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線後,清沂直接來到育嬰室,抱起安尼吉爾。不知是否【啟蒙之光】的緣故,安尼吉爾的眼睛顯得特別機靈,比其他嬰兒更好奇,就連這個他呆了五年的育嬰室,他也總看不夠似的,到處張望。他拍拍清沂的臉,很清楚地道:“爸爸!”
吐字清晰,詞匯隻需教一遍就記住,大神三分之一的智力值果然非同小可。清沂親了親安尼吉爾,道:“我們出去玩。”
“玩,玩!”安尼吉爾高興極了,他很懂得“玩”的意思。
嗖地一聲,魂火使魔從壁燈旁的虛空中跳出,繞清沂轉了幾圈,也往清沂懷裏擠。清沂笑道:“好,也算你一個。”
魂火使魔雖然還不會講話,但是和其他屬下相處得極好(唯獨避開嚷著“我的使魔”的斯特潤姆),因為它根本就不懂得生氣,也沒有值得與大家鬧矛盾的事情。它平日的工作除了巡邏,就是檢視整個“等待之城”的靈魂之火網絡有沒有漏洞,若有的話便及時從世界樹(冥界)上抽調狀態良好的靈魂之火,對薄弱處進行替換,又或者是在屬下與屬下之間傳遞口信(單論“等待之城”內,它的移動速度比寂滅渡鴉要快)。目前“等待之城”有兩重網絡,一個就是天網蜘蛛的交通網,另一個就是魂火使魔的信息網。
走出城主府,清沂就看見蹲在路邊的八卦教主。八卦教主也不知有些什麽毛病,不愛坐椅子,就愛蹲著。他一看見清沂,便快步走來:“喂,聽說你和呻吟打了一架?”
“這你都知道?”
“當然!這可是大新聞,要知道那家夥一向都喜歡逃跑,沒幾個人看見過他的底細,你是幸運兒中的幸運兒。唉,沒拍下視頻,可惜了。”
清沂腹誹:敢情你關心的不是我,而是你獨家帖子吧!
“對了,感覺怎麽樣?”
“很強。非一般的強。難怪他會是第三名。”清沂回想起那無窮無盡的技能,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難怪會是第三名’?”八卦教主錯愕,然後啼笑皆非:“我把你這句話傳出去,剩下的家夥都得找你算賬。小子,名次不代表一切,名次永遠隻是名次而已。”
清沂疑惑道:“我知道大神的排名並不固定,但你這句話怎麽聽都像是為自己辯護。”
“我說的是事實。怎麽說呢,如果正麵交手,我比不上天位榜上的任何一人;但如果我隱藏蹤跡,從遠處慢慢靠近,那麽無病呻吟也會被我一擊幹掉。”
“什麽?大神不是都有主場、能提防別人偷襲嗎?”
“我可是潛行暗殺者,是刺客中的NO.1啊,我的偷襲能和一般人相提並論麽?”八卦教主哼了一聲。“所以,你別瞧不起任何一個大神,因為大神之間真的沒有絕對勝負的。你現在接觸到的層次越來越高,這是好事,但別以為你自己能對我們做出評價。站在半山腰的人,沒資格評價哪一座山峰更高。”
清沂想起幾位大神對他的評價:你還是太嫩了。
頓了一下,八卦教主道:“戰鬥職業者是什麽人?是專門殺人的人。大神又是什麽人?是極其精通殺人技術的人。我的殺人技術是係統的、成熟的、在現實中也可操作的,但我和其他大神相比並沒有占據絕對優勢,為什麽?因為大神能夠將遊戲中的一切因素調動起來,成為殺人技術的一部分。舉個例子,烈火雄心隻會用雙頭劍砍人?不,他會給空氣加熱,以高溫炙烤對方,使對方短時間內大量脫水,甚至引發對方中暑。趁對方頭暈目眩的時候,他還會以【燃燒之手】一把抓住對方頭顱,使對方腦漿沸騰而死。在大神有意施為下,這些小計倆比能大威力技能更有殺傷力,而更危險的是,類似的小計倆一抓一大把,簡直可以信手拈來、讓人防不勝防。非大神的玩家,往往一個照麵就會被大神幹掉。”
清沂思索了一陣子,點頭道:“我明白了。那麽,你可以暗殺掉斷嗎?”
八卦教主卡殼,隨即指著天上:“我靠,今天天氣好得不得了!”
“……”清沂問:“說回來,你不是找百寶袋討要道具嗎?”
“嗨,別提了,那家夥最近不知在忙什麽,將所有請求都推掉。可惜他不欠我人情,要不然他想推都推不了。”
“人情?”清沂回想起來,百寶袋的人情據說很值錢。
“是啊,你知道,他有一部分日本人血統嘛,講究的就是恩怨分明,所以他從來不駁白頭鷹的臉麵。好了,不聊了,我去聯合科研中心,找你屬下討要道具。我記得有單兵戰術腰包裏有幾個道具還是不錯的。”
望著八卦教主的背影,清沂忽然喊道:“喂!”
對方回頭:“什麽事?”
“我們認識至今,也有一段時間了吧。”清沂麵上出現淡淡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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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初見麵的時候:
八卦教主:“我要問你一件事:聯合科研中心裏的那些研究,你都是知情的吧?那是犯罪,是赤裸裸的反+人類罪!你既然知情,為什麽你不阻止?!”八卦教主手上出現一把薄得透明的利刃。在這一刻,清沂感覺自己的喉嚨即將斷裂。這種殺氣他隻在大神身上感受得到——雷霆遊俠、天刑劍仙、榮光戟手都有著強大的氣勢,讓人驚悚而又崇拜。
但清沂沒有被嚇垮。他搖頭,笑道:“有問題嗎?”
