身,卻受天地之力的蘊補而並無大礙,反倒是精神煥發的模樣。其手扶青髯,原地踱著步子,與一旁慶幸不已的娘倆頻頻頷首示意,還不忘衝著出雲子、仙奴搖頭感歎。回首渡劫的情形,恍如隔世一般!而有了煉虛的修為之後,在九州門算是有安身立命的根本。既便是放眼衡天仙域,亦稱得上是仙道的高手……
“百裏川,你今日否極泰來,日後必當大吉大利啊!”出雲子趁機奉承了一句。見對方神色愉悅,其佯作鄭重地輕咳一聲,說道:“回頭換個地方說話,我正要請教雙修之術,嘿嘿……”話未說完,他還是禁不住猥瑣一笑。
修士不拘俗情,雙修之術更是尋常的功法。而出雲子如此言行無忌,還是讓在場的兩個女子頗為不適。季子扯著百安躲到一旁,娘兒倆經曆了一場大悲大喜之後,各自不無收獲;仙奴則是帶著嬌嗔瞪了眼那個胖子,轉身眺望星空,等待著師父的歸來。
百裏川渡劫過後,儼如兩世為人。眼下與出雲子又成為了平輩的道友,更是令其感懷不已。他拱拱手,慨然說道:“還要多謝兩位的護法之功……”
出雲子搖頭說道:“你都感謝了八回,我隻想落些實惠……”
百裏川嗬嗬一笑,卻不便多說。
仙奴依舊是昂首遠眺,輕聲說道:“你要感謝的並非是我二人,莫忘了家師的相救之恩……”
百裏川收起了笑容,正色說道:“救命之恩,又豈敢忘懷!而林長老為我的五彩霞衣,竟然隻身追敵,更是令人敬佩不已啊!寶物丟了無妨,隻求他安然無恙……”
仙奴才要應聲,神色轉喜。在場的其他人皆有所察覺,各自抬頭望去。
林一踏空而來,轉眼之間到了山頂之上。
百裏川忙帶著那娘倆上前一步,一家人衝著林一深施一禮。
仙奴跟著欠身相迎,而出雲子卻是打趣道:“我九州門又多了一位煉虛的長老,可喜可賀……”
林一雙腳著地,將手中所拿一物拋給了百裏川,不容置疑地說道:“九州門不缺煉虛的長老,百裏川且帶著季子與百安另立門戶……”
“哎呀!此乃九州百安門的鎮山之寶,名為五彩霞衣。想不到林長老還能將其追回……”百裏川接過一團輕柔的雲裳,話未說完又是一愣,驚道:“林長老為何要趕我一家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