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星辰稀鬆,諾大的夜空帶著濃鬱的青色,一輪明月高懸其上,雖是無星,但月色卻是極好的。唯一與這美妙月色不襯之處,便是慘淡的烈風不停肆虐,呼呼作響,仿佛女鬼的哭嚎。
“嘎!嘎嘎嘎!”一隻黑如濃漆的烏鴉劃破長空,它淒厲的叫聲給這個夜晚增添了不少的詭魅。濃密的樹林,枝條交錯,月色下這些樹枝的影子,堪比那些張牙舞爪的鬼怪。
濃密的樹林裏枝條相互交錯,月光照映之下,樹枝的影子好似張牙舞爪的鬼怪一般,月色透過枝丫之間的縫隙傾泄而下,形成了大小各異的光柱,在這濕冷的叢林中,令人感到陰氣極盛。
慘白的月色下,袂央一手提著燈籠,伴隨著詭異的燈火,行走間火光在林中忽隱忽現,直讓人疑為遇到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她另一手握著銀鈴,不時地輕輕搖動,打破了林中的死寂。
叮!叮叮!叮叮叮!……
一波鈴聲未平,另一波鈴聲又起。
袂央一身破舊的紅色寬袍,沾染了歲月流逝的氣息,鑲在衣服上的陰陽八卦圖極為刺眼,一把紫色長劍和一發黃的拂塵分別背負兩邊,腰間挎一灰色布包。
飄忽不定的燈火,呼呼不止的陰風,令袂央的身子有些發抖,燈籠的光將她的臉照得發白,明麗的眸子忽閃不定,雖然嘴上不停念著咒語,但卻無法去除她內心的恐慌。
袂央不過十六七歲,身子有些瘦弱,隻見在她身後五尺之處,竟是有五個人僵硬地跟隨著她的步屢,這五個人皆是一身白衣,腰間別著黑色腰帶,每走一步四肢皆顯得僵硬無比,再看他們的麵容,臉色灰青,宛如泥垢,雙眼凹陷,就像兩個黑洞。這五人哪裏是人?分明就是五具死屍!
“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袂央嘴上不停念著,拿著銀鈴的手都有些發抖起來,冰冷的月光下,她擔憂的回頭看向身後的屍體,幽幽道:“這夜陰氣極重,若是屍體被月光照得久了,怕是得要屍變啊,我且盡快將他們送到趕屍客棧才好。”語畢,袂央深吸一口氣,繼續搖著銀鈴,嘴上念著咒語往前走,身後的屍體聽著鈴聲和咒語,當下一跳一跳的跟著袂央而去。
袂央是一名趕屍人,但她道行卻是極為淺的,一身粗淺的法術皆是她獨自胡亂練的,除了會簡單驅趕屍體之外,其他法術皆不會。為了自己的模樣看起來像個趕屍人,袂央身上穿的袍子和背負的長劍,都是她在集市上買來的二手貨。
此次是袂央第二次趕屍,想來是法術不熟悉的緣故,使得她一直心中恐慌不定,生怕那五具屍體突然詐屍起來。
所謂趕屍,便是受屍體家人傳信托付,將這些屍體送回家鄉,趕屍人無須將屍體搬運,隻需稍微作法,便可令屍體行走起來。而趕屍的時段,也隻能是在夜間才行得通,屍體是見不得陽光的。若趕屍人見天要明朗,抑或是行得勞累,會有專門為趕屍人和屍體提供休息的客棧,而這些客棧就是趕屍客棧了。
袂央隻會趕屍道術的一些皮毛,因此今夜才會如此害怕。袂央看著月光越來越盛,嘴上不停念叨著:“南無阿彌陀佛……但願趕緊到趕屍客棧啊。”而後她又念道:“無量我那個天尊,天尊保佑……”
到底是個隻會花拳繡腿趕屍人,一會兒說阿彌陀佛一會兒說無量天尊,佛道不兩立,袂央竟還把這兩家的虔詞用在了一起,她這句話,要是被佛門和道門祖先得知的話,他們非要氣得從墳墓裏爬出來不可。
“喜神過境,買路借過,凡夫俗子,切勿靠近!”走出了濕冷的樹林,袂央高聲喊道。此時她牽引著五具屍體走在潮濕的小徑上,冷風依然吹個不停,那五具屍體身子僵硬,但又行得歪歪倒倒,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袂央搖著銀鈴,繼續高喊:“喜神過境,人鬼退散……”話一說完,隻見眼前飄來一簇綠油油的火,在她麵前停駐下來。袂央雖無多少道行,但憑常識都知道眼前這東西就是鬼火。袂央冷汗不由得直冒,隻見那簇綠火忽然一閃,綠火化身為一個紅衣女子,她頭發黑如濃墨,黑得極不自然,特別是她的臉,就像一張白紙,雙眼凹陷看不清眼珠,紅唇邊還殘留著刺眼的血絲。
袂央深吸一口氣,壯著膽子說道:“哪來的野鬼?不早日投胎,反而出來禍害人間!”
