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方軍將一番罵陣之後,唐人卻連一絲一毫出城野戰的想法都沒有。阿布·穆斯林雖然恨得牙癢癢,卻不得不冒著折損主力的風險下令全軍攻取俱蘭城。
這座城池是大食鐵騎東進路上不可避開的一處要塞,奪取了這裏,通往安西四鎮的道路將變得一馬平川。最重要的是,此城一破,他將擊敗此生最重要的對手之一--高仙芝,這將極大的打擊安西唐軍的士氣,剩下的安西敗軍將會不戰而潰。
思定之後,阿布·穆斯林下達了第一道軍令,此令一出隱藏在密林之後的死士便扛著數十杆剛剛砍下的撞木、雲梯齊齊的向俱蘭城進發。隻是他們卻不是阿布·穆斯林的精銳士卒,而是用來消耗唐人守城器械的胡國兵卒。既然不是親娘養的孩子,他們當然不會擁有很完備的防護器具。事實上,除了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烏七八黑的皮甲和粗糙的木盾外,這些胡兵沒有任何的工具可以借助以抵禦唐人的火力壓製。
不過他們卻沒有選擇,他們身後就有一排手持大食彎刀的軍法隊。後退者立斬不赦,這是阿布·穆斯林將軍親自下達的命令。
“嗚--嗚嗚-嗚!”淒涼的號角響起,中軍旗幟一揮,後排的弓箭手陣列在盾牌手的掩護下緊緊跟隨者死士的腳步向前探去。
阿布·穆斯林嘴角浮出一絲冷笑,他下令攻取的是四城門中守軍力量最為薄弱的南城,相信不久後他們就會在側撬開一個缺口,引大軍而入。
不過事情的進展顯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順利。
不知這些胡兒是太過緊張,還是真的缺乏實戰經驗,在距離城牆還有三百步的地方竟然就開始了首輪仰射。這個距離方是車弩的射程,尋常兩石的弓弩如何能有殺傷力?
隻見羽箭稀稀拉拉的射向俱蘭城城頭,一些箭鏃甚至都沒有觸碰到垛口就軟綿綿的飄了下來,完全不能殺傷唐軍。
一名胡國將領見兵卒如此不爭氣,直是氣的跳腳。他抽出樸刀指著城頭,大聲咒罵著:“小王八羔子,別在這裏射,再近一些,進入一百五十步的射程在給老子往城頭攢射。把唐寇都給老子射城篩子,射殺一人,賞羊一頭。”
事實上實戰之中根本不可能辨清究竟是誰射殺的敵兵,這不過是一種軍將激勵麾下軍卒的手段,在極度的恐懼中軍士往往會喪失理智,適當的物質激勵可以讓他們保持一刻勇往無前,奮力殺敵的心。
他這句話果然起到了效果,雖然麾下軍卒仍不能給唐人以有效還擊,但至少他們腳下挪的快些了。有了速度便能減少傷亡,便會有更多的軍卒衝到俱蘭城下,到了那時唐人便是拜了神仙也難活命!
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西域胡國城池的布局構造,不同於中原城池,胡國城池看似堅固其實便是一個紙盒子,而其最薄弱的部分便是城門。隻要肩扛撞木的死士衝到了城下,幾次撞擊後必定能將城門撞開。
到了那時,源源不斷的大食騎兵便會從缺口衝入俱蘭城內,頃刻間就能將城中之人屠盡。
那胡將想到此處,嘴角挑起一抹獰笑。隻是他的美夢還沒有作多久,就被驚得六魂出竅。一塊磨盤大小的巨石便落在他五步之外的地方,一個十七八歲的胡兵甚至連一聲慘呼都來不及發出就被生生砸成了肉醬。
“呃!”那胡將親眼見到鮮血從石塊下漫開將黃土地染得通紅,早晨才吃的饢餅頃刻間便嘔了出來。
“是投石機!是投石機!”一些經曆過怛羅斯城守衛戰的胡國兵卒有如見到了魔鬼,聲嘶力竭的嘶吼著。他們曾親眼見過這個怪獸如何攻城,無論如何不想再重溫那日的夢靨。那戰怛羅斯,巨石所到之處,檣櫓俱毀,任何甲胄盾牌在巨石麵前都形同虛設,任何生命在投石機麵前都是那麽的卑微與脆弱。
它是魔鬼,他分明是神明詛咒的魔鬼!
恐懼在胡國先鋒軍中蔓延,一發而不可收拾。他們不似大食人要奪取安西四鎮,即便大唐真的敗了、潰了於他們又有什麽好處?他們不過是給大食人做了填窩,憑什麽好處都讓大食人占了?
