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光從一座浮島中飛了出來,慕容雪的臉色雪白,雙眸淩厲。
適才在浮島上才與孫紅霞吵了一架,她想安排門下弟子進入蜀山派的煉器堂和丹堂,甚至接管藏經閣。
慕容雪勸她暫息此念,待羽祖師歸來,接掌宗主大位後自然會有所安排。
雖然楚歌吟已經允諾道魔鬥未能後退位,但畢竟現在還沒有退位,羽紅袖還沒接掌宗主之位前,門下弟子便要插手一直被南宗所掌握的丹堂、煉器等重地,很容易激起南宗弟子的反感,更不要說重中之重中的藏經閣了。
按沈無垢臨走時的叮囑也是一切都鎮之以靜,待羽紅袖接掌宗主之位後再說。
峨嵋執掌蜀山大權,雖說是進了一步,但今後要重新融合,也不可逼人太甚。
羽紅袖雖然有女尊之意,卻也不會讚成門下仗勢欺人,這並不利於她今後執掌宗門。
所以慕容雪實在是有一萬個理由拒絕孫紅霞的無禮要求,想不到卻激怒了孫紅霞,又固執的認為,若是因為慕容雪認為女修先一步宗門重地太過顯眼,可以讓外門的幾個長老前去。
這理所當然的再度被慕容雪拒絕,最後孫紅霞竟然破口大罵,令得慕容雪勃然變色,拂袖而去。
就算是出了浮島,慕容雪仍覺氣惱一時難以消去。
遠處忽然一道青光向雲海激射而來,慕容雪一怔,不由凝目看去。
因蜀山派大修士都去了南部瞻洲,所以這雲海的禁製是開著的,將蜀山宗門大部份重地都護在其中,若沒有相應的符錄,便會引發禁製。
若來人是道門中人,有蜀山派賜予的接引符,便能在一定時間內從固定的方向穿過雲海,然後找到蜀山派中人,得到長久的通行符錄。
否則這般硬闖,隻會引發雲海禁製。
那一道青光來得好快,一接近雲海,雲海立時翻騰了起來,青光中咦了一聲,仍然向前闖。
雲海中頓時幻起刀兵劍斧,斬向那道青色遁光。
青色遁光卻是絲毫不懼,天地元氣所凝生成的巨斧、長刀、甲士,一撞上那遁光便化為烏有,竟然是半刻都不肯停留。
下一刻雲海再度變幻,在青色遁光前進的路上忽然空間一陣劇烈扭曲,一眨眼的功夫,那青色遁光便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雲海邊緣了。
饒是青色遁光中的人自負,也沒想到區區雲海禁製竟然有如此威能,竟然能以太清玄門有無形劍訣的空間神通將自己移出雲海之外。
本來以他的修為,就算是葉孤在他麵前想以劍訣偷襲他,也是絕不可能,卻偏偏一時大意下被視為死物的雲海禁製給擺了一道。
“有點意思,有點意思,好,好,老夫便再試試你們蜀山派這雲海禁製還有多少可以讓我驚喜的。”遁光中的人摸了摸下巴,遁光再度闖入雲海禁製。
依然先是刀兵劍斧等各種元所凝化成的兵刃,然後當那詭奇的空間扭曲發動時,青色遁光中傳來一聲冷笑,“定!”
那幾乎以禁製之力達到太清玄門有無形劍訣最高境界的空間神通籠罩在青色遁光上,隨著這一聲“定”,便就那麽消彌了,看得慕容雪睜大了雙眸。
不過這自然還不算完,遁光繼續前行,禁製之力再次被激發,紫茫茫的氣息生出,宛如狂浪般擊向那遁光。
“哈哈哈,這次是氤氳紫氣了。”遁光中的人哈哈大笑,青色遁光一轉,忽然轉為黑白二色,這兩色遁光怪異無比,黑白分明,並不混雜,但卻周遊流轉,並且時明時暗。
雲海禁製聚蜀山方圓數萬裏內的天地元氣,盡化為氤氳紫氣,禁製之力恐怕比數十個天人境修士全力一擊還要強勁。
但在那兩色遁光之下卻也沒有討得便宜,雖然狂飆勁生,卻始終穿不透那兩色遁光,隻能任由其繼續前進。
禁製之力被次第激發,慕容雪早已花容失色,立足不定,飛出禁製之外,否則難免被誤傷。
心中卻是惴惴不安,不知這硬闖禁製的來客是友是敵,若是友還好,若是敵,恐怕現在蜀山上的人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
這片刻間,那兩色遁光便前進了整個雲海的三分之二,隻剩下最後的路程。
就在這時,雲海禁製再生變化。
其他地方的雲氣宛如百川匯流般向那兩色遁光飛來,至那來客方圓一裏內,忽然雲氣先是變稠,如一鍋濃粥一般,最後一道燦亮,那裏許內變得宛如一個半透明般的罩子似的。
同時四周的雲氣還在狂湧而來,隻要一接觸那半透明的罩子,雲氣便宛如進了一個無盡深淵一般。
“好!”兩色遁光中傳來一聲勁喝,忽然遁光散去,現出一副讓慕容雪驚駭的景象來。
那半透明罩子的中心,原本兩色遁光破滅之處,忽然騰出一條宛如龍騰般的身影,長約千丈。
那身影上遍布鱗甲,極像蛇身,但在蛇身之端卻有一個碩大的人頭,上麵有赤紅如血的頭發。
那人頭上的雙眸閉合著的,快要騰出雲海時,那半透明的罩子似乎約束了他,便聽得他全身上下爆出一陣細密的裂聲,不知道在這一刹那掉落了多少鱗甲。
半透明的罩子向內一縮,似乎要就此將這人頭蛇身禁錮在內。
就在這時,那人頭上的雙眸忽然張開了。
