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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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行者(一)

金山一代的天空很藍。

起伏的山巒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北方,延伸到長生天的盡頭。

山腳下,繁星點點般撒著一個個素白的氈包。

有水、有草、有人亦有家。

春風一過,便帶起了齊膝高的牧草。曳蛭河靜靜的瀉在草原上,滋養著萬千生靈。

何潤師剛從碎葉一代回來,順道來葛邏祿看看老朋友。他剛一進氈包,還沒有暖熱腳,就被老葉護生派人請到了大帳。

時近五月,葛邏祿人終是等到了第一隻從中原大唐而來的商隊,毫無意外的,美麗的草場間將有一場狂歡。

葛邏祿葉護謀剌鄂邏張開雙臂,竟親自迎身道:“何大哥啊,你真是長生天賜予我們的禮物。有了你,那些黑心的商人們再要抬價便要思量清楚了。”

何潤師卻是有些不解,頗為疑惑的問道:“葉護,那些商人還會抬價嗎?”

不等謀剌鄂邏葉護作答,烏蘇米施卻是搶先接道:“這你都不知道嗎?那些黑心的商人,你真以為他們會白白把商貨從中原運到這偏遠的金山?若不是有著二十倍,三十倍的暴利,他們會冒著生命風險來到塞外互貿?若是大雪封住了山口,誰來給他們指引方向?若是狂沙遮蔽了天空,誰來給他們提供光明?”

聞聽此言,身為漢人的何潤師自是有些尷尬,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他雖是漢人,卻久未到過遙遠的長安,對大唐的風俗習慣、人們的喜好自然不是很了解,這不就鬧了個笑話!

見氣氛有些拘謹冷淡,謀剌烏邏葉護忙解圍道:“不必在意,不知者無罪。那些商人遠道從中原販貨而來,自是要多賺些財貨。隻是他們知曉我們冬季殺掉了大部分牛羊,便坐地抬價,一匹綢緞竟要換三十餘張牛羊皮。族人們急需他們提供的貨物,雖然心中苦悶卻也隻好忍痛交換,雖然他們為我們帶來了急需的貨物,但也是賺了個盆滿缽滿。”

謀剌烏邏葉護顯然也頗是無可奈何,現在的情況便是如此,難道大夥能拒絕送到門口的絲綢和茶葉?

聽及此處烏蘇米施竟是有些動怒,恨恨一咬雙唇道:“葉護,依我看就該搶他們一次,搶了他們的貨物,殺了他們的領隊。放那些商人回去,看他們還敢不敢再坐地抬價。”

這些個奸商,最是無恥。倘若由著他們的性子來,大夥兒還不得大出血?憑什麽他們可以坐地起價,私訂價格?就憑他們多走了幾步路?

謀剌鄂邏苦笑一聲:“我的勇士,草原人最講的就是一個信字。若是照你這般行事,看似我們這次賺了不少,可等那些商人回到家鄉稍加鼓說可還有行腳商人敢來到金山互貿?我葛邏祿若是這般斷了塞上諸族的生計,不說回鶻人,就是其它兄弟族落便會將葛邏祿作為發泄的對象。”

烏蘇米施聽得此言,大喝一聲:“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氣死我了!”

在他心中,武力便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誰的拳頭硬,便能統治更多的草場,誰的拳頭硬,便能獲得更多的收益。弱者是沒有選擇的權利的,弱者隻配作為強者的獻祭!

謀剌鄂邏見烏蘇米施竟是動了氣,好言相慰道:“烏蘇米施,其實隻要他們出的價不要太離譜我們也是能接受的。畢竟草原本就盛產皮革,這些生皮若不賣予這些商人留在這裏也是浪費,還不如做個人情,這樣以後大家也好相處。”

三人尚在相論,一個健壯的葛邏祿勇士卻在此時奔至帳前:“葉護,葉護。商隊來了!”

謀剌鄂邏聞聽此言,喜笑顏開道:“快快隨我前去迎接遠道而來的貴客,長生天賜予的友人。”

一行人自是簇擁著葉護來到這座臨時散牧的營盤前,眺目遠望,隻見蒼然天幕下一行整齊的馬隊在幾名葛邏祿哨騎的引領下緩緩向仆骨的營盤踏來。

約莫還有百米的距離,謀剌鄂邏便高聲呼喊道:“遠方而來的客人,是什麽風把你們吹到了葛邏祿的氈帳前!”

隻見那馬隊為首一人,翻身下馬,單臂貼肩,滿施一禮道:“春風把我們從中原吹來。我們千裏迢迢來到這裏,隻為把心愛的貨物與摯愛的兄弟分享。”

“尊貴的客人,中原距離金山何止千裏。是誰給你們做的向導,是誰向你們指示了我們氈包的位置?”見到商隊中有人配著隨身刀具,獵弓,謀剌鄂邏心下暗生警惕,沉聲問道。

那為首領隊朗聲回道:“尊貴的葉護,是長生天為我們做的向導,是天狼星為我們指引的方向。”

謀剌鄂邏見此人應答如此得體,心下疑惑不禁消了幾分,但卻是不敢完全輕信這夥攜帶利刃的商人。

“遠方而來的朋友,你們帶來的為何不是貨物而是刀劍,為何帶來的不是歡笑而是漠然?”

