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中白天行軍是大忌諱,血色雲層看不見太陽,卻散發著灼熱的高溫,地麵的荒漠也將吸收的熱浪升騰,讓每一個人的腳底板都燒的疼痛,特別是一些孩子,已經堅持不住,搖搖晃晃的隨時都要倒下。
高峰擦掉額頭的熱汗,望著那些孩子和麻木的女人心中不安,他坐土蜥不用行走,虛弱的孩子和女人卻要用雙腿走在滾燙的沙地上,這讓他心裏糾結而矛盾。
“不忍心麽?”黑爪抬起水囊喝了一口滾燙的清水,不屑的說道。
“…………”高峰想要開口,卻不知道怎麽說,難道讓那些待會戰鬥的戰士們耗費體力步行,讓這些婦孺坐上土蜥?
“不知道你在哪兒學到的心軟,你要記得荒野不需要憐憫,隻有強大的人才能活下去,不夠強大的死了也是白死,荒野能種植沙棗的地方不多,養活不了太多的人,總是有人要死的,總會有新的人口出生,要學會尊重死亡,而不是…”
得知高峰的自然伽羅眾身份之後,黑爪也不在用強權壓製,比以前的蠻不講理,現在他像父親多過像首領。
“也許我們可以放棄角糜,太多的水用在角糜身上了…”高峰還是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他不知道還有多遠,但在高溫之下,堅持不下去的人絕對不少,節省一些水源,也許能多些人活命。
“不可能,荒野中,角糜比人命的價值高…”黑爪毫不猶豫的拒絕,高峰猛地轉身望著黑爪,黑爪毫不示弱的與他對視,兩人的目光碰撞出火花。
“就算我們回去部落勇士也會損失慘重,需要大量的孩子補充隨侍……。”高峰盡可能的想要說服黑爪,他已經看到兩個孩子快要倒下了,不由地捏緊拳頭。
“孩子死了,女人還能活下去,有女人就能生…”黑爪在高峰眼中完全不可理喻,黑爪也不在乎,他要教高峰怎麽當一個合格的首領。
理念以現實違背,高峰不由地感到一陣無力感,他殺人不眨眼,但不殺無辜之人,他心冷如鐵,卻是對待敵人,無辜者在他心中,總是一根刺,刺痛著他的心,黑爪的頑固讓他憤恨,但在憤恨中,他想不出辦法來挽救這些孩子和女人。
“我們的時間不夠,要在紅雲落下之前趕過去,必須加快速度,放棄所有的孩子和走不動的女人…”黑爪喃喃之語的說道,這句話如閃電劈在高峰的心頭上,猛地跳下土蜥,身上的傷口劇痛,讓他踉蹌了幾步。
“三爪,你怎麽了?”豁牙第一時間跑到高峰麵前,扶著她,卻被高峰甩開,高峰挑釁似的看了一眼黑爪,轉身走到那兩個隻有四五歲的孩子麵前,將他們抱住向前走。
突然的變化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部落勇士的眼中隻有冷漠,而被隊伍中的契奴和女人眼中隻有麻木,黑爪冷笑的看著踉蹌而行的高峰沒有喝止,他要看看高峰能堅持多久。
“三爪,你到底怎麽了?這個兩個小崽子死了就死了,你幹嘛折騰自己?”豁牙很不理解三爪的行為,不隻是他,所有人都不理解三爪。
高峰咬牙望著前方,一步步走在滾燙的地麵上,此刻他聽不到豁牙的詢問,腦中閃過那片戰火紛飛的戰場,無數戰友衝鋒的後背倉皇撤退的婦孺與平民,那個平民中間頻頻向他眺望的白色身影和胸口那醒目的紅色十字。
“我是高峰,我是高峰,我是高峰…”高峰不停的念叨著催眠似的話語,豁牙目瞪口呆的望著高峰低沉的臉色,好一會兒他驚叫:“你瘋了麽?”
高峰沒有回答豁牙,過往種種閃過心頭,從他第一天成為三爪的茫然,對這個世界的恐懼,追尋自己記憶的瘋狂,還有戰場上的血肉紛飛,這些都化作閃動的畫麵在他腦中閃過,最後定格在屋子角落裏的一朵木蔸花上。
“即使最貧瘠的土地也會綻放最美的花朵…”突然,高峰心中閃過這句話,腳步不由的變得輕快,他猶如釋放了心頭的千鈞重擔,想著他的堅持一步步走下去。
“算了,陪你一起瘋吧…”豁牙猛地跺腳,將身邊同樣虛弱的孩子背在身後。
“三爪到想幹什麽?”黑爪身邊多了一個人,有些看不懂的歪著頭打量高峰,是先前的長老。
“一個瘋子,一個自以為是的瘋子…”黑爪一直盯著高峰的背影,緊皺的眉頭形成山川,突然,眉頭猛地鬆開,黑爪扭頭盯著長老說道:“什麽樣的人才能成為荒野之王?”