這一張開,才現異處,那雙眸一張竟然便占了整張臉近一半的麵積,詭異到了極點。
而且兩眸居然一黑一白,明暗不定。
下一刻,兩眸同時變色,卻變作黑白同眸,再黑白混雜。
從那人頭身怪物的身上則生出一種奇異的力量,與先前的兩色遁光完全不一樣,這力量所籠罩的一片區域中宛如由無數個細微的黑點和白點,以一種慕容雪無法理解的方式共同構成。
但就是這一片力量卻硬是敵住了雲海禁製最強的一擊,強行將那不斷內縮的半透明罩子給撐住了。
那人頭蛇身趁此機會忽地一縮,化作一道遁光穿過剩下的路程,落在慕容雪不遠處。
“小姑娘,你也看了半天了。”
慕容雪這才清醒過來,腦中靈光一現,上前施禮道:“您可是燭龍前輩?”
“哈哈哈,能硬闖你們蜀山雲海禁製的,天下能有幾人?”那人長笑一聲反問道,一撫頜下紅須,傲然道:“老夫正是北海燭龍。”
慕容雪不由轟然動容,眼前來人果然就是那北海燭龍府的主人。
北海燭龍,有一些北海龍族血統,同出太古聖靈蒼龍一脈之下。
不過北海燭龍卻是以旁支之身成為聖階,然後在北海之中獨辟一府,不再聽從北海龍族的命令。
他倒是與道門有些淵源,主要是因為其得道,乃至後來突破聖階都得到過蓬萊二仙的指點。
所以突破聖階後,雖然並非人身,卻對道門極為和善。
這次南部瞻洲道魔鬥法,北海龍族冷眼旁觀,北海燭龍也不便直接參予。
道門便以蓬萊二仙的名門邀請其來蜀山作客,實則是震懾宵小,免得魔道中人卑鄙手段,一麵在南部瞻洲鬥法,另一麵卻派人偷襲蜀山宗門。
道門精銳雖然遠赴南部瞻洲,但是千年宗門畢竟不凡,有雲海禁製護持,再有燭龍以作客的名義在此待上一段時間,一直等到鬥法結束,便可高枕無憂了。
“晚輩慕容雪,奉師命一直恭候燭龍前輩的駕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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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妮子小小年紀竟然敢對我指手劃腳,不但拒絕我派遣弟子接管丹堂,連煉器堂也不許,說什麽要待羽師回來再說。你們評評理,我們這一支既然已經重回蜀山,楚歌吟也已經答應退位,現在不趁機接管一些,等楚歌吟回來時,說不定又會耍什麽花樣。”
“我這都是為了宗門好,可慕容雪那小妮子竟然半點不領情。我還提議若是覺得不便,可讓你們幾位代替,也被她拒絕了。”
當燭龍硬闖雲海禁製,天地失色時。
浮島之上,一直滔滔不絕,峨嵋外門長老麵前控訴慕容雪的孫紅霞,被浮島外的天變一下給打斷了。
室中共有四人,除了孫紅霞之外,還有外門長老羅浮真人、碧眼真君、駝真人。
除了孫紅霞修為不足之外,這三位能在外門位列長老,都有天人境的修為,感應到外麵的天地異變,不由一驚,顧不得再聽孫紅霞羅唆,連忙出室察看。
可惜的是當他們察看時,雲海已經風平浪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了。
“剛才是怎麽回事?”羅浮真人疑惑的道。
“難道是有人在闖島?”
“你們,你們三人到底肯不肯幫我?”孫紅霞惱道。
“你要我們如何幫你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外門不得插手內門之爭。”
“我不管這麽多,你們這次定要幫我,那小妮子太礙事,想個辦法幫我,現在楚歌吟他們不在蜀山,除了藏經閣有長老鎮守,其他如煉器、丹堂,都不過是些連我都不如的弟子,我隻要把我們門人弟子派遣進去,占了職司,等楚歌回來,木已成舟,他也無可奈何。唯一的難處便是慕容雪,沈無垢臨走時將統領峨嵋的權力暫時給了她。”
羅浮真人等麵麵相覷,忽然碧眼真君眼中碧光一閃,幹咳一聲道:“孫娘,也不是沒有辦法,就看你敢不敢了。”
“說。”
“將慕容雪軟禁起來不就行了。”
孫紅霞聞言一怔,先驚後愁,喃喃的道:“你說得倒容易,單打獨鬥,我隻怕還不是她的對手,又如何作得到無聲無息的製住她。“
碧眼真君笑道:“那也未必,她決計想不到你會出手,有心算無心。何況還有我們三人助你,那就更不一樣了。“
“碧眼,你瘋了?外門不得介入內門之爭,你破了這規矩,羽紅袖回來,你如何應付?”羅浮真人皺眉道。
碧眼真君道:“那就得看孫娘的了。”
孫紅霞一時呆住了,環視了三人一眼,忽然一咬牙道,“好,不過你們還是先盡量掩藏行跡,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露出來,萬一事敗,大不了我拚著在羽師麵前受罰也替你們求情。”
四人商議完畢,孫紅霞遁光飛出浮島,自去作準備不提。
待孫紅霞一走,駝真人便急道:“碧眼,你瘋了,當真相信真有事,孫紅霞那蠢婆娘能保得住我們?”
