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滿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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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最後一次

下午稍晚些,嶽祥帶著給幾個姐妹買的禮物來了小院兒。

姐姐們還沒有回來,隻有櫻桃和核桃在家。櫻桃正在練把式,核桃在挑撥坑裏養的那些蚯蚓,撿些大的出來放在小缽子裏,準備一會兒剁碎了喂魚。

塘裏的魚已經長到一斤多兩斤左右的樣子,小塘有些容不下它們,已經挑著賣了一些。剩下這些是櫻桃特意挑出來,準備要做種魚的。在小苗村,乃至整個漁豐鎮,雖說大多數農戶都會以養魚為副業或是主業,但實際上會自己配魚種的並不多,而且即便自己配魚種,也多是將兩隻公母魚放在一起,養一段時間任它們自己產卵,再任卵自己結合罷了,最古老的方法,魚苗的出生率並不高,再加上管理養殖不當,成活率就更不用提了。

大部分人都是在開春的時候,去河裏網些魚苗來補家中的缺漏的,一些搶不到的,就隻能空置著家中魚塘。也所以,農戶們大多都是以養魚為副業,一般沒有為主業的。

櫻桃是個農林專業畢業的,如何選取種魚,如何給魚配種,這些都是最基本的。若是配出魚苗來,不但可以供給自己家養,魚苗拿去賣也可以賺一份兒錢。

“四姐,那農書上真說了怎麽配魚苗子?”核桃一邊挑著,一邊歡快的跟櫻桃說著話:“那農書也太神奇了些,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奇怪的書?”

“那我怎麽知道?總之是有。不過若早知如此,便不賣給那人了,五十兩銀子,恁的是便宜了他。怪不得他那樣大方,張口就給這麽多錢,虧咱們還以為賺了便宜。”櫻桃保持著一個動作,已經小半個時辰,胳膊腿兒全酸了,全憑一口氣還在撐著。

“就是就是。”聽櫻桃那麽說,核桃心裏妥實了許多,高興的拿樹枝撥著坑裏的蚯蚓:“那我便好好伺候這幾條蚯蚓,好把咱的魚爸爸魚媽媽喂的肥肥胖胖的,生下許多小魚苗來。”

“差不多就行了。看時辰,咱姐姐們該回來了,若是叫二姐進門碰上,又要折騰一陣子。”米桃最怕蚯蚓,平日見不到還好說,若是家裏誰去挑蚯蚓喂魚的時候叫她看見,少不得要發一陣子牢騷。

“哦”兩姐妹正說著,嶽祥就來了。他剛一下小橋就碰到了楊桃她們,就一塊兒進門來了。

“四叔!!”核桃撲過去。沒爹沒娘的孩子,都把大伯大娘當作爹娘來看,嶽祥一回來,便也是爹。

嶽祥給楊桃帶了一絹上好的大紅布料,說是景源縣那邊最好的料子,叫她成親時做嫁衣用的,給米桃帶的是幾方空白的絹帕,叫她好繡東西送人的。其實嶽祥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叫米桃多學學,好好學學女紅。她一見那帕子,就騰的羞紅了臉,躲到一邊兒去了。

棉桃是一盒胭脂,櫻桃和核桃各一朵漂亮的絹花。

“沒什麽好東西,景源縣城,不過也是這幾樣。”許是櫻桃的話叫他放了心,嶽祥的臉上並不見在鎮上時的緊崩和微微的慌張。雖說笑起來還是有幾分能嚇哭小孩的樣子,但柔和許多了。

楊桃和米桃忙著給他燒水,姐妹幾個高興的圍著嶽祥聽他講景源縣城裏的繁華和趣事,一直到天放黑,嶽祥才回家去了。

第二日,櫻桃不放心,還特意跑到嶽祥家裏去呆著,生怕他再問些亂七八糟的問題驚動了呂愛芬。一旦呂愛芬知道四叔懷疑她了,她就有可能馬上去找呂二石。櫻桃知道,四嬸本來就對呂二石還沒有死心,正好借著這個由頭可以再見到呂二石,她毫不懷疑四嬸會做得出來。呂二石若知道這事就麻煩了。

所以安全起見,櫻桃直在嶽祥家裏呆了一天,中午還厚著臉皮在這兒吃的飯。嶽家姐妹向來跟呂愛芬生疏,沒有事是不會上門的,櫻桃突然這樣粘纏,弄的呂愛芬有些十分摸不著頭腦。

這日晚上,是櫻桃在家呆的最後一晚。

第二日的傍晚,她就要去呂家埠子了,在呂大石家宿一晚,接著就要跟呂家兄弟去出海。這一趟,可是名副其實的生死之行了,若能活著回來,她必加倍珍惜這得之不易的生命。若回不來,就算拚死,她也要拉呂家兄弟陪葬,給姐姐妹妹們一片安寧。至於四嬸的事……這事她已經跟孫青竹說了,若她回不來,孫青竹就會把這事向四叔說明,到時候沒有呂家兄弟的威脅,四叔想怎麽處理這事都行了,那頂綠帽子也終於可以摘下了。

