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括心中突然一凜,生出一陣酸苦。
安祿山手中掌握著足足二十萬鐵騎,豈是尋常府兵能阻擋的。縱使高仙芝和封常青是一代名將,也不見得能在和安祿山的交手之中占到絲毫的便宜,更何況他們所領將的兵卒皆是臨時從長安、洛陽之地募集的,戰鬥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怪不得皇帝陛下臨時起招了老將畢思琛前往東都洛陽解圍。想我泱泱大唐,將兵之才竟已到如此捉襟見肘的地步了嗎?
“李將軍,李將軍,快接旨啊!”朱貴宣讀完聖旨良久,見李括仍自發愣忙在一旁催促提點道。
“啊!”李括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跪聽宣讀聖旨,忙整了整衣襟恭聲道:“臣李括領旨!”
朱貴將手中黃絹寫就的聖旨遞到了李括的手中,這才喜笑顏開的扶起了李括:“哎呦,李將軍啊,您可是好福氣啊,真是羨煞了雜家了。”
他幫著輕彈了彈李括衣襟上的浮灰道:“雜家在禦前行走這好些年,可從沒有見過陛下如此看重一個後進晚輩的。雜家說句實誠話,咱大唐的那些後進晚生盡是些托父蔭補缺的膏粱子弟。這些人放在平時倒也沒什麽,不過是乘著祖上蔭蔽撈些錢財。可這若到了戰時,可就看出了差距了。那些富家公子一不能將兵護國,禦敵於國門之外。二不能出謀劃策,解危於無形之中。您說說,陛下他老人家能不置氣嗎?”
稍頓了頓,朱貴接道:“可您就不一樣了,您是實打實靠自己實力做到疏勒都督的,這份軍功無人可比。如今安賊反叛,朝廷正值用人之際,陛下不拘一格用人才,您可是有機會一步登天啊。”
他得了李括好處,自是事事幫著李括著想。他這話說的不假,如今全大唐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安祿山叛亂一事上。如今叛軍勢頭極盛,朝廷急需一個出色的將領站出來挽狂瀾於即倒。
而老一輩的將領中,諸如高仙芝、哥舒翰都傷病纏身,不能發揮出最大的實力。而年輕一輩的將領,多是些托關係撈軍功的膏粱子弟,指望他們獨當一麵,簡直是癡人說夢。
像李括這樣完全靠自己雙手起家的青年優秀將領在全大唐,怕兩隻手都能數過來,也難怪皇帝陛下對他寄予厚望。
李括點了點頭道:“多些朱公公提點,不過李某一心為國,至於功名利祿看的倒是淡了。”
朱貴嗬嗬笑了兩聲:“李將軍又小孩子氣了不是,這功名是您該得了,為啥不爭?您率江淮府軍前往關隴勤王這便是報君恩啊。報了君恩,理應受到封賞,這封賞您若是不要豈不讓陛下難做?”
到底是常年在宮中行走的人物,朱貴看問題的眼光十分毒辣,隻稍稍一分析,便點出了問題的症結所在:“再者說了,如今河北板蕩,陛下急需要一個頭麵人物頂出來給天下有誌之士做一表率,您說這人除了您可還有旁人可選?”
李括衝朱貴拱了拱手道:“朱公公所言甚是,隻是李某不知道陛下所說的勤王一事是為何止?某該點齊多少兵馬,又該從何處入關中?”
倒不是李括話多,畢竟皇帝陛下沒有在聖旨中說明這許多,萬一自己領會錯了聖意,辦錯了事情豈不是耽誤了大事?
“嗯,這個嘛李將軍不必擔心。陛下還讓雜家傳一口諭予你,說的便是此事。”
朱貴環視了一周,刻意的瞥了竇青等人一眼輕咳道:“還請李將軍屏退左右!”
......
......
揚州團練營,校場。
李括正愁眉緊鎖的思忖著下一步的打算。
如果說皇帝陛下寫就的聖旨是個官麵文章的話,那朱貴傳達的口諭便能代表他老人家的真實意思了。官場中的人,總喜歡說一套做一套,在這點上竟然連皇帝陛下都不能免俗。
“陛下他老人家希望您能從都畿道入京畿,經唐州、鄧州、商州西入長安護駕。”(注1)
每每想起朱貴帶著笑意所說的這句話,李括便渾身打起了冷戰。如今東都被圍,從河東入關中自是絕無可能,可為什麽要棄山南東道不走,而繞遠從都畿道行之呢?
