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吉已被轉移到清沂的房間，門口還有兩位衛兵僵屍把守，沒有清沂親口許可，誰都不準看望法蘭吉。起初倒不是懷疑有人想對法蘭吉不利，隻不過清沂隱隱約約覺得，在這個多事之秋還是謹慎一點兒比較好；但現在“胚體Ⅱ號”失蹤，讓清沂開始有些憂慮，覺得“轉移法蘭吉”這步棋真是下對了。
另外，就算是將法蘭吉解剖，斯特潤姆與費馬這倆貨也完全不認為是“不利”，而是“研究”吧！最應該提防的就是他倆！
憂心忡忡地注視法蘭吉好久，清沂才開口問道：“布瑞恩，分析得如何了？”
死靈學者正翻閱筆記本，聽聞陛下的問話，抬頭道：“還不能完全確定。”
布瑞恩的從容，與奧斯科爾的從容看上去似乎是同一樣東西，但卻有著截然相反的性質。奧斯科爾的行為舉止是經過多年間諜生涯訓練出來的，完全合乎標準，既不多不少，也不冷不熱，是相當職業化、程序化的完美舉止。但布瑞恩的行為舉止則很自然，仿佛他自死後的那一刻就是這樣，渾然天成，毫無雕飾，雖然不會起到最佳效果，但也不會給人異樣感或不適感。
對於奧斯科爾，人們會在潛意識中與之拉開距離；但對於布瑞恩，恐怕沒人會注意到與他存在距離。這就是兩者的不同之處。
“我翻閱了很多資料，推斷您的體內存在‘星夜之門’。”布瑞恩闔上筆記本。
“星夜？聽起來很像新資料片。”
“請您在發動【靈魂置換】時，盡可能仔細地觀察您體內的變化。”布瑞恩道。不知不覺間，他退出老遠，顯得清沂像是個牧師。
【靈魂置換】！
清沂的肋骨大開！比黑洞更深邃的黑暗在他胸腔中湧動，仿佛能吞噬一切！巨大的吸力將壁燈都扯下，卷入清沂體內！雜物飛舞、移動，將無形的渦流標示出來！
布瑞恩被吸得一步步走過來，他用盡力氣刹車，但是在渦流中連重心都保持不好。他搖搖晃晃的，朝清沂大喊：“陛下，請您控製情緒！我堅持不住了！”
【靈魂置換】將一名死靈生物吞噬，從身體裏置換出一隻繼承了屬性、技能、級別的死靈生物，這隻死靈生物擁有思想，但永遠忠誠於你。不可重複置換。
“我……知道……技能取消！”清沂噴吐著黑氣，取消了【靈魂置換】，發動【靈魂之眼】。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終於看清楚體內的世界了：
那是一個廣闊無垠的深黑色世界，就像是包容一切的夜空；一顆顆靈魂之火靜靜懸停於其中，就如同星辰。在世界的最下方、那近乎無盡深淵之處，有著無數魔法符文，以及卷動魔法符文的灰白色浪潮。浪潮不知來自哪裏，也不知會奔向何處，它們的每一滴水都是一個精神烙印，每一個浪花就是死者的一生。在漩渦的中心，烙印們相互碰撞，迸射出好多色彩絢麗的魔法符文。
魔法符文是“技能”，靈魂之火是“本源”，而灰白色浪潮是“記憶”。這三者積累到一定程度，才會召喚出新屬下嗎？
當王者的意念投來，灰白浪潮便發了瘋似的不斷高漲，將眾多靈魂之火淹沒！魔法符文隨波逐流，一旦接觸到某個靈魂之火，便會死死粘在上麵，與之融為一體！被染得五顏六色的靈魂之火也落入浪潮中，一起衝向站在無盡高處的王者、那個如太陽般永恒照耀的人！喧囂聲在這個黑色世界滾滾回蕩！
不好，要是讓這些家夥全部衝出來，我的身體會被撕裂！清沂敏銳地察覺到危險，這時浪潮已撲向他的靈魂之火——
【靈魂反擊】！
澎湃的反擊力道從清沂的靈魂之火上傳出，將浪潮粉碎。靈魂之火又再次懸停空中，魔法符文則被強行震落。浪潮漸漸平靜，匯成一汪深不可測的白潭，表達“臣服”的意念自潭水中緩緩上升。看來再沒有誰敢觸王者的黴頭了。這也就是一轉眼的事情。當清沂睜開眼睛時，技能已被取消完畢，黑色霧氣在腳邊緩緩消散。
“您體內的就是‘星夜之門’，傳說中隻有死靈王者才能掌握的究極力量——那是死靈生物的起源與歸宿，是不可褻瀆的生死糾纏之地。在‘星夜之門’裏，既不是活著，但也沒有死去；不似存在，但又沒有消失……”
“很符合法蘭吉現在的情況？”清沂一聽就明白了。