“駝兄,羅浮道友,你我也相交超過五百年了,這裏沒有旁人,我大著膽子問一句,你們當這外門長老可曾膩了?”
“碧眼,你這是什麽意思?”
“兩位道友,若是怕我是替人來試探的,我可先說一句,我是早就膩了,不過就此離去,就算羽紅袖不找我們麻煩,以前的仇家也未必會放過我們,所以我才一直沒有離去。”
“那你剛才之話又是什麽意思,碧眼,明言吧?不要繞來繞去了。”羅浮真人道。
“兩位,那我就直說了。峨嵋女修為尊,我等也是天人境的修士,竟然落得個托庇其下,名為長老,卻連其內門弟子地位都不如,連孫紅霞那蠢婆娘都可以向我們大呼小叫,慕容雪那種三代弟子都敢不把我們放在眼裏,難道兩位就甘之如殆?”
“碧眼,你想反了?不過你敵得過羽紅袖?光是她門下那幾個二代弟子,恐怕你都不是對手吧?再說這次峨嵋重歸蜀山,聲勢實力更漲,光憑我們三五人,如何能翻得了這個天?”駝真人道。
“我倒沒想和羽紅袖為敵,不過兩位不覺得現在是個機會嗎?蜀山派的大修士都前去了南部瞻洲鬥法,雖然留有人,又有雲海禁製,但我們卻有通行大部份地區的臨時權限。最妙的是剛才孫紅霞那婆娘對慕容雪極為不滿,所以我順勢煽風點火了一番,鼓動她與慕容雪為難,隻要按剛才我們計劃的行事,製住慕容雪之後,我們便助孫紅霞一次,讓峨嵋的女修去接管各處要地。”
“你是想?”羅浮真人隱隱猜出碧眼真君想說的話。
碧眼真君目現獰光道:“楚歌吟門下便會與峨嵋女修鬧起來,到時我們再點點火,索性鬧大一點,趁著亂,蜀山藏經閣中的典籍,我們便可以拿走一些,若能拿到蜀山派的幾種根本道訣,說不定我們將來也可開山立派,成為一代祖師。”
羅浮真人倒吸了一口氣,“盜走法訣,若是被發現,隻怕你我三人死無葬身之地。”
碧眼真君冷笑道:“兩位原來怕死。哼,我們大可以隻以神識記下,不盜走原訣即可,就算有什麽禁製能察覺紀錄,我們索性得了道法後,便遁去天南地北,東海小島,北海之上,甚至西牛賀洲,北俱蘆洲,藏上個三五百年,正好閉關修煉道法,待道法一成再度出世,也勝過像現在這般在幾個女人門下為狗作奴,被呼來叫去。”
羅浮真人和駝真人聽得麵色陰晴不定,碧眼真君再道:“若兩位當真怕事,大可以現在將我賣了,前去告訴孫紅霞或慕容雪便是,但我碧眼真君堂堂男人,有機會做人,絕不做狗!”
碧眼真君一番話令得二人麵色急變,想起這數百年來在峨嵋門下,名為長老,實如奴仆,不由湧起恨意。
他們幾人,包括還有幾個平時不熱衷於權力的外門長老,修為雖然不差,但各有各的原因,多數是因為以前散修,在外被魔道追殺,或是被道門視為異派,為避仇家,便拜入峨嵋外門的。
“羅浮道友,不知你如何決定,我老駝這次決定跟著碧眼幹了。”駝真人厲笑道。
羅浮真人臉色又是一變,隨即也咬牙道:“三人同行,其利斷金,我豈是賣友求榮之輩,好,就讓我們把蜀山攪個大亂,從中謀利,得了道法遠走高飛。”
“正該如此。兩位道友真不必太擔心,先不說我們剛才的打算,此次道魔鬥法,勝負難料,以我觀來,道門未必能穩勝,若是敗了,我們不過是相當於提前分分好處,我們這麽多年來替峨嵋也作了不少事,就當是給我們的酬勞好了。”碧眼真君道。
“我們行此等事,若道門這次敗了,那就太好了。”駝真人狠聲道。
羅浮真人也不由微微點頭,看到兩人如此這般,碧眼真君緩緩低下頭去,眼眸卻忽然變成了詭異的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