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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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擊鼓(三)

分領回鶻左右兩翼騎兵的是鉍契合的二兒子巴綽和心腹部將呶羅。

巴綽和大哥咄骨一向不對付,最近更是為了在父親麵前留下好印象,鬧得勢同水火。此次咄骨跟隨鉍契合在中軍衝擊唐軍陣營,所有的功勞自然都是父親鉍契合的。而他則獨領左翼騎兵,迂回騷擾唐軍側翼,若是指揮得當,很可能直接破了唐軍的陣型!

一想到此,巴綽便覺得胸口湧起一陣暖意。

隻要在這場戰鬥中邀得頭功,自己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自然而然可以得到提升,那時咄骨再想倚靠自己的長子身份討得那些族中長老的支持,怕就不這麽理直氣壯了!

憑什麽他早生了幾年,就可以這般倨傲,就可以對自己頤指氣使?

回鶻人從沒有什麽長幼尊卑,一切都是強者為尊!

這是狼的法則,這是長生天定下的法則!

“傳我將領,全力突襲唐軍左翼!”在巴綽看來,這場戰鬥的勝負根本不存在懸念。在平原上,以五千騎兵對抗三千唐兵,若是再不能取勝,金山回鶻人也不需要在這片草場混了!唐軍右翼的防禦並不嚴密,隻要扯開一個口子,弟兄們就可以撲上去,將這隻肥羊撕得粉碎。

唯一的懸念便是他們會以怎樣的代價吃到羊肉!

“衝啊,弟兄們,砍下唐狗們的腦袋,證明你們是回鶻的勇士,長生天與你們同在!”

一想到唾手可得的勝利,巴綽便不再理會右翼的呶羅,他手中足足有一千勇士。即便是隻憑借這些人,在他看來也足以斬殺那些兩腳羊!

何況若是等到右翼的呶羅趕上來,自己的軍功勢必被分掉一半。既然可以獨獵黃羊,為什麽還要假借另一個獵人的弓箭?

“嗚--嗚嗚--嗚嗚嗚!”低沉的牛角聲再次響起,回鶻騎兵匯聚成一支利錐,直插唐軍的右翼。他們是回鶻最精銳的勇士,這些羸弱不堪的唐人會在片刻間被他們切成肉片!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他們已經可以清晰的看到唐兵的麵龐,甚至能看到他們頭盔上的紋路。

令他們感到奇怪的是,這些唐人的樣子既不像葉護說的那樣扭曲,也不像族中長老說的那樣猙獰,他們也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他們也是黃皮膚,黑頭發,隻不過他們的皮膚更加細膩,他們的身材更為高大......

“衝過去,宰掉這些唐狗獻祭給長生天!”巴綽的聲音再次響起,將這些士兵的心思拉了回來。

嗯,他們管這麽多幹什麽,作為回鶻的勇士,他們隻需高高的舉起彎刀,劃過一條美麗的弧線,用鮮血澆灌草原。

傳說,流血越多的草場,來年牧草長得越豐美......

回鶻騎兵嘴角挑起,皆是露出了貪婪的笑容,這份笑容與即將捕捉到獵物的狼群相似,世界上還有什麽比玩弄獵物於鼓掌中,再看著它驚懼而死來的快樂呢?

草原的勇士從不用擔心刀刃生鏽,因為它時時刻刻皆在飲血......

二十步,唐人距離他們隻有二十步了!

突然傳來一連串撕裂心肺的馬嘶聲,行在前列的騎兵稀裏嘩啦跌倒一片,馬腿因為急劇的收縮碰撞而折斷。騎手們可以清晰聽到骨頭斷裂清脆的聲響,隻是他們卻沒有工夫去思考這些,因為在這一瞬他們便被強大的慣性甩了出去,重重跌倒在土路上。

後排跟上的騎兵來不及勒住馬韁,亦是直挺挺的撞了上去,進攻的錐頭瞬時被磨了平,鋒利的馬刀一時出了豁!

絆馬索,唐人竟然使用絆馬索!

