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揚州城籠罩在一層濃霧之中,如處子縛薄衫,朦朧中帶著一股別樣的韻味。
城中的小商販正不緊不慢的將自家商鋪的緊俏物件拾掇出來,準備著一天的生活。街上的行人並不多,除了從青樓楚館夜飲風流後縱騎而歸的世家公子帶起一陣陣馬蹄聲,你幾乎聽不到什麽喧囂聲。
緊鄰南光門的啟延大街尤是如此,由於這個城門是大軍得勝歸來專用的門洞,別時幾乎不對外開啟。相對來說,守門官便要輕鬆許多,偶爾起的晚些也不會誤了正事。
到了城樓上沏一壺香茶,尋一本閑書畫冊來看上一遭,倒也是輕鬆愜意。這裏畢竟不比長安、洛陽,少了些許勾心鬥角的陰鷙,多了幾分悠然自適。
城門官馮含便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有滋有潤,便是神仙要來換他怕都是不允。既是揚州人,便做揚州事。錢夠花了就成,為什麽要那麽擠破頭往錢眼裏鑽?官有一個就好,還能指著封侯拜相,覓得個國公爺?揚州人大風雨見得多了,早就把功名利祿看的淡了。長安城離江都太遠啦,驛馬跑個來回都要多半個月,便是皇命傳來也已經是既定事實,難不成他們還能逆天改命?
馮含似往常那般呷了一口清茶,悠悠朝城闕下望去,但見一隊約十數人的騎兵隊伍正朝南光門而來。馮含微微蹙起眉,心中暗罵這些人不懂規矩。
按照常理來說他們應該也是軍人,為何不懂這南光門隻在大軍得勝歸來時才開啟的道理?
“哼,齊三兒,你去城頭問問話,看他們是個什麽來路。”馮含隻以為這又是哪家富家公子領著家將沒頭沒腦的撞了過來,也不想將事情鬧大,遂讓下屬先去探聽探聽。
齊三兒領了命將手中的油餅丟在了一塊小木板上,擦了把嘴悻悻的朝城頭走去,嘴中不時咒罵著什麽。
他娘的,這又是哪個不開眼的王八羔子撞了上來,害的爺爺我連頓舒坦飯都吃不上。
他隻覺心中懊喪不已,火氣便全朝城下的人撒去。
“哪裏來的不長眼的小子,沒看到府衙貼的告示嗎,這南光門平日裏不開啟!”
他本就長得精瘦,現在一番擠眉弄眼下更顯得猥瑣不堪。
城樓下那隊人馬便是李括一行人了。
清晨從府中潛出後,他便和張延基、周無罪等一眾心腹跟著斥候追蹤吐蕃佛僧而去。這些妖僧非但廣施妖法,連行動都十分詭秘,若不是鮮於瑜成調出了斥候營最精幹的哨探,怕還真尋摸不到吐蕃佛僧的蹤跡。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一直和吐蕃佛僧保持了一定的距離,隻是進入啟延大街後吐蕃人卻突然失蹤,實是令眾人驚訝不已。
眾人本已跟丟了人,心中懊喪不已,現下又遇到一個滿嘴噴糞的兵頭如何能不惱?
“爺爺是江淮團練使李括李將軍麾下的牙將,你又是哪頭蒜,在這裏叫囂。”濮大錘心中惱怒,嘴裏也不留情,當是怎麽狠辣怎麽說。
齊三兒平日裏作威作福慣了,都是別家討好他,何曾受過這份委屈,立時便翻了臉。
“我呸!那小子若是江淮團練使,爺爺我便是荊州大都督了。說謊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小子有種,有種別跑,等著爺爺我叫人來綁你!”雖說揚州城的人看淡了功名爭奪,可也不是好欺負的軟腳蝦。再怎麽他們也是大唐的軍人啊,怎麽能怕了幾個惡漢?
想到這齊三兒便回轉過身去城頭找幫手,發誓要給那些不知進退的惡徒一番教訓。
不多時的工夫,便有五十餘人出現在了城頭,其中當然還有城門官馮含。
馮含瞥了眼城下之人的儀容,便蹙起了眉。從他們身上的皮甲看來,定是軍中之人了,這個齊三兒怎麽這點眼力見都沒有,弄得自家人差點打了起來。
“在下馮含,乃南光門城門官,不知城下的兄弟是哪個營中做事的?”
馮含衝城下之人打了個抱拳,鏗然說道。齊三兒聽得一愣,啞然道:“馮頭兒,不對啊,這些人公然闖門示王法如無物,你怎麽還跟他們這麽客氣?”