“對。您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從‘星夜之門’中篩選出一個新的意誌，替代法蘭吉閣下的原有人格，不過從此之後世間就再也沒有法蘭吉閣下了；二，為法蘭吉閣下補充靈魂力量，使得他有足夠的能源，用於整合支離破碎的精神烙印。第一個方法有百分之一百的成功率，但第二個剛好相反。”布瑞恩神態依舊寧定，靈魂之火毫無波動：“在曆史上能將精神烙印縫補完整的，也隻有永恒大帝而已，其幾率說是萬中無一都不為過。”
“我選第二個。”
“為什麽，陛下？從幾率學的角度來說，第二方案近乎失敗，是最不應該選擇的。”布瑞恩有些詫異。
“如果幾率選取的標準是‘讓法蘭吉回到我身邊’，那麽第二個方案也還有萬分之一的幾率，但第一個方案的幾率是零。既然如此，隻能選第二個方案了不是嗎？我試一下另外的辦法……”
清沂來到玻璃容器前，將掌骨貼在容器壁。他輕輕吟唱著歌謠：“睜開眼睛，世界劇變。”一切都成了昨天，但願望沒有實現。還想看看父母，還想走在海邊；還想再見那人一麵，還有一句問話留在心田。回來吧，我不相信事過境遷！”
像被歌聲催眠一般，法蘭吉的靈魂之火開始恒定，但仍隻是一簇、弱不禁風的火苗。就在這時，清沂感覺有一股巨大的能量從手心湧現，那是一股純藍的洪流。它視容器壁如無物，直直射入溶液中，鑽進法蘭吉的口鼻。
“這就是陛下的靈魂力量嗎？！”麵對此情此景，布瑞恩也無法淡定了。他目不轉睛地注視那藍得剔透通明的光流，完全著了迷：“不可思議，不可思議！‘星夜之門’與法蘭吉閣下產生共鳴了！這樣看來，絕對可以喚醒他！”
和布瑞恩不同，清沂卻是苦不堪言。這種靈魂力量的轉移完全是被動的，不知不覺間，他的靈魂值上限就去了兩百——法蘭吉到底需要多少靈魂力量啊！！！本來因被爆出特殊材料的緣故，就已經少了許多屬性點，再少下去豈不是比同級玩家還要差上一截？！
不過，隻要能複活法蘭吉，這一切都是值得的！當初眼睜睜地看著羅伯特離開……這次絕不會容許這種情況發生！
法蘭吉睜開眼睛，但那瞳孔冒出了灰光——靈魂之火被汙染後形成的顏色。它的兩條後腿摁在玻璃容器內壁，然後——
【血紅突襲】！
玻璃容器應聲碎裂的同時，清沂便被巨力撲倒在地，身上各處都有骨骼折斷！法蘭吉將臉貼近清沂，口裏噴出一股股腥氣。
“是我……嘿，睡太久所以連我都不記得了嗎？”清沂強笑道。他很想起身，但他的屬性點是偏重智力的，以那幾十點可憐的力量值，根本沒辦法掀開足有兩噸重的法蘭吉。他隻能用盡好話，希望法蘭吉能恢複意識。組織液慢慢淌過身邊，浸濕披風，將清沂染上腥甜的味道。
【三重苦刑】。
在千鈞一發之際，薛多的【墨汁護甲】發動，同時清沂也把頭一歪。法蘭吉一噬之下，居然隻咬斷清沂半拉脖子。隻不過地板則爆碎開來，石渣子啪啪射在清沂臉頰骨上，摩擦出火花。
頸椎骨還沒完全粉碎的清沂叫道：“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它會主動攻擊我！”
“大概是精神烙印剛拚湊完成時的、不可避免的狂亂狀態！”布瑞恩雙腿打顫。這還算好的了，要是意誌不堅定的中級死靈生物，在見到法蘭吉凶態的那一瞬恐怕就完全失語了吧！
“但它的靈魂之火是灰色的，不像偶發的精神混亂，更像是人為汙染的啊！”
【黑刃回旋】！
在黑色飄帶湧出之前，法蘭吉就已動作敏捷地跳起。它落到地上，又一個氣勢逼人的騰空噬咬——【血紅突襲•紅魔的斬首刀】！清沂還沒站穩呢，應對這一偷襲也隻來得及伸出權杖。喀喇！法蘭吉向來無堅不摧的利齒第一次碰見大敵，因為黑龍權杖“黃昏之星”是不可損毀的國家神器！因此法蘭吉腹部空門大開，被黑色飄帶連戳了七八下。
【血紅突襲•幽靈的舞步】！七八個殘像一同穿過門口——當紅魔獵犬將這招用在逃跑上時，清沂徹底沒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消失。
為什麽法蘭吉發狂得連自己都不認得了？這個疑問在清沂心中一閃而逝，但他沒空思考。他必須追出去、阻止法蘭吉。娜芙已經離開“等待之城”了，無人掣肘的法蘭吉將會在這個城市大開殺戒。
這一瞬間……
一張血盆大口在眼前閃現，要將自己完全吞噬。
清沂搖搖頭，將愚蠢無聊的幻像摒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