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南方有一座大城,東不過漢水,南不過蠻河(注:長江最大的支流),名為郢yǐng都,乃是南方大國楚國的首都。郢都集天地之靈秀,會四時之陰陽,人傑地靈,能人輩出。
楚國的先祖出自高陽氏,高陽者,黃帝之孫。其子孫曾為周文王的老師,被封為楚子(楚地的子爵),建立楚國。楚國曆任國君賢明神武,征伐四方,國土麵積越來越大,最後到了這個時代,楚國地方五千餘裏,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其實力之雄厚堪稱天下第一大國。
自從楚國定都郢都至今,圍繞此地發生的故事數不勝數。後世改為荊州,之後又改名為江陵,共有三十四代君王定都於此,曆代為兵家必爭之地。
郢都以南二十餘裏有一不知名的小山,雖然不是名山大川,但是從此處登高南望,便是延綿數百裏的雲夢大澤。此時朝霞初起,雲夢大澤上霧氣蒸騰,與天際血紅霞彩相連,更兼白鶴點綴其間,青鳥脆鳴傳來,猶如置身人間仙境一般。
此山景色雖美,但是這個時代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終日忙碌,甚為辛苦。加上此山甚為偏僻,平常少有人來,更不要說此時太陽還沒有升起。
就是這樣一個僻靜之所,卻有一位少年,在山頂方圓數十丈的空地上舞動手中長槍。隻見其時而沉穩如泰山,時而靈動如蛟龍,上下翻騰,氣勢如虹。
此人名為項燕,其家族世代為楚將。如今項燕年已十八,長得虎背熊腰,寬額廣眉,承曆代祖先之誌,常思上報君王,下安黎民,隻等楚王一聲詔令,便可上戰場殺敵。
項燕每天早上都會在這裏習武。上午練武,下午讀書,這是他十數年如一日的生活規律。現在,項燕又練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停下手中長槍,正想休息休息,突然身後亭子中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項燕轉身一看,發現亭子裏有兩人正朝他這邊走來。
此二人項燕不識,但若是姬丹在此,必能認出此二人來。沒錯,此二人正是與姬丹有過一麵之緣的黃石公和汜上老人。
有人入世孜孜以求功名,有人出世逍遙快活。自從與姬丹在黑風山附近匆匆一別,這兩位當世奇人早已離開了燕國,去別處尋找良材美玉去了。
兩人從燕國到了齊國,再西入趙國,遊曆韓、魏,一路尋覓,終不得其人。然後兩人又離開魏國,從函穀關入秦。
兩人在秦國逗留數月。八百裏秦川猛將如雲,謀臣如雨,兩人卻仍然沒有找到中意之人,便又南出武關如楚,近日忽有所感,來到這無名小山上。
"哈哈哈!師兄,你苦苦尋找的傳人,原來就在這裏,真是可喜可賀。"師弟黃石公說道。
"嗯!"汜上老人頷首笑道:"隻要今日事了,從此師兄我逍遙四海,再無牽掛也!"
兩人說笑著來到項燕麵前。項燕仔細打量二人,卻是不認識。不過項燕從小在大家族長大,閱人無數,見二人狀貌清奇,知道不是常人,上前恭恭敬敬地作揖施禮,沉聲問道:"請教兩位高姓大名!兩位高人何故至此,可認得在下?"
汜上老人看著他沒有立刻說話,隻是不停地微微點頭,過了半晌才說道:"小子,老夫有一物相贈,不知你可願收下否?"
項燕聽了一怔,遲疑片刻,說道:"長者所賜,不敢辭也!"
"好,孺子可教也!"汜上老人似乎非常滿意,從袖口掏出一本書,交給項燕。
項燕恭恭敬敬地接過那本書,見此書乃是某種動物的皮所製,摸上去非常柔滑,似乎很不簡單。項燕拿起來看了一下封麵,輕聲念了出來:"汜上六韜!"
沉吟片刻,項燕抬頭望向汜上老人。正好汜上老人也滿含笑意地看著他,見他抬頭,便說道:"小子可不要小看此書,其中記載有老夫生平之所學。你隻要將其中之意徹底領會,老夫包你戰無不勝,攻無不取!"
項燕也是明達之人,一聽汜上老人這麽一說,知道是要傳他無上寶典,急忙長跪地上,邊磕頭邊說道:"師傅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嗬嗬嗬,小子起來吧,你我就此別過•••"
項燕聽著聲音似乎遠去,急忙抬頭看去,卻見二人已經漸行漸遠,下山去了。項燕急忙起身,喊道:"師傅,請留下姓名,日後弟子也好尋訪!"