這晚,冷月又來找她。

“這是你走前的最後一晚。”天空烏雲密布,有些要下大雨的樣子,他離她很近,卻黑漆漆的什麽也瞧不清,隻聽得見那聲音,似乎帶了點淡淡的擔憂:“也是你走前,我最後一次與你聯絡。”

“可還有要交代的?”櫻桃自然知道這是最後一次。冷月向來習慣晚上活動,她也都習慣了,心裏已經自動把他定義為行走在黑夜裏的人物。

“此去,萬分凶險,你千萬要小心。”還是那句話,已經重複了許多遍。

“我知道。再凶險也要去,我自己的命我自然會小心。”這一趟,說險很險,說簡單,其實也不是那麽險。她隻要在冷月行動之後,呂家兄弟有所反應之前,尋處安全的角落躲起來就可以。畢竟她的任務隻是放消息,給冷月他們指導航程,又不是要她去製服呂家兄弟。她隻要能安全躲到冷月的人上船,就算是保住一條命。

隻是這個躲藏的地方她還沒有尋到罷了。但願再上船,她能在那條十來米的小船上尋到那麽一處地方。

“你倒不害怕,看來我白擔心了。”櫻桃能聽得出來,冷月是真的擔心她。不然,不會把那麽好的藥膏和短匕都給了她。這是個外冷內熱的人,雖然同她一樣知道她生還的機會渺茫,但還是要做出努力。

櫻桃微微的揚起眸,睜大眼看著虛空中的黑暗,神色放鬆的吸了一口夜裏涼滲滲的空氣:“呂家兄弟,他們殺我父母,奪我四嬸,還差點間接燒死了我。現在,他們的存在又直接的威脅到了我姐姐妹妹們的安全。這個仇我要報,這個危險我也要解決,呂家兄弟……他們必須死,哪怕賠上我這一條命。所以我早就想開了,有什麽好怕的?”

冷月似乎是有些驚異,聲音裏都透著驚奇:“瞧不出你這樣小小的年紀,倒有如此見地。”說完,又轉了話調兒,重重的感概一聲:“說實話,我若能有個你這樣的妹妹,一生足矣!!”

“若你能有我這樣的經曆,也就不會奇怪我說的話了。”櫻桃淡淡的低喃:“但願,明日四叔不會發現些什麽,晚上我就可以離開了……”

“你放心,他不會發現什麽。”這一句,冷月的聲音已經恢複了清冷,而且聽上去,似乎離櫻桃遠了幾步,並且正在慢慢的走遠。

“嗯?”櫻桃沒聽懂。

“嗬嗬,不過一天的時間,他若有動靜,我的人會立刻把他暫困起來。不過你放心,你們一走,我就會放了他,並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傷害。”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已經有些聽不清了。

“……”櫻桃輕輕的吐出一口氣,知道冷月已經走了,她再說什麽他也聽不到。不過眼下也隻有這樣了,不能讓四叔破壞了計劃,一旦在呂家兄弟出海之前把這事明麵兒上捅開,事情就不是那麽簡單了。

這一晚,櫻桃睡的很不安。

一直做夢,夢裏夢見洪爺帶著血的手,直直的伸向她,低低的,不停的低喃著:“給我,給我……”那手越伸越長,越伸越長,最後掐住她的脖子,緊緊的,勒的她不能呼吸。

又夢見五姐妹全躺倒在血泊裏,呂家兄弟各持著長刀,站在那裏猙獰的笑,那麽恐怖,那麽血腥,那樣令人絕望的場麵,櫻桃當時就嚇醒了,把睡在她一旁的核桃還嚇了一跳。

第二日,一日平安無事,嶽祥一直呆在家裏,也沒有什麽異常。

到了傍晚,姐妹幾個又是送到村頭,櫻桃朝幾人揮手告別,扭身朝著呂家埠子走去。

說來奇怪,到了呂大石家,她反而安了心,在他家睡的這一晚很踏實,一直睡到被呂大石的女兒搖醒,才穿衣整理,帶上她的東西,跟著呂家兄弟二人上了船。

“最近查的緊,咱們不能去匪頭子那邊兒送貨了,這一趟要直送那個小島,咱們路程就會縮短一些。為了掩飾的好一些,咱們回來之後,會在遠海捕一兩天的魚,也好交代。”一上船。呂大石就悄聲的交代。

那邊呂二石跟岸上的夥計一聲吆喝,拋開了栓繩。微風吹著高高揚起的船帆,小船漸漸飄離了小碼頭。

“查的緊?是上頭查的緊,還是官府查的緊?”櫻桃心下微驚,有點急切的問道。箭已經在弦上,可千萬不要這時候出什麽妖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