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者五木之精也,又曰仙木,以成劍,乃辟邪、鎮宅、納福之法器也------《上古記器物錄》。
第二日,郎飛這小鬼靈精,心中尋思,倘跟小芸一起,他日那些仙長來了,必將怠慢於我,些許不忿倒也無礙,若使小芸抓到笑柄著實令我難堪,我且出去躲他幾日,想必小芸拜了師父,那些仙長必來尋我。
這小鬼於是稟明二老,說就要遠行,不知何時歸家,當去老宅小住幾日,已慰郎家先祖在天之靈,此等合情合理的由頭二老須阻攔不得,倒是隨了郎飛的心思。
郎飛回到祖屋先去祠堂拜祭一番,敘了一番近日之事,後又去街麵摘鋪子上的招牌,以袖口輕輕擦拭掉招牌上的灰塵,歎了口氣,然後麻布包好收入鋪子裏。
“吆,小飛,咋了?怎麽把招牌收起來了。”隔壁豬肉鋪的張大嬸看到郎飛摘了招牌疑惑的問道。
“張大嬸啊,天上的神仙昨夜托夢給我,說我有仙骨,要接我去成仙呢。”
“你這小鬼頭混沒句實話,要是你都能成仙,老娘還王母娘娘下凡呢”張大嬸撇撇嘴跺了跺腳上的土走進鋪子裏去。
郎飛做個鬼臉也進屋去了。
少時,郎飛打點完鋪子,上了門板,此時日已西斜,小鬼頭在街口,沽了二兩黃酒,買得半隻烤鵝回到老宅,給雙親的畫像下麵各倒了半杯酒,然後坐下自斟自飲,郎飛量小,隻得三兩杯下去便見昏沉沉木凳兩行,暈乎乎月影成雙。道了聲“醉了,醉了”,倒得床邊睡將過去,是夜無話。
翌日,小鬼頭睜開惺忪的雙眼,下得床來,隻覺頭沉腳輕,一陣天暈地轉,心道“這酒,還真不是一般人喝的。”待得稍酌了盞茶醒得酒來,才發現已經是日上三竿。拍拍頭出的院門,但聽得街上人聲嘈雜,郎飛開了院門入得街來,隻瞅的莫鐵的鐵匠鋪前裏三圈外三圈圍了差不多半個小鎮的人,這時但聽“嗖”的一聲,遠方天空飛來一道青藍色的遁光,按落雲頭往莫鐵院裏去了,郎飛一驚咂咂嘴,心道“我的乖乖,了不得,了不得,我且藏好,莫要今天現了拙,倒要這些神仙請的小爺歸家,才夠威風。”小鬼頭慌忙回轉家門,匆匆包了些幹糧,拿了兩本閑書,出門向後山去了。
青牛鎮旁有座土山,因鎮上的人多在此放牛,所以得了個牧牛山之名,郎飛十四年來不知翻遍了多少回,山上的一草一木皆在心裏,此山山腰有一土洞,村裏有些人每逢炎夏總要過來小住些時日避暑,時值中秋此時正好無人,郎飛抬腳入得洞來,先行鋪好茅草,喃喃道“好壞將就一宿”。
不去表鎮上之事,單說郎飛好容易熬過一宿,清晨醒來匆匆啃了口幹糧,然後找到一塊岩石坐定捧起昨夜未曾讀完的書繼續誦讀,這小鬼看似全神至致的讀書,但眼角瞟來瞟去的目光顯然出賣了他。
“小居士,貧道見你根骨輕奇,實乃修仙的上等之才,你可願於我回山修行?”,小鬼頭剛坐定一會,也就半柱香的功夫,竟自背後傳來一陣詢問之聲,郎飛心中一緊,暗道“我且不能慌,當問的清楚利弊在做打算。”慢慢回轉身形,但見一老道從高處緩緩走來,老道士身著八卦錦袍,頭帶白鶴羽冠,身形瘦削,長眉垂下,端的是好一副高人形象。
“修仙?可長生否?”郎飛問道。
“可。”老道微微頷首,回答道。
“可騰雲否?”
