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的聲音,烽寂的聲音,令袂央正如被冷水從頭淋到腳底,她身子僵硬得就像一尊冰雕,半晌之後,才微微點頭,木訥的雙眼,無神地看著遠方。
若是袂央忽然發出什麽聲音,烽寂怕是要會識破她的吧。往日如此冰冷的人兒,此刻竟然與袂央策馬同遊,袂央身後的人,不是妙歡使者,不是影月使者,而是神風使者,是那最不可能是的人。這一切來得突然,也來得膽戰心驚。
烽寂默默不作言語,熟練地將韁繩往後輕輕一扯,馬兒很是聽話地往前奔去。袂央嚇得動也不動,依然保持著之前抱著馬脖子的動作。
“你害怕?”
耳邊又響起了烽寂的話語,他的聲音,依然毫無任何情感,冷得讓袂央似乎掉入了一個冰窟裏。
袂央心頭一震,正要開口說不,但也立馬意識到此時此刻是萬萬不能出聲的,當下連忙搖頭,雙手放開馬脖子,挺直了腰背。
“騎馬是要握著韁繩的,你這般抱著它,若是換做性子執拗的馬,怕是早已把你摔下來不可。”烽寂淡淡地說著,話音生冷,凍入袂央骨髓。
馬兒往前奔馳,這日風卻是極大的,烽寂的發絲,伴隨清風,輕輕擦過袂央的耳後,令袂央忽然有些耳根灼熱起來。見烽寂此番行動有些古怪,袂央心道:“他這般做,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已經發現了我的身份?”一想到此處,袂央便是心頭一緊,額上不禁滲出了冷汗。
但轉念一想,“若是他已經知道我是誰?為何不把我除掉?而是要這番做這些古怪的事情?還教......教我騎馬......”袂央想不通透,心中又道:“難道他隻是單純教一個屬下騎馬麽?我看不像......”
袂央一路上心事重重,猶坐針氈,她擔心自己放鬆戒備,放鬆下來呼一口氣的時候,烽寂會突然伸出手來結束了她的性命,一旦這般想象,袂央竟是連雙眼都不敢眨一下了。
也不知道為何,這馬又烽寂駕馭,許是他法術高明,他們的速度竟然比尋常的馬兒多了數倍。轉眼之間,烽寂和袂央已經趕上了那之前行在前麵的三個隨從。
三個隨從看到了這觸目驚心的一幕,不由得雙眼睜大,嘴張得老圓,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烽寂和袂央早已將他們甩在身後,三人如中了箭矢一般,動也不敢動,連馬兒都有些不敢上前。
“我眼花了嗎?神風使竟然和......”
“和連畢一同騎馬!”
“呔!這連畢命兒也太好了吧,神風使竟然對他這樣好!”
幾人絮絮叨叨地說了老半天,才意識過來他們已經落下一大截,若是還不繼續趕路,待會怕要繼續被妙歡使者狠狠痛罵一頓不可。
行得半晌,烽寂和袂央便趕上了妙歡使者一行人,白衣獵獵,發絲飄揚,袂央仍然不敢動彈,兩眼直直地看著前方,好在有麵具掩蓋自己的臉頰,不然的話,袂央此時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何等的難看。
妙歡使者辛落別過頭來,見烽寂帶著一個隨從騎馬,心頭不由得一氣,臉也不由得氣紅了,隻聽她有些酸溜溜地說道:“神風使者,你堂堂使者,竟帶著一個小嘍囉騎馬,這好像有些不妥吧?”
烽寂沒有別過頭來,隻是淡淡回道:“有何不可?”
“不可亂了等級之分。”妙歡使者辛落麵對微笑,但微笑的背後,自然是無盡的醋意與憤恨,此時的她,想來定是恨透了袂央,雖然辛落不知道此時的連畢已經是袂央假扮,但就算是烽寂與一“男子”同馬,都可讓她生出恨意來。
烽寂也不管辛落說什麽,而是更加加快了速度,緊接著便奔向前方去了。
留得辛落與焚琴穀的聖女雪黛相視一眼,半晌後,雪黛臉上一陣白一陣青,極為尷尬地說道:“之前我還說神風使對我們女子為何如此冷淡,我還苦苦找不到原因,原來......”雪黛不好意思再說下去,此時的神色有些傷心。
影月使者移星難得有心思停下來和辛落們說什麽,而是繼續往前趕去,其他四名焚琴穀的女弟子也跟著去了。
剩下的辛落看著雪黛,急切地問道:“原來?原來什麽?”
雪黛輕輕咬了咬唇,一字一頓地說道:“原來神風使不愛女子,而是喜好男子啊......”
“砰!”隻聽一聲巨響,辛落身前不遠處的一顆大樹竟然倒了下來,冒著滾滾濃煙,辛落收回掌力,胸口起伏地看著雪黛,“你知道什麽?神風使怎麽會有龍陽之好?”