“啊?”長老驚訝的看著黑爪,張開的大嘴好不容易合住,用他滿是魚尾紋的小眼睛眺望著家園的方向。
“不知道,西部荒野從來都沒有王…”小眼睛長老好一會兒才說出自己的看法。
“那是從來沒有出現過能成為王的人…”黑爪朗聲大笑,有著歇斯底裏的瘋狂,眼中卻清明無比。
“嘖嘖,怎麽都學三爪?杆子那個家夥已經半死了,竟然還做這種事兒…”小眼睛長老看到了新的東西,再次發出驚歎,原本躺在土蜥上養傷的杆子竟然從下麵的女人手中接過一個孩子放在身邊,摸著孩子的腦袋,就像摸著寵物。
“總是要變化不是?不然西部荒野永遠都是這麽沉悶…”黑爪望著所有部落勇士心中的尤物,高峰的噩夢,另類的絕世美女將一個個孩子抱上自己的土蜥,一些勇士也紛紛將孩子提在手裏,卻不知道怎麽安置,撓著腦袋頭疼,他們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抱過。
“不阻止他們麽?”小眼睛長老小心的看著黑爪,他知道黑爪的性格,絕對不會容忍有人冒犯他的尊嚴,高峰之前的冒犯還可以用唯一繼承人來解釋,但是現在?
“扔掉所有沒有用的物資,隻保留食物和水,讓所有女人和孩子上到土蜥上…”黑爪沒有回答長老的疑問,反而做出新的命令。
“那是他的命,熬過磨難的人才能成大器,熬不過的,運氣不好的,還有沒有信心的人都不配稱為荒野之王。”望著步履蹣跚的高峰,黑爪喃喃之語的說道,與此同時,隊伍中的土蜥身上的負重被減輕,讓一個個快要倒下的婦孺坐上去…
“到了,我們到了三爪,終於到了…”豁牙興奮的對著高峰大聲叫喊,臉上的汗水已經幹涸,顯出層層雪白的鹽花子,原本黝黑的臉皮子油光閃亮,讓他臉上的雀斑也生動了幾分。
“到了…”高峰雙眼有些暗淡,嘴唇幹渴的炸開白色的皮層,傷口被汗水侵蝕,傳來一陣陣劇痛,讓他的神智也有些模糊。
“真的到了,你快將這兩個小崽子放下來吧…”豁牙焦急的奪過高峰懷抱的兩個孩子,之前黑爪已經命令將孩子和女人送上土蜥,唯有高峰什麽話都不聽,隻是向前走,猶如機械。
“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我做到了…”高峰的雙臂酸疼僵硬,猶如打了石膏一般動彈不得,但他眼神從未有過的灼亮,興奮的向豁牙吼叫道。
“嗯,你做到了,不過…,你到底做到了什麽?”豁牙的智商又有些不夠用了,他不知道高峰高興著什麽勁兒?
兩個孩子一直乖乖呆在高峰懷裏,一落地便撒丫子跑到女人中間尋找自己的阿嬤,讓豁牙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又專注的看著高峰。
“我做到了我想做的,我做到了我以為做不到的…”豁牙永遠不知道高峰講的是什麽,也不知道,高峰經曆了一段怎樣的心裏曆程,人最大的敵人是自己,想要完成一個目標,卻總會用更多的困難和理由將目標埋掉。
這一次他心中想要救人,在黑爪的壓力和殘酷的顯示麵前,心裏痛苦的糾結,隻要他閉上眼睛,那些孩子就會死掉,在他心裏埋下一輩子難以消除的陰影,但他在最後一刻,他決定行動起來,即使救不了所有人,他也能問心無愧。
一個問心無愧讓他堅定了自己,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去看,隻是走自己的路,向前的路。
“哦,我也做到了,做到了你以為做不到的…”豁牙是高峰的鐵杆粉絲,就算高峰發瘋他也陪著發瘋,所以高峰說話,他也學著高峰說話。
望著扣著鼻孔,眼神茫然的豁牙,高峰原本的好心情立刻消失一空,轉頭看到坐在土蜥的婦孺,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同樣再看他的黑爪,瀟灑的轉身,向他們的目的地而去,腳步沉重而輕鬆,後背卻和標槍一般筆直,有著一種超脫的剛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