事實上,從淮南道進入山南東道,經商洛、商丘入藍田,一路便可直達西京,怎麽都要比從都畿道來的快捷。陛下他老人家不會不知道這個理,那麽唯一可以讓他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便是他對自己不放心!
李括展開親兵送來的一張大唐疆域掛圖,用炭筆勾塗了起來。
從輿圖上來看,都畿道更靠近安祿山的大本營河北道,麵對安祿山騎兵的壓力明顯比山南東道大上許多。最重要的是,東都洛陽位於都畿道,此刻正被幽州二十萬鐵騎圍困。值此時刻,皇帝陛下竟然特意命自己從東繞行,莫非是企圖自己助戰高仙芝、封常青?
隻是自己訓練江淮團練府兵尚不及半年,雖然兵卒的麵貌已有較大的改觀,卻仍然不可能達到邊軍的實力。統率著這樣一支軍隊,便是兩萬、三萬,怕是也無法與一支萬人的幽州騎兵相抗衡啊!
皇帝陛下喜讀兵書絕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莫非他想借刀殺人......
李括剛剛生出這個想法,就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個嘴巴。他不住自嘲道,這江山都是皇帝陛下的,若他老人家真想要自己這條命,下一道諭旨即可,又何苦用這等見不得人的手段?
但他刻意找來的理由並沒有起到很好的安慰效果,沒過多久他便複又陷入對皇帝陛下和朝廷的懷疑之中。之所以他會生出懷疑,還在於朱貴說的最後一句話。
“陛下希望您能派副將張延基前往安西任職,以彌補安西軍將的缺乏。”
這句話乍一聽來沒有什麽不妥,畢竟高仙芝、封常青率領許多嫡係將領東反長安勤王,安西四鎮的將佐嚴重缺乏。但若細細思來,這個安排直是漏洞百出。
試想,張延基不過跟隨自己在安西參與過一些戰役,資曆遠不如一些在安西摸爬滾打多年的老將。若是偏將倒也罷了,但若要做一軍一鎮的主將,沒有全麵的大局觀絕對是不能勝任了。即便趕鴨子上架,逼得他任職,怕也是對軍隊有百害而無一利。
張延基不適合做一軍主將。
這一點,以李括對張延基的了解,基本可以斷定誤會。
與其調一不適合做主將的人入安西執掌一軍,倒不如從安西軍嫡係中提拔一些老將,這樣一來可以節省時間,二來可以服眾。
而皇帝陛下給出的理由竟然是張延基有在疏勒從軍的經驗,若要這般說,以大唐每三年軍將輪轉一次的規製說,幾乎所有高級將領都有安西背景了。
大唐天子為何偏偏把目光聚集到了一個不入流的小將身上?又為何要不遺餘力的把他調到安西?
李括不喜將精力放到這些事情的謀劃思考上,可皇帝陛下這番詭異的決定卻由不得他不多想。
事實上,自從遠赴安西前,他便感受到皇帝陛下對自己態度的微妙變化。在這之前,皇帝陛下對自己讚賞有加,直是把自己當做哥舒翰、高仙芝的接班人培養。而在自己遠赴安西後,雖然皇帝陛下不時的派中使借著犒賞三軍的機會,對自己有所嘉獎,但從字裏行間已經可以清晰的看出冷漠之意。
皇帝陛下不看好自己!
李括心下一寒。雖然他不願意去想,卻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一件事。而這件事,自然和貴妃娘娘有關。
不知為何,在自己擔任貴妃娘娘的射藝師父,出入宮禁後,竟然在市坊間傳出自己和貴妃娘娘有染的謠言。
他當初從長安遠赴安西,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那個謠言,如今看來,怕這件事在皇帝陛下已經扭化作節。他不知道此事出於誰人之口,但此事無疑已經對自己的前途產生很大的影響。
以皇帝陛下的性情,雖然麵上不說,心中怕已對自己厭惡。這種事情說不清,道不明,完全解釋不清,完全就看陛下他老人家的態度!
“如今,怕也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李括沉歎了口氣,搖頭苦笑道。
還能怎麽辦呢?若是自己抗旨不尊,怕立時便會被安上一個叛賊的帽子吧?他安祿山有二十萬鐵騎的資本與朝廷抗衡,自己又有什麽?
於是時,自己似乎已沒有了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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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恩恩,大家猜猜李括在安史之亂的平複中扮演個什麽樣的角色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