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馨林地。
與遠處殺聲震天的小鎮相比,這裏非常安靜,隻聽見蟲兒的鳴叫聲與樹葉的娑娑聲。月光如水,滲入樹林中,並沒能照亮一切,反而顯得樹影扶疏、景物幽深。涼風吹不散夜色,也吹不動樹影中那雙眼睛……
那雙毫無感情、有如藍冰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披著黑鬥篷,僅有臉部和手露出來,皮膚是一種幹涸的白色,顯得沒有生氣。他安靜地坐在草坡上,身邊懸浮著幾個眼冒灰光的骷髏頭——經死靈法師煉製過的、連靈魂之火都被汙染的骷髏頭。他膝頭擱著一把造型別致的魔杖,杖頭是一個怪物爪子,當中抓著一顆被鐵索重重捆縛的血紅寶石,寶石中不時閃過憧憧鬼影。一位牽著高大骨馬、身披黑鋼騎士重甲的騎士靜靜站在他身邊,麵容雖是人類模樣,但眼眶空洞,隻有兩顆灰火;另一邊站著一位身披黑色長袍、手持黑色封皮教典的巫師,它眼裏也隻有灰火。很顯然,這兩位仆從都不是生靈。
“好看嗎?”頂上傳來一個聲音。
黑鬥篷沒有抬頭,那幾顆骷髏頭隻消四麵旋舞一下,就將周圍景象收入“眼底”。黑鬥篷道:“‘好看’是什麽意思?”
“啊,你還是沒變啊……誰想到‘博弈人’竟然是個連常識都沒有的家夥呢?”頂上那人誇張地歎了口氣,一個翻身便落下來。他一頭根根直立的金發(刺頭兒),頭戴茶色風鏡,身披閃耀魔法符文的鎖子甲,肩膀連著的不是手,卻是一雙翼展三米的金色翅膀;褲管下的也不是腳,而是一雙猛禽利爪——他竟然是個鳥人!他的眼瞳呈熾白色,顯得分外銳利。
即便鳥人拍翅造成了風壓,但黑鬥篷卻不為所動——連衣角都沒被吹起,簡直像是有大石塊壓住衣物似的。他道:“‘好看’?在我的認識裏,這種東西一點兒用也沒有。”
“那我換個問法好了……對於六月陽光,你的感覺怎麽樣?期待嗎?”鳥人落地後,金光閃爍一瞬,竟把翅膀變成了手臂、把鳥爪變成了腳。他撥開當空亂舞的骷髏頭,走到黑鬥篷身邊,也看向那個小鎮。
黑鬥篷:“‘期待’是什麽意思?如果你想問他實力,就直說。”
鳥人氣結:“混蛋,看來你爸爸媽媽對你的啟蒙教育是失敗了啊!”
“我是自行啟蒙教育的,和父母無關。”黑鬥篷輕抬魔杖,幾顆骷髏頭噴出一道道灰光,結成一個魔法陣,魔法陣又形成了一個圓形光幕,光幕上放的正是小鎮的戰況。白骨暴君身邊那幾個召喚物正各自衝殺,戰鬥很是激烈。“這裏,弩箭手反應慢了,這說明他沒有考慮到光環的效果、沒適應忽然加快的速度。至於這裏,敵人明明已經陷入定身狀態,但騎士還要使用一次狀態性機能,說明他注意力不細致,沒有完全掌握大局。還有這裏——”
“好了,好了……”鳥人無奈地道:“我不是召喚師,也不是馴獸師,我不需要知道這些瑣碎的事情。那麽,如果100分是滿分,他有多少分?”
這一次黑鬥篷沒有再對問題產生疑問。他略一思索,道:“80分。”
“那麽高?!你剛剛不是把他說得一錢不值的嗎?”
“普通人是50分——70分。”黑鬥篷拋出一句。“從他的指令來看,他的大局觀還算可以。雖然有時做得不夠好,但是在技能銜接上出現了一兩個亮點。如果他能——”
“好了,好了……”鳥人再次無奈道。他眼睛忽然一亮,身子擰向後麵,手上變魔術似的變出一把戰矛!戰矛鋒芒無匹,揮砍中爆閃出耀目光芒,氣勢逼人,顯然是一把暗金裝備!
鏘!
一把豎起來的長劍架住了戰矛。那長劍上也流轉著暗金裝備特有的光芒,淡淡的炎氣從劍身上散發出來,竟將持劍者腳下的草葉都烘烤得幹了。焦黃色以持劍者為中心,慢慢在地上暈散開來,但在黑鬥篷身側三米處就與一層若有若無的灰氣相抵消,烘不進去。
“切,是你,烈火雄心。”鳥人哼了一聲,收起戰矛(它又變魔術似的消失在身後)。“這家夥來了,幹嘛不告訴我,二進製?”