“也不知道妙歡使為何如此發怒?我不就是說了一下神風使麽?”雪黛此時不停地打量著辛落,眼神意味深長,“難不成你也喜歡他?”
“你!”辛落一時氣結,多年勾引良家少男、擅長使用魅惑之術的她,此時竟然臉紅起來。
雪黛一聲輕笑,有些挑釁地說道:“難道被我說中了?”見辛落恨恨地看著自己,也不作任何回答,雪黛繼續道:“若他不愛男子,那麽你為什麽也沒有得到他的心?但凡男子,碰上你的魅惑之術,不可能有不著了你的道的吧?”
辛落身子微微一震,忽然間,一種無形的羞愧襲向自己全身,是啊,為什麽多年來一直對烽寂使用魅惑之術,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雪黛的一番話,就如尖刀一般,毫不留情地刓開她的傷痕,如潮水一般的羞怒撲向了自己。
雪黛話語的意思,難道是說辛落的魅力不夠?
辛落咬牙,往前飛去,再也不看雪黛一眼。
發現辛落已經生氣,雪黛卻是揚起嘴角,得意地笑了起來,當下也不作停頓,而是跟了上去,不忘對前麵的辛落說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相傳妙歡使的魅惑術可是禍害了無數的美貌少男啊。”
良久,隻見辛落狠狠回過頭來,兩眼都有些泛紅了,怒氣衝衝地說道:“我的魅惑術可能對誰都有用,但惟獨神風使沒有,他不一樣,烽寂不一樣!”言畢,她加快了速度,伴隨著怒火,狠狠地往前衝去。
她不想和雪黛保持近的距離,希望離她越遠越好。
雪黛輕哼一聲,也不打算跟上她,而是保持自己的速度,慢慢往前飛去。
轉眼便是黃昏,淡淡晚風拂過地麵,揚起些許塵土,與馬蹄掀起的塵土相互交織。夕陽的餘暉照著袂央的身上,她穿著厚重的魔門行裝,臉上還戴著麵具,此刻她早已是大汗涔涔,偏偏自己還不能隨意亂動,袂央擔心自己的小動作會引起烽寂的懷疑。
身後的烽寂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摸樣,手中的韁繩握住手中,他眼皮微微輕闔,此時的他,是閉目養神麽?
馬兒停下了前行,袂央心下一奇,習慣性地轉身望去,便見烽寂已然閉上了雙眼。眼看四下了無他人,妙歡使她們還未追上來,夕陽下,馬背上的兩人,影子被拉得老長,突然之間,看著影子,竟是有幾分和諧。
眼下,周遭無人,烽寂是不是睡著了?是不是可以猛地刺他一刀,奪回自己的秘笈呢?袂央心裏不停盤算著,心跳也漸漸加快。但轉念一想,堂堂魔門神使,怎麽會輕易睡著?眼前的一切應該是假象吧,他給了她機會,這個可以令她露出馬腳的機會。
看著這個近在咫尺的人,曾在袂央夢中莫名其妙地出現過,許是她時常惦記著自己的秘笈吧,不然又怎麽會胡亂夢著他呢?
手有些顫抖地摸著藏在鬥篷後的雲笙劍,麵具之下,袂央一雙眼死死盯著烽寂,他為何還不睜開眼來,難道真的是睡著了?
不可能,不可能......
袂央退卻了,她垂下雙手,慢慢轉過身去,無力地望著快要落入西山的落日,心道:“差一點就提劍殺了他,隻不過事情不會如我這麽想象的簡單,身後的人是誰?魔門神使,若能被我這個淬體之境的人殺了,那還真是笑話。眼下,我莫要打草驚蛇的好。”正思忖到此處,身後的烽寂微微睜開眼來,馬兒便繼續往前行去。
袂央心頭大震,驚得一身冷汗,暗自感歎道:“幸好之前沒有動手,他果然是醒著的,否則此刻,我早就死在了他的手中,落入九幽黃泉中了。”
額上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流過,汗水劃過臉龐,帶給袂央一種麻癢的感覺,偏偏她又不敢伸手去擦,隻能任憑汗水四溢,這種感覺,令袂央難受不已。
直到深夜,烽寂將袂央帶到了翼望之城的城樓之下。
袂央適才還有些困意,看著城門牌匾上那熟悉的四個大字,情不自禁,心頭重重一震,又一次冷汗直冒。
眼前的場景,再熟悉不過,當時袂央和倪川穹差一點就命喪此處,現在想起,就如發生在昨天一樣。
馬兒漸漸靠近城門,烽寂輕輕手一揮,似乎拭去了之前設下的結界,入了翼望之城,城門自動關閉,袂央這才感覺到自己真的是羊入虎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