“可。”
“如此甚好,我當欲隨仙長……等等,可肉食否。”郎飛本待應諾,忽然想到還有此等重要之事差點忘記詢問。
“我宗修行,當持齋戒。”老道答道。
“那怎生受得,修行之事休提。”說完,小鬼頭跳下岩石也不去管老道錯愕的表情徑自向山下走去。
“小施主,貧僧見你頭頂靈光,實乃修佛的不二之選,你可願入我釋門?”剛走過幾步,就見前方走來一位青衣僧人,雙手合十,一臉慈悲,僧袍,僧靴俱都一塵不染。
“這老和尚也不知哪裏冒出的,這等土山上來竟然沒落得一絲灰塵,當真神通”郎飛暗自心裏念念。
“大師,我隻問一件,貴寺可禁婚配?”郎飛問。
“小施主說笑了,既入佛門自當六根清淨,婚配之事自是不允”老和尚也不惱,仍笑嗬嗬的回答。
“既然如此,入釋之事,休提,休提。”郎飛依然邁步朝山下走去,老和尚搖搖頭,轉眼沒了蹤影。
“小娃娃,俺見你身若虯虎,跟俺煉體吧,以後煉的跟俺一樣娶她十房太太也不嫌多”,郎飛走了沒多久但見身側石頭後麵蹦出一黑大漢,甕聲甕氣的說道。
“大塊頭,你撒謊都不會還學前麵兩位說話,你哪隻眼睛看我這小身板當得起虯虎啊,突然從路旁竄出來,搞得我還以為碰到了打家劫舍的強人呢,再有,我要煉的跟你一樣黑頭黑腦黑臉蛋似的我怕我爹都認不出我……不幹,不幹,莫擋我路。”
大漢被這一陣搶白,眼見小鬼頭走過,支吾了半天嘴裏也沒蹦出個字來,狠狠一跺腳踩爛石頭兩三塊。
郎飛邊走,心裏邊樂,碰到個如此活寶當真有趣之至,看著這些高人在自己手裏吃癟當真使人快意,“別看你們平時高高在上,如今還不是栽在小爺手裏。”
又複行的幾十步,但見前方又步出一位老道人,隻見那道人,頭上挽了個道髻,身上穿了件紫金八卦道衣,腳上著一雙雲履,右手一杆如意拂搭在肩頭,左手捏印,一臉微笑的朝郎飛走來。
郎飛隻覺太陽照在老道身上反光刺的眼睛生疼,於是擺了個手勢嘴裏念道“停,老道士,你自己說說你那有什麽好吧。”
“但不知小後生想聽哪方麵的?”老道答道。
“隨便,隻要你別再往前走。”郎飛雙手遮住眉頭,眯眼看向老道。
“本門,有丹長青,可祛百病,益壽延年。有符遁天,可馭遁光,倏忽萬裏。有劍桃王,可驅百邪,無災無劫。有籙禦雷,可招天雷,衛道降魔,有石……有藥九陽,可狀陽事,夜禦千女不倒。”老道士一口氣滔滔不絕講了許久。
“那入得門來可有什麽忌諱戒律不?”小鬼頭雖然聽得心中直癢卻仍忘不了這等要事。
“本門一不戒葷素,二不忌嫁娶,隻須遵循道德之範便可”老道士說完便自閉目不語,靜等小鬼頭思量。
郎飛思來想去但覺問題已經通透,此等宗門在修行界應該也不多,還是答應了他吧,做的決定,但見小鬼頭快步走到老道跟前,納頭就拜,高呼“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老道士微微一樂,左手虛托,口裏道聲“乖徒兒起來,先隨為師拜別父母,在做計較。”郎飛隻覺一股綿軟之力憑空托起自己的身子,再見老道拋出一把袖珍木劍,但見此劍迎風便長,一時便長的長三丈有三,寬三尺有餘,靜懸於老道腳邊,老道帶小鬼頭跳將上去,一指山下的方向,長劍緩緩升起,此時老道嘴角一翹,突然喊道“下麵的諸位道友,老道不才已收得佳徒,各位還是自散了去吧,哈哈哈哈。”
此時劍已升空,或許是老道怕嚇到小鬼頭,沒有放開遁光,小鬼頭覺得新奇,站在劍柄上向下麵四處張望,隻見老道剛才喊的方向,又飛出幾道遁光四散而去,其中有道遁光的方向還遠遠傳來一陣聲音“玄羽雜毛,今次讓你捷足先登了,下次再見必跟你比比到底誰教的徒弟高明。”
“明空老牛鼻子,你且放心,不管你是比煉丹還是畫符我們都接著。”老道士回道。
“這個叫明空的,剛入門小爺就給你惦記上了,來日方長,定要叫你好看”小鬼頭如是想到。
玄羽老道和郎飛自空中緩緩飛落在莫鐵鐵匠鋪門口,此時已近中午,小鎮街道正是人最多的時候。
“那不是莫家大小子嗎?怎生他也得了神仙的親睞。”賣菜的瘸子劉目瞪口呆的看著郎飛。
“可不是,還真是這小子,莫家好生福德,將來可是一門雙神仙,嘖,嘖,希望我們以後也能沾沾他們的光。”買菜的薛二嬸一邊答道一邊趁著瘸子劉不注意熟練的撕掉手裏拿著白菜的蔫葉。
