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義德·本·侯梅德所料非虛,他才剛剛把桑切淖爾打發走,便接到斥候來報,唐人三萬大軍已經兵臨怛羅斯城下!
作為怛羅斯城留守,塞義德一生經曆無數戰爭、陰謀、政變,此時此刻他表現出一名大食軍人應有的勇氣和氣度。他並沒有驚慌,一麵派遣信使從旁門飛馳而出,去撒馬爾罕搬救兵;一麵整飭怛羅斯守軍,親自視察城闕防務。
怛羅斯不像其餘西域諸城,是大食人在河中一代的糧倉,地位非常重要,因而長期固守的兵力就達到近萬人。雖然它的城牆不像撒馬爾罕那樣堅固,但若沒有十倍於守軍的兵力,要想強攻下怛羅斯城也是絕無可能。
唐人想要速戰速決!
塞義德根據唐人急切的圍城行動便可以推斷出高仙芝的真實想法,如今之勢,大食聯軍人數占據了絕對優勢,唐人若想博得一絲生機,隻有趕在撒馬爾罕援軍到來之前,攻克怛羅斯......
“傳我的將令,不論唐人如何叫囂,拒不出戰!”
塞義德望著城樓下密密麻麻的唐兵冷哼一聲,心道我城中存糧豐盈,你這般圍城,我便與你耗著!
“可,可他們若是侮辱真主安拉......”副官衝塞義德瞅了眼,怯怯的試探道。
“真主不會介意這一兩句汙蔑!將河中乃至安西之地盡數歸到我大食的領土上,令其民眾盡習天方教義才是對真主最大的尊重!”
塞義德嘴角淺揚道:“他們要罵就盡管讓他們罵,我就不信一場大戰還能靠謾罵取勝!”
“是!”那副官不敢再多言,衝塞義德行了一禮,恭敬的退下了。
“城牆上的守備兵力一日三換,不得稍有疲敝!”塞義德衝北城的城門官瞥了一眼,高聲吩咐著。
“隻要再撐上十天,我大食就將永統西域之地!”塞義德雙臂高高張開,望天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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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辦得怎麽樣了?”高仙芝背負著雙手,沉沉望著怛羅斯北城城頭,冷不丁的冒出這麽一句話。
段秀實先是一愣,隨即抱了抱拳道:“高帥,我已經命一隊斥候查探了怛羅斯城周遭地形,其下多埋有山石,該是沒有掘地入城的可能。”
“噢!”高仙芝眼中的精光霎時散去,輕歎一聲:“看來還是得強攻了!”
距離他們抵達怛羅斯附近已逾兩日,兵將精神皆是養的充足。軍中將士不論品階都摩拳擦掌渴望和大食人決戰,似乎大食人都是稻草人,自己的攻城不過是獲勝前走的一個形式罷了。
隻有高仙芝自己知道,大食人有多麽難對付。不論他在軍中表現的多麽自信乃至自傲,他都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三年前的那幕給他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三千大食精騎風卷殘雲般的將自己的五千步軍擊潰,連奪河中數城。雖然當時安西唐軍的步軍實力無法與今日的精銳相比,但陰影一旦產生,便不會被輕易的驅散、消除。
若真要說來,此時強攻怛羅斯城,即便對於這支裝備精良的安西唐軍,勝算也不會超過四成。
他將唐蕃聯軍的大本營紮在了五十裏外的烏孫海湖澤中,並留了大約一千人看護營盤。那兒處於河中之地的十字路口,進可攻退可守,便是首戰失利,他也可以從容的退到烏孫海,再做計較。
剩餘的人馬則被自己悉數帶到了距離怛羅斯北城三裏外的一處矮原。他之所以選擇從北門進攻,是因為這裏地接沙漠,沒有護城河作梗,除去了許多麻煩。這也是他為什麽會著人去探查怛羅斯周遭地形的緣故。
臨近沙漠的城市,其地質多疏鬆,若是碰到了流沙侵襲,說不準著人賣力挖上幾日便可掏出個底兒。但顯然此次的好運並沒有落在他的身上,怛羅斯城地下竟全是最難挖掘的巨石。
“高帥不必擔憂,屬下願為先鋒,率三千人替大軍拚出一條血道兒!”