“你已經偏離常規了,這不是人類能做出的事情。”一眨眼,八卦教主已來到清沂麵前,匕首頂著清沂的頸椎骨。他的呼吸兩秒一下,兩秒一下。在這個距離,清沂能清楚感受呼吸聲中蘊含的無限怒意,那怒意宛如燃燒的火油,流淌到哪兒,哪兒就會焚燒殆盡。
清沂定定神,承受了那無形的灼燒:“我本來就是死靈生物,不是人類。”
“這隻是個遊戲!在現實裏,你還是人類!”八卦教主的呼吸混亂了一絲,然後再度調整為兩秒一下,兩秒一下。
“但是很久以前,白夜流光教導我,要學會‘代入’。‘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既然我是死靈王者,我自然可以這麽做。”清沂望著近在咫尺的大神,淡淡道:“倒是你……既然這隻是個遊戲,你管我那麽多做什麽呢?我也有我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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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八卦教主和當初的八卦教主,有了那麽一點不同,是關鍵性的不同。
清沂認真地道:“當初你說過‘我不喜歡一切的侵略行為’,可如今你卻說,你可以支援我進攻亞斯坦特。你從一個正義衛士變成了軍國主義者的幫凶,人生際遇實在是太奇妙了。”
八卦教主臉色變青,顯然也回憶起那段往事:“那種陳年舊事也要提起?你很掃興啊,六月。”
“也許吧,但我還是想確認你的意思。你到底選擇站在哪邊?”清沂似乎要將掃興進行到底,堅持問道:“你站在正義和良知那一邊,還是站在我這一邊?不搞清楚的話,我就分外難受。”
“好吧,我承認我不是什麽正人君子,我哪邊也不站,我隻站在自己這邊。我想拿到神器,所以,我放任你去侵略亞斯坦特。現在你滿意了嗎?”八卦教主慢慢道。
“沒什麽滿意不滿意的,我不是故意羞辱你。相信我,我還沒有勇氣去羞辱一個大神。”清沂搖搖頭,眼神微微有些動搖:“我隻是……你明白這種感覺嗎?想用你的標準來衡量自己時,卻發現你的標準竟然變了。”
安尼吉爾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情緒,眨著亮晶晶的大眼睛,去摸他的臉。
八卦教主臉色好看了一點。他走過來,低聲道:“在原則問題上,你不應該拿自己與別人對比。想要以我們為榜樣是一回事,想要擁有理想的性格又是另一回事。雖然別人都稱呼我們為大神,但我們也知道自己不是十全十美。我們也有劣根性——‘惡’。”
“你是‘惡’的化身,我是這麽認為的。在你身邊,任何人都會被潛移默化,劣根性慢慢滋長。殺人?沒關係。侵略?沒關係。你完全不覺得自己所做的都是惡事,所以你身邊人的善惡觀會慢慢扭曲。你那幾個死靈公會的盟友,都快要無條件讚成你的所有決定了。”
“‘惡’到了極致,就是‘奪取利益’,為了利益而不惜一切代價、不擇任何手段,這剛好契合大神的人生觀。所以,你就是黑夜中的燈火,吸引著一隻隻名為‘強者’的飛蛾。你被一次次打擊時,是不是感到心灰意冷?但別怪我們,要怪就怪你的‘惡’,它太顯眼了。”
聽到這兒,清沂嗬嗬笑道:“這麽說來,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當然。你以為白頭鷹是因為你死靈王者的身份才打擊你?你以為其他大神是因為你死靈第一人的身份才與你敵對?不,他們都想看看肮髒的種子會開出怎樣的花,這才接踵而來。如果換了一個肉腳的角色,誰有空理他啊!”
八卦教主笑了笑,繼而正色:“也許所有大神都可能認同你,但唯有一個人是絕不會與你同流合汙的。”
“正義舞曲。”清沂立刻念出這個名字,他永遠忘不了那個身子單薄卻無所畏懼的主教。
“他秉持的是‘善’。他和你正好相反,你為了獲取利益而不擇手段,他為了製止你這種人而不擇手段。他無私,他喜歡奉獻,他對普通人極好,但對你這種惡人就是最恐怖的夢魘。終有一天,你會和他再次碰麵,而且沒有任何和解的可能。事實上,一個大神即便沒有三轉模板,你也不可能與之為敵。”
清沂默然點頭。他和正義舞曲在同級時交手,竟被打得沒有還手之力,可見正義舞曲在戰鬥技術上遠遠地拋離了他。
“總之,你多加油吧。”八卦教主已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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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格鮑沃,海港城市,碼頭。
百寶袋站在貨船旁,指揮搬運工們,將箱子堆在一起。他那雙戴著白手套的手又不知放那裏才好,一會兒抱胸,一會兒背在身後,一會兒又插褲兜裏,簡直像是掩飾不住內心的慌張。但你看他的臉,看他的眼睛,就明白他是個不懂得慌張為何物的人。他的臉波瀾不起,比死者的心電圖還要平靜。
“小心,這些東西容易爆炸。你們動作稍有疏忽,這個碼頭就沒了。”他對搬運工人們道,把大家嚇得不輕,自己卻還一臉平靜。
每個木箱子上都沒有危險品標識,看上去和普通的貨物沒有區別。幾個便衣打扮的畢格鮑沃諜報人員在附近走動,全方位監視著這個碼頭,以防有可疑人物潛入。幾家商會的負責人則在一旁聊天,時不時偷眼覷了一下搬運現場,冷汗都冒出來了,卻還硬要談笑風生。
百寶袋找了個箱子坐下,自言自語道:“怎麽我又欠了白頭鷹人情?真奇怪。”一旁的搬運工呆站著,不知如何是好,因為箱子裏裝的可是爆炸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