那女鬼緩緩抬起頭來,發絲飛舞,她伸出一隻腳,隻見那小腳上的繡花鞋沾滿了血滴,令人發寒,女鬼嘿嘿一笑,笑聲格外刺耳。
袂央以為女鬼要對自己進攻,雙腿不由得發抖。誰料女鬼竟然哭嚎起來,道:“生前我是餓死的,還請尊下給幾個銅板花花。好令我在陰間吃飽喝足。”
袂央聽罷,差點沒被震攝到往後退去,她身子有些不穩地說道:“我人間的銀兩你拿去在陰間也用不到,我手上的冥錢也僅是趕屍所用,所以不能給你。”
那紅衣女鬼繼續向前走了一步,哀求道:“尊下若是給了我幾個錢,我定會報答你的。”
一聽到報答二字,袂央倒是來了興趣,說道:“那你如何報答我?”
女鬼見袂央有了興趣,欣喜道:“為了報答尊下,你要我以身相許都成……”
“別!別!別!首先聲明一下,我可是女子。”
“特別情況下,女子與女子也可以的……若是尊下不喜女子,我可以介紹幾個男鬼給您,他們模樣生得可俊俏了……”
袂央覺得女鬼說得越來越不在調上了,眉目一轉,她快速將手伸到布包裏拿出一張咒符,匆忙貼在了那女鬼的額頭上,隻見光芒一閃,一屢青煙飛入天空。
“阿彌陀佛,還是早日投胎吧。”
待得那褸青煙慢慢散去,袂央抬頭一看,竟發現圓盤般的月亮被漆黑所包住,就好似一個黑球浮在空中。一時間,周遭變得暗淡不少,無盡的風吹著,風聲似鬼。
袂央心中大凜,眉毛一蹙,低聲道:“不好!天狗食月,若在天狗吐出月亮之前還未抵達趕屍客棧的話,天狗吐出的月亮陰氣照射在這些屍體上,必定會屍變啊。不行,我得快點趕到趕屍客棧。”銀鈴聲再次響起,袂央加快了步伐。
“嘎!嘎!嘎!”一隻烏鴉從袂央頭上飛過,撲散著翅膀看了五具屍體一樣,又快速飛走了。袂央不禁覺得頭皮發麻,心兒直跳。
半晌,一座死寂般的樓層出現在袂央眼前,看著大門上的牌匾,袂央終於呼了一口氣。她搖著銀鈴令那五具屍體與自己行到門前之後,便大聲說道:“喜神入店,金銀全來,店家請開門。”
死寂的客棧終於傳來“咯吱”的聲響,大門被打開了,一個老頭子便走了出來,他沒有點燈,昏暗的光線無法看清他的臉。
老頭子看著袂央身後的五具屍體,眯著眼睛說道:“原來是袂央小師父,怎麽這次帶了這麽多的‘喜神’?難道法力變得高超啦?”他的話語帶著淡淡的嘲弄。
“高強的趕屍人可以一次弄幾十個好不好,黑老頭,你別說風涼話,速速讓我們進屋吧。”袂央沒好氣地說道。
月亮被包被的黑暗開始退去,袂央引領著的五個屍體紛紛向客棧中僵硬地走去,月亮露出來了,陰森的月光還是照在了最後踏進客棧的屍體腳上,但這一點並沒有令袂央發覺。
客棧大堂內都沒點燈,生怕光線太強照射到屍體。袂央提著的燈籠散發著微微的光芒,她掏出銀兩遞給那黑老頭之後,輕聲說道:“我得給這些屍體換上新的靈符,然後也就可以去休息了。”
黑老頭揣著銀兩,環視了五個站立著的屍體,笑道:“你這次在屍體上敷的辰砂還是蠻厚的,你換靈符可知道如何換嗎?”
這句話可是對袂央的輕視,袂央立馬從她挎著的布包裏掏出兩張紙,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文字道:“我可有秘笈在手,就算不會,按照上麵的描述不就知道了?”
黑老頭此時臉色變得有些黑了,斜眼看著袂央說道:“就你那兩張破紙,算什麽秘笈?”
“我這可是家傳之寶,黑老頭你可別不識貨。”說罷,袂央將那兩張記載著密密麻麻字體的紙護在懷裏。
黑老頭嘿嘿一笑,道:“小師父,我也不逗你了,你這是第二次趕屍,怎麽就帶了五個,你不知道要是法術不強,會鎮不住屍體的嗎?”
袂央臉色微微一變,蹙眉道:“其實這次我本是隻趕四具屍體的。”
“那為何又多了一具?”黑老頭看著排在最後的一具屍體說道。
袂央同是回頭望了最後的那具屍體,神色有些茫然的說道:“我也不知為何,在義莊我操縱另外四具屍體的時候,這屍體也跟著動了一下,我見他孤零零的躺在一個早已腐爛的棺材裏,也蠻可憐的,想著趕屍或許順路,那時我就也帶上他了,希望他魂歸家鄉。“
黑老頭意味深長的看了袂央一眼,道:“袂央小師父倒真是菩薩心腸啊。”他看了看屋外斜射進來的月光,突然感到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來,他連忙道:“快把舊的靈符換下來吧,今晚天狗吞月,有不祥之兆啊。”
袂央也擔憂起來,連忙拿出五張靈符,走向五具站立的死屍,一個接著一個的將舊靈符換了下來,待得她觸摸到第五具屍體時,那具屍體突然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