肉鋪的張大嬸拿了把解牛刀正在砧板上有一刀沒一刀的切著牛肉,正瞅見老道和小鬼頭自飛劍上跳下,“哎呀,媽呀,這小子還真讓神仙來接了,當家的,快快快,神仙又來了,趕緊帶上二德上鐵蛋家瞅瞅去,誰知道鎮長家測得準不準,萬一哪路神仙要是看上眼了呢。”張大屠慢慢在後廳躺椅上坐起,懶懶的伸了個腰。“看上二德?我看就算看上了,也是看上他那身贅肉。”盡管這樣說,張大屠還是到後院找兒子去了。
郎飛和玄羽老道剛進的院門,遠遠地便聽到街上,“老神仙留步,請看一眼犬子”,郎飛回頭一瞧,“嗬”,郝秀才牽著他剛斷奶的小兒自街尾跑來,後麵還跟了一群人,什麽張大屠啊,獨眼胡啊,馬大姐啊,總之,凡是有孩子的都帶著孩子跑來了,看那架勢估計就差還在坐月子的沒來了。
玄羽老道微微皺眉,自袖裏掏出一狀如棉花樣的東西,然後虛空一丟,左手掐了個法訣,喝聲“開”,隻見“棉花”緩緩漲大,待得可覆整個院子大小,玄羽老道又換了個手訣,微微按落,隻見“棉花”徐徐落下套住整個院子。郎飛側耳已聽不到外麵的喊叫,但見門口如雲似霧不見來路。
郎飛好奇,問道“師父,此物可是叫做法寶?”
老道微微一笑“此物尚稱不得法寶,隻是閑時順手煉的小玩意,當在法器之列,阻阻凡人,野獸尚可,對付稍有道行之人便不行了。好了,進屋去吧,這等物什等你上山之後隨你挑揀。”
老道郎飛一前一後走向前廳,進得廳來,郎飛剛一站定就瞧得主座上坐得一眼生的中年許婦人,隻見她霞衣,霞帔,掃霞靴,一身七彩色,蟬帶,玉簪,軟玉鐲,滿眼富貴花。
婦人旁邊坐著莫鐵,見得老道和郎飛進來,忙起的身來,向著郎飛詢問道:“這位是?”
郎飛忙道“這是我的師父,玄羽上人”,莫鐵聽罷,忙引老道上座坐了。
莫鐵尚未來得及仔細詢問郎飛。這時婦人卻先說話了,“玄羽道兄,五十年前方寸一別,一向可好?”
“老骨頭嘍,不成了,雲霞仙子倒是光彩依舊啊。”老道士微微笑道。
莫鐵父子對望了一眼,感情這兩人還是老相識啊,倆人找了偏座坐定,就見上座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好似完全忘記他們倆一般,又插不得嘴,兩人隻好大眼瞪小眼,你瞅我一眼來我還你一眼。
小鬼頭坐的無聊,用手指蘸了茶葉水在桌上寫到“小芸”二字,然後朝莫鐵努努嘴,莫鐵看完兩隻手一陣比劃,郎飛瞧得明白,原來二人祭祖去了。
須臾,“哎呀,師父壞了。”郎飛一屁股坐起,好似猛然想起什麽。
“師父沒壞,我徒何事驚慌?”玄羽老人暫時止住和雲霞仙子的扯皮,望向郎飛。
“我義母和小妹祭祖去未歸,師父您的法器遮住了院門,倘二人歸來勢必進不得門啊”郎飛急道。
“徒兒莫慌,待為師收了法寶再觀。”玄羽老道說完出得廳門,手掐法訣,喝聲“收”,隻見“棉花”晃晃悠悠慢慢縮成一團回到老道手裏。
郎飛慌忙向門外跑去,卻見門口母女二人果真氣喘籲籲的坐於地下,遠遠地還聽到小芸氣急敗壞的聲音,“哪個缺德玩意兒,心腸壞透了,在人家門前弄個迷魂陣,轉來轉去總找不到路,落到姑奶奶手裏,非要給他點顏色看看不可。”
老道大囧,望著同樣出的廳來的莫鐵雲霞二人滿臉的無奈。
郎飛奔到門口喊了聲“義母,你們倆沒事吧”小芸轉過頭驚訝的望向郎飛,“咦飛哥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郎飛道“先別忙著發問,快扶義母廳內歇息。”二人遂扶起莫夫人朝廳內走去,路過院子的時候小芸看的一陌生老道站於父親身旁,“咦,那老道士幹嘛對著我的目光躲躲閃閃啊。”
眾人入得廳內,各方落座了,玄羽老道望向雲霞仙子使個眼色,雲霞正襟危坐,兀自不理,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老道尷尬,心想“這小妞,真不是個易於的主,以前是,現在也是,要是她不在這,隨便給些中等貨色的丹藥也自打發了這兩個凡人了,徒弟嘛上了山什麽都好說,偏巧她還在這,給的差了吧後麵她掏出好的來我這老臉還往哪擱,給上等的吧說實話還真肉疼,剛才扯了半天的皮還得拐回實際來。”老道士心裏是怎麽想怎麽別扭啊。
上麵兩人不發話,下首的四個人也不敢言語,一家人隻得瞪來瞪去打啞謎。
恰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陣鑼鼓之聲,鼓聲漸行漸近,好似朝這裏走來,眾人不僅站起身來走向院門。
剛到的院中就見門前一身著袞冕的中年男子龍行虎步入的門來,此人雄武,袞冕上秀一四爪天龍,及見得眾人問道“此地,可是莫鐵匠宅邸?”