遠處傳來老人的聲音:"小子,老夫雲遊四方,你我再無相見之日,留下姓名反倒惹人掛念,不如不留。記住要好好研讀,為天下百姓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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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燕看著汜上老人遠去,每一步看似閑庭信步,速度卻又極快,便是象項燕這樣從小習武之人也不可能追上。項燕歎息連連,如在夢中。
汜上老人和黃石公雖然師承同一人,但是所學各有側重,兩人皆有傳世之作。師兄汜上老人窮其一生所學,留下《汜上六韜》這本書。後世流傳《六韜》為薑子牙所著,說薑子牙活到了一百三十七歲,這些都是謬傳。事實上薑子牙八十歲的時候遇到周文王,已經算是高壽。之後薑子牙嘔心瀝血,輔助周文王、周武王滅了商紂王,已經壽元耗盡,等來到封地齊國便死去了,哪裏有空寫書?
師弟黃石公也寫下了一本書,名為《黃石三略》,在曆史上後來傳給了張良。張良本來不過是一個刺客,自得了《黃石三略》,才躋身為漢初三傑,輔佐漢高祖劉邦開創四百年之大漢基業。
閑話不提。項燕得了《汜上六韜》,便回到家族封地項邑,閉門讀書,潛心鑽研其師傅留下的《汜上六韜》,凡三年,竟至大成!
再說張唐被割耳劓鼻,狼狽逃回秦國。此時,張唐臉上包著白布,正在鹹陽朝堂上如嬰兒一般哭泣。
"大王,相國,臣乃是大國上將,受王命出使燕國。那燕王毫不講情麵,竟然將•••將臣的雙耳割去,鼻子削掉。"
說著,張唐將頭上的白布去掉,露出鼻子和耳朵的部位。這些地方的傷口早已愈合,卻空蕩蕩缺了鼻子和耳朵,模樣甚是難看。平時張唐用白布包著,隻是為了不讓人看到,免惹人笑而已。
張唐一拿去白布,旁邊的大臣都噓聲一片,紛紛說道:"豈有此理!燕國也是中原大國,怎麽跟蠻夷一般,毫無禮儀!"
"是啊,這可是大王的使者,他們這樣對待張唐,這不是打大王的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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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大臣雖然七嘴八舌地談論著,但是坐在殿上的秦王嬴政以及坐在嬴政旁邊的"相父"呂不韋離得遠,還沒有怎麽看清。
"張唐,你走近兩步,抬起頭來!"
嬴政說道。張唐本來低著頭,聽嬴政這麽說也隻好朝前幾步,抬起頭來。嬴政終於看清張唐的鼻子被割了,隻留下兩個孔洞。
"啊!"嬴政先是嚇了一跳,等反應過來,突然啪得一拍桌子,恨得咬牙切齒,說道:"姬丹!欺人太甚!寡人誓取汝首級!"
思索片刻,嬴政轉向呂不韋,說道:"相父,速命大將攻打燕國,以雪此恨!"
"是,大王。"呂不韋應了一聲,說道:"隻是從秦國到燕國要經過趙國,大軍要去攻打燕國,還需趙國同意才行。"呂不韋想了想,對眾大臣問道:"你們誰願意出使趙國,叫他們讓出一條道路,好讓我大軍通過?"
呂不韋雖然是問大家,但是眼睛卻看向一人。此人名為司馬空,乃是秦國大夫,其人頗有辯才。
過了一會兒,沒有人上來搭話,呂不韋隻好點名:"司馬大夫,你向來口才出眾,老夫想請你去走一趟,不知你意下如何?"
"相國,"司馬空見呂不韋盯著他,知道肯定是希望自己去,現在又點名問起,隻好上來說道:"伐燕勞命傷財,即使戰勝也不能得其地。以在下愚見,不如伐韓、魏,以圖實利。"
呂不韋皺皺眉,說道:"燕國一向無禮,上次西周公伐秦,諸侯兵馬都不來,獨獨燕將樂閑、楚將景陽前來。這次竟然敢對大王的使者用刑。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次一定要給他們一點教訓。還請司馬大夫辛苦跑一趟!"
"既如此,臣便走一趟。"司馬空想了想,答應了。
司馬空乃是大將司馬錯的孫子,司馬錯對秦國有過大功,當初攻下蜀國便是司馬錯的功勞。秦國自從攻取了蜀國之地,才真正有了傲視諸侯的資本。史學家對司馬錯為秦國作出的功勞評價極高,甚至與商鞅變法相提並論。
作為司馬錯的子孫,司馬空是忠於秦王的。但是現在的秦王是誰?是嬴政。司馬空早就聽說嬴政並不是先王的兒子,而是相國呂不韋的親生骨肉!
陰謀篡國!與秦國其他人一樣,司馬空明麵上不敢說什麽,但是骨子裏對呂不韋父子深惡痛絕,同時又無可奈何。
"此人憑著陰謀得到了秦國,我也拿你們沒辦法。既然我對你們沒辦法,難道我就不能離開這裏嗎?"司馬空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