“我們有弓箭,卻隻會射向攔路的野狗。我們有刀槍,卻隻用來對付被長生天詛咒的沙盜。我們是長生天派來的使者,隻會將福澤帶給葛邏祿的兄弟。我,大唐人,關瑜元,用我的生命發誓,絕不會讓鮮血染及這片聖潔的土地。”

謀剌鄂邏見關瑜元談吐如此坦然,心中提防之意漸漸散了,輕輕揮了揮手便有數名葛邏祿勇士從身側奔出打開木棧,排成兩列迎接長生天賜下的客人。

悠遠的牛角聲響徹天際,遠行的客商在葛邏祿族人熱烈的歡迎中步入了營盤。

行至中央大帳,謀剌鄂邏首先開口道:“遠方而來的中原的朋友,神狼的子孫、葛邏祿的族人歡迎你們,希望你們在這裏過的愉快。”

關瑜元彎身一禮,回謝道:“神狼的子孫,葛邏祿的英雄啊,中原的兄弟特地來看望自己的手足。”

眾商人亦學著關瑜元單手貼肩,用蹩腳的突厥話回禮。聽到這天南海北,蘊含鄉音的突厥話,謀剌鄂邏打消了心中最後一絲疑惑,爽朗的一笑。

謀剌鄂邏輕轉過身,拍了拍手,便有三十餘個身披羊氈,腰係銀鈴的妙齡女子從皮帶中倒出馬奶-子酒注入銅碗中。

謀剌鄂邏端起其中一碗送至關瑜元麵前,朗聲道:“長生天的使者,你飲下此杯,便是葛邏祿最尊貴的客人了。”

兩名妙齡女子隨後跟上,分開兩步拉開一條素白的哈達。

關瑜元接過酒杯,手指先沾了幾滴灑向了藍天,又重複著將幾滴灑向了大地,隨後才高舉酒杯道:“感謝長生天安排此次機會讓我關瑜元能與葛邏祿的兄弟相聚於此。”說完仰脖滿飲此杯。

謀剌鄂邏見關瑜元如此尊重草原民族的禮節,心下大喜。

輕掂腳尖,謀剌鄂邏雙手將哈達搭在了關瑜元的脖頸上。

霎時間幾十名妙齡葛邏祿女子歌聲隨起,將美酒和哈達贈予了他們的客人。

喝過了這份酒,商人們就算成了自己人。自有葛邏祿的勇士幫他們卸下行囊,帶引他們去獨自的氈包休憩歇息。

牛角聲伴著銀鈴的清脆聲響隻叫人欲仙欲醉,心中悅然。

......

......

“葉護,我已經和商隊裏的兄弟們商議過了,我們帶來大量的貨物,貴地又沒有我大唐通用的貨幣。以貨易貨不免太過繁雜,因此我希望貴部能統一以生皮作為交換物,這樣大家都方便,不知葉護意下如何。”

關瑜元將碗中的奶茶一飲而盡,和聲與謀剌鄂邏商量著互貿的事情。雖說這次他們不是專程來與葛邏祿人互貿的,但既然來了,就要把貨物賣上一個好價錢,不然之後的旅途也不會暢快。

見關瑜元談及易貨的細節,謀剌鄂邏確是不敢馬虎,謹慎的答道:“這點我們自是沒有問題。隻是這商品有好有壞,交換起來頗為困難,不知您可有好的應急之策?”

輕笑一聲,關瑜元朗聲道:“這點葉護不必擔心。我昨夜已與商隊的元老們商議了詳情,我們按照中原貿易的規矩將貨品分為上中下三等,三等貨物質量不同,價格自然也是不同。這樣貴族的部眾便能根據自己的財力喜好選擇最適合的貨物。”

謀剌鄂邏聞聽這個方案心中卻是有著一絲不愉,要知道隻將貨物分為三等,貨物的差值便會降到最小,原本頗為粗糙的貨品因此也能賣上高價。但畢竟貨物在這些商人手中,這個方案雖然有些偏心倒也還能勉強接受。

強自擠出一絲微笑,謀剌鄂邏輕拍了拍手,道:“如此甚好,卻不知貴商隊準備的如何,下午開始互市貴商隊可有問題?”

關瑜元見訖骨葉護允準了自己的提議,心下大喜,笑道:“這點葉護盡可放心,我們隨時可以開始互貿。”

正事談完,賓主盡歡。謀剌鄂邏輕拍了拍手便有十餘名身著花色皮衣的葛邏祿妙齡少女魚貫而入。

牛角深遠,胡琴作伴。

一時間帳內卻是歌舞生平,一片旖旎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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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葛邏祿人隻有三姓,一曰謀落,或謀剌;一曰熾俟,或婆匐;一曰踏實力。

ps:嗯,跟七郎和倪大小姐一點私人空間,我們先開支線哈......我去,老關來葛邏祿互貿了,這是怎麽個情況?(不要忘了老關的身份哈)大家猜猜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哈!答對了有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