莫鐵自見過幾位修道之人後,也養出了幾分氣概,聽罷不慌不忙的道“正是?敢問大人所為何事而來?”
“莫先生,小生李延,忝為禦使,此來乃是代父傳昭,請接旨。”
聞言莫鐵一驚,慌忙拉妻子和兩小下跪接旨。
“修道之人不受世俗所轄,我徒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父母祖師,人間帝王須當不得。”玄羽老道虛托起郎飛侍立身後。
“然也。”另一邊雲霞仙子也施術托起莫芸放於身後。
李延見狀忙上前攙起莫鐵二人,“二位不必如此,父王言隻須備了香案,誦讀一遍接了就是。”
莫鐵聽了遂跟夫人去尋香案,待得香案擺好,李延展開聖旨“奉天承昭,大漢文德皇帝詔曰,莫氏一門福德深厚,莫氏二人育二子皆為龍鳳之姿,蒙仙人垂青,他日必將修得仙身,惠澤我大漢子民,此實乃我大漢之幸,百姓之福,今賜莫鐵雙仙王稱號,世襲罔替,封地千裏,布匹,玉器不計,欽此。”
莫鐵大喜,隻覺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好似夢裏一般,有時半夜睡覺都能樂醒,一件件歡喜之極的事就那麽落到了自己頭上。
李延宣讀完聖旨,跟二老寒暄一番,然後恭敬的對雲霞仙子和老道士一一請安,別看這兩人對自己的徒弟總是和顏悅色,但是對其餘世俗之人態度卻是相去甚遠,李延如此知理也隻得老道稍稍點了下頭,李延也不在意,知道此時已沒自己的事情了,既然父皇交代的混個臉熟的任務完成了,轉頭很是光棍的告辭,拍怕屁股自個出門去了。
待得莫鐵二人平複心情回轉前廳,玄羽老道從袖裏摸出兩瓶丹藥遞於莫鐵,“紅瓶長青丹五十顆,合溫水吞服,百病不生固壽百二,藍瓶養基丹二十顆,凡人吃了可得九牛二虎之力,千人敵不在話下”完了還回頭望了雲霞仙子一眼。
莫鐵聽罷,緊緊握了握手裏的玉瓶,心道這可是寶貝,夠莫家多少代人吃的啊。
雲霞仙子見玄羽老道終究還是先憋不住做得了,這才施施然走下廳來,轉身的刹那手上便多了兩套衣裝,“此乃我雲霞宗雲蠶絲織就的心衣兩件,貼身穿好,不懼水,不畏火,不傷刀兵,辟邪祟,阻幽鬼,摔而不傷,窒而不死。”
莫夫人顫巍巍的接過寶衣藏好。
老道士在旁邊眼珠瞪的輪圓,這等寶貝也送出來了。不過誰叫她的弟子是天靈根呢,如此寶物給的也是應該,玄羽老道隻得如此安慰自個。
見該給的都給了,老道喚過郎飛“你且去給父母叩個頭,完了我們便回山門去吧”,雲霞仙子那邊情形也自類似,隻不過小芸早已滿臉梨花帶雨。
於是郎飛,小芸二人依言走到二老跟前叩了三個響頭,莫夫人此時早已泣不成聲,莫鐵也眼圈泛紅。
“待兒學有所成,必將回來給您二老盡孝”言罷二人隨各自師長來到院裏,郎飛猶自朝老宅方向叩了首,然後站上玄羽老道的木劍,老道引訣,郎飛揮手作別門前父母。
待得老道和郎飛消失在天空,雲霞仙子扶好仍滿臉淚痕的小芸也自引綾去了。
唯留下一對惆悵的父母門口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