想通此道不少的胡國軍卒便丟盔棄甲朝城後退去,將後排跟上的不少友軍弟兄擠摔的跌倒在地。
“不要慌亂,不要慌亂,結陣,結陣前行!”胡將見麾下士卒竟然有潰散的趨勢,急的直跳腳。他不住的揮舞著樸刀試圖讓這些士卒鎮靜下來,不過他的努力顯然是徒勞無功的。不停有巨石砸落下來,不偏不倚的將幾個士卒砸成肉餅。事實往往比口號更有說服力,不想死無全屍的士卒紛紛抱頭鼠竄,再不顧什麽所謂的軍紀。
“嘿嘿,還以為俺老李好欺負,這次便好好教訓教訓你們這幫兔崽子,讓你們知道天高地厚!”李嗣業將手中陌刀沉沉一墩,啐出一口濃痰。
由於人手不夠,南城兵力分配的最少,但是作為補償,高帥卻將全城唯一的四輛投石機悉數撥予了他。這玩意可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利器,豈是這些烏合之眾能抵擋住的?
“砸,給老子繼續的砸,叫這些蠢貨助紂為虐,為虎作倀,也活該讓他們吃些教訓,省的做了冤死鬼還不知道是誰害死的他們!”
李嗣業吃到了甜頭自是想借助投石機將戰果擴大,若是能一戰擊潰胡軍的信心,無疑是最理想的。
隻是這時校尉湯彥卻欠著身子小心的說道:“李頭兒,石塊石塊要用完了,這投石機倒是能用,隻是弟兄們一時整不來石塊啊。”
“什麽?”李嗣業聞言挑了挑眉道:“你說什麽?石塊用完了,怎麽可能?”李嗣業心中大惑,按照常理來說,相較於滾木、桐油,守城器械中石塊是最不或缺的。好端端的,恁的石塊就不夠用了?
湯彥燦燦的笑了笑道:“誰說不是呢,不過李懷忠李國主就給我們撥了這麽多石塊,弟兄們也是沒辦法啊。”
“他奶奶的,這個雜碎!”李嗣業聞言大怒,大聲咒罵著李懷忠的祖宗十八代。當初高帥向他討要投石機時,這廝便百般的不情願。雖然迫於高帥的威勢,這廝最終將投石機獻了出來,可卻在石塊上作了手腳。四輛投石機才配備了一百來石塊,不是分分秒就用完了?
這廝恁的如此不上心,難道他和大食人暗通款曲......
一想到此,李嗣業便打了一個冷戰,要知道現在這廝可是領著本部兵馬駐守東門,若是他真的投靠了打食人,開門獻城,那大夥兒的努力不白費了?
“你快去城中告知高帥,盯緊點那個李懷忠。若是可能,盡量找個理由把他換下來,最好高帥自己去守城!”
李嗣業衝湯彥點了點,沉聲吩咐著,臨了又添了一句:“另外你去叫人把臨近城門的房屋都拆了,命民壯將石塊都運到城頭來,越快越好!”
“可,可李頭兒若是有人抵抗怎麽辦。畢竟這俱蘭城不是我安西四鎮,這屋子又是胡兒的,我們這樣強拆有些不妥吧?”
湯彥想到可能了可能受到的阻力,忙向李嗣業請示。
李嗣業挑了挑眉道:“哪兒他娘的那麽多事兒,這是戰時候,任何人都得服從軍令。別說尋常的屋子了,便是他俱蘭王宮必要時也拆得!誰要是敢違抗命令,阻擋拆屋,你直接砍了他按軍法-論處。”
湯彥得了李嗣業首肯心中稍定,便一抱拳領命而去。
李嗣業冷冷一笑心道,希望你小子不是真的有心投敵,不然俺老李一定第一個把你腦袋砍下來掛在城頭示眾!
“李將軍,李將軍,不好了,胡人又攻過來了啊!”
一名旅帥一步三跌的衝到李嗣業麵前跪倒道:“李將軍你看,胡兵趁著投石機投射的空檔又衝過來了。”
李嗣業順著那旅帥手指所引方向一望,果不其然,原先已經丟盔棄甲四散逃命的胡兵見不再有巨石砸來,在軍將的指揮組織下複又扛起了撞木、雲梯向南城衝來。
“這幫殺千刀的!”李嗣業跺了跺腳道:“命弓弩手準備,進入二百步射程就給老子狠狠的射!”
“末將遵命!”
一時旗語飄飄,俱蘭城南城頭垛口處立時迎出了幾百名弓弩手,屏氣凝神等待敵軍進入射程。
“他奶奶的,這一遭倒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李嗣業咽下一口唾沫,攥緊了手中的陌刀。當是時,鐵血硬漢的眼中滿是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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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家猜猜大食的攻城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