馮含現在隻想在這個糊塗蛋的屁股蛋-子上狠狠踹一腳,但礙著眾人在前隻得夾了他一眼,低聲道:“閉嘴,待會老子再收拾你。”
齊三兒聽得打了一個冷戰,下意識的朝後縮了縮步子。
李括見這守門官好似有些見識,微微頜首道:“我便是江淮道團練使李括,幸會!”
馮含心中一顫,不免細細打量起了李括。
他雖然從未見過李括,但從麵前之人的氣度、儀態上已經斷定的八九不離十。何況冒充朝廷命官乃是大罪,有哪個人會沒事兒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
“原來是李團練使,我常聽徐長史提起您,他讚您是當朝李藥師,用兵如神!”
李括這些年來倒是帶兵打過不少勝仗,但若說他堪以比肩李靖,確是有些諂媚了。
“李某慚愧。”李括微微一笑道:“我和幾個朋友有要事要出城,不知馮將軍可否行個方便?”
“當得,當得!”馮含生怕李括心中記仇,忙不迭的應著。
“這城門開了不就是為了給人過的嗎。若是一年都這麽閉著,早他娘的生鏽了。我這就命人打開城門。嘿嘿,嘿嘿。”
馮含半弓著身子,如同一隻蝦米獻媚道。雖說揚州人看淡名利,但若是有名利送上門來,他還是不介意動動手指將其收下的。
李將軍那是何般出彩的人物?在大唐軍中現在怕都沒有不知道他的人了吧?
“馮頭兒,不能讓他們出城啊,上邊有規矩,這城門......”齊三兒不知馮含為何態度急轉,心頭咽不下那口惡氣,隻在一旁挑唆著。
隻是他話還沒說完,便被馮含破口打斷:“屁的規矩,規矩立了不就是為了被打破的嗎?你睜開自己的狗眼看看,城樓下的那個是江淮道團練使,是威震西域的李括李將軍!你小子敢攔他,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馮含隻恨自己當初挑了這麽一撥歪瓜裂棗蠢驢蛋-子來做手下,差點釀成了大貨。
“還不快去開城門!”
“哎!”齊三兒不甘的揮了揮手臂,含恨而去。
不多時的工夫,南光門應聲開啟,李括一行人立刻催馬從城門洞中穿過,沒有絲毫停滯。
一個陰暗的角落裏,齊三兒攥緊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含恨朝城中跑去。
......
......
揚州城外有許多田莊,這些田莊的主人多是城中的王孫公子、世家巨富。
作為這些富貴少爺的錢袋子,田莊的收成曆來受到東主的關注。為了激勵佃農賣力耕耘,一些主家甚至想出了一些福利措施,對一年中表現突出的佃弄予以一定獎勵。
當然這種獎勵相較田莊所得可謂九牛一毛,完全不能與佃農的辛勤付出成正比,其多半隻是為了作出一個標杆,引得佃農更賣力的為東主耕耘。
但凡事都勝在比較,在其他田莊沒有絲毫獎勵的時候,如若你獨樹一幟,哪怕這獎賞很是微博,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收買人心。
吳氏田莊便是這麽一個擁有獎勵規製的莊園。
由於善待長工,吳氏莊園贏得了不少佃農的支持,在城郊外名聲很響亮。
吳四維便在吳氏莊園中做長工,具體的來說,他是這個莊園的一名庖廚。隻是相較於普通的佃戶,他還有個別人不具備的身份--大乘佛的傳教弟子。
由於娘親的緣故,他從小便誠心信佛,若是有了餘年便會去城中的佛寺裏焚香拜佛,以求庇佑。後來自己老娘得了惡疾,口齒不利,眼看著就要一命嗚呼。後來是一名吐蕃佛僧找動了他,將一份黃色符紙和一碗聖水交給了他,叫他將符紙用聖水浸泡再搗碎給他母親服下。
自己當時已是絕望隻能試上一試,誰知老娘服下符紙後連咳了數聲果然醒了過來。自己大喜之下對那吐蕃佛僧佩服的五體投地,發誓要報答那佛僧的大恩。
從那刻起他便成了大乘佛教的傳教者,作為佛祖忠實的信徒,他始終相信,那些百姓之所以生活困苦便是不敬佛祖所致。他希望依靠自己的力量,能勸說更多的人成為大乘佛的信徒,使他們走出厄運。
“四維,去把朝老二送來的大肉拾掇拾掇,大少爺發了善心,今天要給大夥兒開葷。”
灶房外,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響起,確正是吳氏莊園大管家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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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家猜猜這個四維會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