“因為,六月陽光很‘好看’,所以其他的我都沒興趣。”黑鬥篷道。“還有,來的不止烈火雄心一個。”
鳥人再瞪持劍者。持劍者苦笑道:“關我什麽事,我和他們又不是一路的。”持劍者赤著上身,下身也僅穿一條赭紅色寬鬆布褲,赤著布滿老繭的雙足。他有著寬額頭和濃眉大眼,以及一個大鼻子,金發狂野地垂落,上半身也滿是一塊塊的肌肉,簡直就像是一頭站起來的雄獅。他的劍很特別,長有三米,當中一截是把手,兩邊都是滾燙的劍身——好一把雙頭劍!在戰場上,若這劍大開大合起來,絕對會造成死傷無數。
樹影搖動,這片草坡又多了幾個人影。他們身上有著隱晦的法力波動,顯然身上裝備都不是凡品。
“你們在幹嘛啊,PK的話說不定引起那些家夥注意的!”一個女玩家嗔道。她身披華貴的裙子,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宴席上的女嘉賓,而不是一個魔法師。說起來她也真沒有一點魔法師的模樣,既沒有魔法帽,也沒有魔杖,更沒有魔法書,如果不是她的魔力波動非常強大,別人說不定會把她當做一個舞者(生活職業)呢。
“有什麽關係,把來的垃圾都殺掉不就得了。”一個脖頸間刺了許多墨色刺青的精靈低低笑道。他蹲在樹幹上,樹葉便發出比尋常更大的聲響,似乎是歡快地應同他的話。他不懷好意地盯了一眼鳥人,抬起匕首,在自己喉嚨上比了個“割喉”的動作。
鳥人恨得牙嘎嘎直響,為免自己一時衝動,隻好擰過臉去,故意不看那家夥。
“話說,現在那個保護條款還沒取消嗎?”持劍者一屁股坐在黑鬥篷旁邊,問道。他倒是很自來熟,不過身上炎氣與黑鬥篷的灰氣相溶,哧哧響個不停,略顯聒噪。
“沒有。”精靈用右手小指掏掏耳孔:“我之前想下手時,發現第二個保護條款。這個不算是隱藏條款,而是係統直接提示給我的了——在六月陽光沒有登上‘福音’天位榜時,天位榜上的玩家不能攻擊他。”
“這是對我們的限製。”黑鬥篷補充道。直到現在,他也沒有把視線轉向任何一個人,簡直就是個自閉症患者。
“對下麵的死靈玩家呢?”持劍者又問,邊問邊還往黑鬥篷那邊湊近一點兒,就差沒抱在一起了。
“那就是原來的保護條例咯——等級差距沒在十五級之內的話,就不能動他們咯,你真笨。”女玩家毫不客氣。“也就是說,今天我們隻能旁觀。”
“放心吧,他們今天沒事,不代表以後都沒事。斷遲早會收拾六月陽光的。”精靈惡狠狠地笑道。
在場的諸位都靜默了,似乎“斷”這人是一個禁忌。
忽然,有兩個死靈玩家衝上草坡,一邊發動攻擊,一邊興奮地喊道:“原來還有些躲在這裏!快點兒叫會長——啊,啊?!‘博弈人’黑白二進製?‘災難散布者’雲消雨散?‘戰狂’烈火雄心?怎麽……”
另一個死靈玩家都結巴了:“怎麽,大神會出現在這裏……”
女玩家重重拍了一下額頭:“我就說吧,都是你們害得我暴露了!”
“不關我事啊?”持劍者叫道。
精靈又掏起左邊耳朵,不耐煩地道:“快點兒吧,既然他們主動發起攻擊,被攻擊的那個就動手吧!還有啊,二進製,你明明知道他們上來了,幹嘛不提醒一下?”
“懶得提醒。”黑鬥篷站起,揮動魔杖。幾顆骷髏頭迎風變大,巨口如淵似海,罩在兩位死靈玩家身上,帶著森然死氣一口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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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裏,各處火頭被撲滅。
死靈玩家這邊雖然死傷慘重,但竟然將生靈玩家擊潰,取得了勝利。如果要說原因的話,一來是保護條例,二來是原先的生靈玩家就紛紛回城去了(這兒沒有任務可做),三來就是清沂旗下勢力的襄助。在這兒不得不提一下“亡者呼聲”這把亞神器魔導炮,雖然其備用能源隻夠開五炮,但每一炮都對生靈玩家產生了極大克製,能有效粉碎生靈玩家的攻勢和防禦;如果沒有出動它的話,死靈玩家也許會一敗塗地呢。
“神子,您在看什麽?”黃昏祝禱者、珀爾斯發現清沂走神,不由低聲問道。
“沒什麽,我眼花了,總覺得那邊有些閃光。”清沂把視線從溫馨林地收回來。
“一定是一些漏網之魚,您不必過多掛慮。”珀爾斯不以為意。
清沂沒有告訴珀爾斯真相。
他剛才開了【靈魂之眼】,隻看見遠方有一塊紅斑。那紅斑是由好幾個強大的靈魂之火組成,隻是看上一眼,就足以灼傷自身的靈魂。連一秒也不多看,清沂扭過臉去,繼續指揮戰鬥,似乎什麽也沒看到一般。
影子中,薛多納悶道:“宿主,你的手怎麽在顫抖?”
“關節炎什麽的,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