“下賤的雜碎!竟會使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巴綽近乎瘋狂,利錐衝鋒陣型最怕的就是絆馬索,唐人顯然早有準備,引得他們上鉤。那些戰馬皆是腿骨折裂,跌下馬背的勇士也一時失去了戰鬥力,這一下自己至少損失了一百騎兵。

隻是他們的噩夢顯然還沒有結束。隻聽得一聲號角響起,唐軍右翼射出如蝗羽箭,混亂的回鶻騎兵擠作一團,不時有騎兵身中數箭,跌落馬背。

“有埋伏,有埋伏!”一名巴綽的親兵高聲疾呼著,端起了皮甲護在自家統帥麵門前,恰好擋住了飛射而來的三隻流矢。

“閃開,閃開,不要停下來,踏過去,把他們砍翻!”巴綽的胸口上下不住的起伏著,活像一隻鼓滿了氣的羊皮筏子。

“別停下來,別停下來!”親兵高聲重複著主將的話,騎兵衝擊,最重要的便是速度。沒有了速度,在列好的敵軍陣型麵前他們將一籌莫展!

“盾牌護住身上要害,變成兩列縱隊挺進!”巴綽畢竟經驗豐富,隻過了片刻就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唐人不想此時與自己決戰!

唐人的兵力遜於自己不少,現在他們應該正與自己的中軍鏖戰,完全沒有精力騰出手來應付右翼殺出來的騎兵。所以他們才設置了絆馬索企圖拖延時間,至於強弓漫射也多隻是作火力壓製。

自己隻要將隊列變為兩列便可有效的降低羽箭的傷害,這樣即使漫射的羽箭射傷了一些騎兵,也不會對其身後的弟兄造成影響!

“唐狗,我定要你們血債血償!”巴綽聲嘶力竭的怒吼著,眸中閃過一道厲芒。

......

......

“大濮,該你出場了!”李括爽朗的衝濮大錘一笑,從背身的箭壺中抽出一支雕翎羽箭。

“嘿嘿,俺老濮就等將軍你這句話呢,你放心吧,俺一定讓他們知道咱疏勒軍的厲害!”

兄弟之間,隻需要一個微笑耳。

濮大錘衝身後揮了揮手,銅武老兵們紛紛手持長槍列隊而出。

“一、二、投!”濮大錘一聲斷喝,上白枝長槍一齊飛至蒼穹,又急速下墜落到了疾奔而來的回鶻騎兵隊列中。這些騎兵即使有盾牌護身,卻怎能抵擋住威力如此巨大的長槍?隻聽一陣撕裂聲響過後,牛皮盾牌被穿透一個大窟窿,徑直將五十餘騎戳落馬下。

“籲!”巴綽緊緊勒住韁繩,一支長槍恰好從他左耳邊劃過,帶起一抹血絲。

“娘了個雜碎!”巴綽順手擦掉耳畔的血漬,痛罵道。這幫唐人恁的如此無恥,竟然把長槍當做遠程武器投擲而出。

也不怪巴綽抱怨,這種做法在兩軍交戰中極為罕見。首先長槍造價較為昂貴,這一投擲而出很有可能便再也拿不回來,反而送給對手一份大禮。其次,在戰場上,兵刃就是士兵的生命,隨意的把兵刃丟擲而出,投射中了還好,若是不中,豈不是引火燒身?

“老子看你還有什麽花招!”巴綽赤紅著眼催馬衝向唐軍,如今唐人已經黔驢技窮,赤刀硬拚,看他們還能占到什麽便宜!經過這幾輪消耗,巴綽手下的兵士隻剩下五百餘人,但這絲毫沒有降低他取勝的信心。

“嘿嘿,爺爺我就陪你玩玩!”濮大錘揮舞著雙錘帶著兩百唐兵迎了上去,雖然人數還不到對方的一半,但濮大錘卻是胸有成竹。

“不自量力!”巴綽奮力揮舞著馬刀,砍向了一個唐兵的脖頸。

“咯!”“咯!”兵刃一滑,砍入唐兵的鎖骨,濺射出一柱鮮血。

那唐兵隻覺眼前一片漆黑,被巴綽借力輕輕一推,就跌落了馬背。

又一個唐兵乘著快馬趕到巴綽身後,企圖偷襲這名敵軍主將,卻被巴綽身後的幾名親兵及時堵住,在身上劃開十幾處大口子......