見高仙芝麵容陰鬱,段秀實略想了想便單膝跪倒兀自請命道。
“唉,秀實你這又是何必?”高仙芝邁步上前虛扶起段秀實道:“既然拔汗那國主願意替我皇帝陛下盡忠表節,我們就要給人家這個機會嘛,不然到時候他又要埋怨本帥不給他立功的機會了!”
“是!”段秀實順坡下驢的起了身道:“隻是眼下我們要趕時間,這樣磨下去可是對我軍不利啊!”
他又何嚐不知利用拔汗那的胡兵先行消耗大食人的精力、城防器械是最佳的選擇。但阿布·穆斯林得到消息後肯定會火速率眾趕來怛羅斯相助,以拔汗那胡兵的戰力,指望他們在十日內攻下怛羅斯無異於癡人說夢。若是這麽耗下去,等到大食騎兵趕至怛羅斯城下,自己必敗無疑啊。
“嗯,我會讓阿悉蘭達率眾衝鋒三次,三次之後你便領精銳攻城吧!”高仙芝顯然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隻得盡量的為安西軍保存實力。
“碎葉那邊怎麽樣了?”高仙芝突然轉過身子,朝身後的皚皚峰巒回望。
“碎葉大捷,大捷啊!”聽聞高仙芝問起此事,段秀實難得的露出了笑容:“您別說,李括兒那小子還真有兩下子,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已經奪下了碎葉城,將摩泣支趕到了大漠裏吃沙子!”
高仙芝從段秀實的手裏接過奏報,匆匆掃了一眼笑道:“如此,我們便是沒了後顧之憂了。後輩們都這麽賣命盡力,我們若再不發次狠,把怛羅斯城奪下來,豈不是叫旁人看了笑話?”
於李括,他到沒有太多的情感。不偏不倚,不扶不壓,這便是他高仙芝對待下屬的準則。隻要不是與他有深仇大恨的人,他都不會刻意的去介入幹涉。這個少年如此搶眼,看來今後前途不可限量矣。
“高帥隻需一句話,我老段敢不為您效死命呼?”
段秀實見高仙芝心情不錯,便拍著胸脯作起保來:“我隨高帥鞍前馬後近十載,什麽樣的硬仗沒打過?別說眼前不過是一怛邏斯城,便是撒馬爾罕,隻要您吩咐一句,我老段第一個持刀衝上去。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弟兄們中誰要敢皺一下眉頭,我便把他的腿打斷!”
高仙芝見段秀實竟吃起李括的醋,心中隻覺好笑:“哪個要你去搏命?我還指望著你替我“賣命”賣一輩子呢。你這樣的老人兒可是死一個少一個,想這麽快撂挑子不幹,我可不允!”
高仙芝笑罵著和段秀實聊了幾句,便斂了斂神色道:“傳令下去,今日申時埋鍋做飯,酉時熄火歸營歇息。今兒個,我便要夜襲怛羅斯城!”
“末將遵命!”段秀實恭恭敬敬的衝高仙芝行了一記軍禮,臉上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悵惘。
“今兒個,我便要夜襲怛羅斯城!”
這句話,高帥七年前也同樣說過!
段秀實腦中深處的閘門驟然開啟,記憶如潮水般奔湧而出,一個個清晰的片段相繼浮現心間。
七年前他便是追隨者高帥,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夜戰!
那夜月明星朗、鼓角連天,銜枚壯士仗刀行,快意斬落胡兒首;那晚秋風陣陣,旌旗招展,持槊將軍付談笑,鏗然一聲捷報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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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最後這句寫的好讚啊,嘿嘿,期待怛羅斯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