近距離的馬戰甚是混亂慘烈,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什麽戰術陣型可言,雙方用盡一切手段置對方於死地。一個回鶻騎兵剛將一名銅武老兵割了腦袋,就覺背心一涼,應聲跌下了馬背,隨後被趕上的唐兵剁成了肉泥。一名唐軍火長被七八騎回鶻騎兵圍在了中央,身上、麵上劃開了十幾處口子,刀刃已經砍翻了卷,便縱身一躍撲下了一名回鶻人,用牙齒咬斷了他的喉嚨......

刀戈相撞的叮當聲,無主馬匹的嘶鳴聲,兵刃砍入甲胄發出的悶響聲,兵士臨死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濮大錘見自己身邊的弟兄一個個倒下,心中燃滿了怒火,怒吼一聲掄起鐵錘衝上前去。這些都是他同生共死的兄弟,這些都是他的生命!

“去死吧!”濮大錘掄圓了鐵錘,砸在了一個回鶻人的腦袋上,那名回鶻騎兵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腦袋就被砸的稀爛,迸出黃白的腦漿。濮大錘卻並未停歇,反手一錘就朝一個試圖偷襲他的回鶻騎兵的胸口砸去。

那名騎兵本能的想去拿彎刀格擋,卻被鐵錘瞬時砸彎。鐵錘順著力道飛向他的胸口,將他的肋骨砸斷。斷裂的肋骨刺穿了他的肺髒,疼的那名回鶻騎兵痙攣成一團,重重的跌在地上,不多時就被馬蹄踏成了肉醬。

“小子,且吃你濮爺爺一錘!”濮大錘也發現了巴綽,見對方接連殺害自己數名袍澤,怒火滿胸的濮大錘立時如一頭野獸般撲了過去。

巴綽剛剛把彎刀從一名銅武老兵胸口抽了出來,便見一名彪形大漢掄著鐵錘衝自己衝來,忙高聲衝左右呼喝:“攔住他,攔住他!”

十幾名親兵得令後催馬上前,奮力砍向濮大錘。在他們眼中,這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唐人就是惡魔,他們要代表長生天鏟除他。

隻是,濮大錘顯然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裏,他快速的掄起鐵錘左右一番連擊,竟然把十幾柄彎刀紛紛擊落。

“擋我者死!”濮大錘怒吼一聲,一記飛錘便朝巴綽砸去。

“嘶!”巴綽自是大驚,忙拉緊韁繩揚起馬身。鐵錘本是飛向他的胸口,此刻恰好砸到了馬脖上。這匹突厥矮馬隻吐出一口白沫就重重的倒在了地上,頸椎定是碎裂無疑。

巴綽一個側身跌落馬背,算是躲過了這致命一擊。

“這是惡魔,是惡魔!”眼見神力無比的濮大錘連屠數人,就連一向以勇武著稱的巴綽也著了駭。

“快撤軍,撤軍!””巴綽奮力奔向一匹無主戰馬,隻一個縱躍便跳上了馬背。

“撤軍,不要猶豫,他是惡魔,惡魔!”巴綽奮力撥轉馬身,帶頭逃離了戰場。見主將已逃,其餘回鶻騎兵也沒了戰意,紛紛跟在巴綽身後,狼狽逃竄。

隻是李括卻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少年親率一百五十騎,趁巴綽部混亂之際迂回到他們後方,切斷了對手的退路!

不管這些回鶻人是受人指使還是攔道劫財,他們想要自己的命!

凡是想要我死的人,都得去死!

李林甫是這樣,高秀延是這樣,楊釗是這樣,哥舒翰是這樣,回鶻人也是這樣!

“人隻有活著才能更好的幹自己喜歡的事!任何美好的願望,在一具死屍麵前都沒有任何意義!”

李括此刻已經頓悟!

是啊,活著!這是多麽平凡的一個願望,為何卻這麽難以實現?

少年持著馬槊率先衝入回鶻人的騎兵隊伍,手腕急速翻轉,刺出了一朵滴血的梅花。

傲骨梅花,絢然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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