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霽雲絲毫不擔心。
這樣的赤子怎麽可能拒絕他,小張探花和自己予他可還有著救命之恩啊。
李括一時陷入了沉默,如今河南道的戰局撲朔迷離,叛軍和唐軍你來我往,似乎誰也不能把對方一拳打倒。這個時候,自己率一萬生力軍馳雍丘定然可收到奇效,可是自己不能這麽做啊!
若是為了一己私情棄朝廷皇命於不顧,自己又與莽夫癡漢有什麽區別。如今潼關勢危,隨時都有被攻克的危險,唐州畢竟距離關中近些,若是情況有變還能有個照應,若真是去往雍丘解圍,無疑便是徹底放棄了關中。
他現在已不是為了自己一人而活,有些事情實是難於抉擇。
“怎麽,七郎不願?”見李括默然不語,南霽雲微微慍怒,挑了挑眉追問道。
“非是不肯,而是不能。”李括搖了搖頭,苦苦笑道。
“為何不能!”南霽雲一拍案幾站了起來,怒目圓睜道:“難道就待在唐州城內整日盯著西邊的潼關啜泣流淚?”
“南大哥,有些事情你不懂。”雖然心中極為苦痛,李括還是盡力讓自己表現的輕鬆坦然一些,迎接南霽雲狂風暴雨般的質問。
“是,是,我不懂,就你懂!我隻知道如今你手中握有足足萬餘兵卒,我隻知道在這方圓五百裏的地界兒隻有你有實力解雍丘之圍。而你竟然說不能,是不是看到叛軍連奪數城,怕了?”
南霽雲連珠炮似的發問,直是吐沫四濺。
“南大哥,你怎麽這般想我?我的為人你難道不知嗎?若不是......”
“夠了,以前的你我當然知道,但現在的你我可不敢作保!或許這些年你看的清了,學的乖了,膽子也被磨沒了。我隻問你一句,你是去也不去。”
“我......我不能去!”李括緊緊閉上了眼睛,咬牙道。
是啊,自己選擇這麽做有愧於小張探花,有愧於南大哥,有愧於太多的人。但他這麽做都是為了潼關,為了長安啊!
他不明白,他不會明白的。
“既是如此,便當我南某認錯了人,進錯了門!告辭!”說完南霽雲竟是一把抓起案幾上的佩刀,拂衣而去。
望著漸漸遠去的身影,李括搖了搖歎道,這一軍統帥,又何嚐是好當的?
......
......
潼關城,肅殺沉鬱,仿若死域。
高仙芝端坐在城頭的門樓裏,蹙眉凝神,輕叩著額頭。
他太累了,自從正月領皇命與封老二一齊屯兵潼關以來,他便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日日夜夜複日日,潼關城外的馬蹄、號角聲從來沒有停歇過。叛軍將領崔乾佑不過領了兩萬騎兵便鎖死了通往潼關的要道,使得各路勤王援軍隻能遙首空望。
沒有了援軍協助,所以的壓力都得潼關守軍自己來抗。若隻是這樣倒也罷了,他高仙芝雖然沒有大才,據險守關的本事卻還是有了。
可偏偏,可偏偏......唉!
一想到監軍邊令城那陰陽怪氣的語氣,高仙芝便覺一陣頭痛。這閹人明明對行軍用兵一竅不通,卻喜歡在一旁指手畫腳,一次次的催促自己出城和叛軍決戰。
倘若現在能夠出城,自己會拖到現在嗎?這閹人也不看看自己手中的兵卒都是些什麽人?市井無賴,地痞流氓,流徙囚徒......
由這些人倉促組成的軍隊,你指望他能夠有多強的戰鬥力?
如果說憑借著潼關天險,自己還可以借力守住城池的話,若是出城野戰哪怕人數是叛軍的一倍,也必定會被打的丟盔棄甲,一敗塗地。
他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偏偏這廝心中隻有陛下的聖命。
隻許勝,不許敗!隻許主動出擊,不許消極怠戰。
嗬嗬,他懂個屁!
前些時日,封老二就為了這事和邊令城那廝吵了一架,氣的那廝渾身發抖,當即揚言要回京將情況奏報予聖上。狐假虎威,他也就這點本事!
自己好言好語沒能攔住他,怕這廝如今已經到了長安吧?
也罷,也罷,這種五體不全的人心智難免畸形,自己隻需抵禦住叛軍的攻城即可,管這麽多旁事作甚。
“報,報!報大帥,叛軍又來叫陣了!”
木門突然被推開,親兵跌跌撞撞的衝入屋內,跪倒在地奏報道。
“這是第幾日了?”高仙芝微微抬起頭來,沉聲問道。
“第,第七日了。叛軍已經連著叫罵了七人。他們越罵越狠,越罵越毒......”
親兵低垂著頭,扭扭妮妮的不敢言會所。
“他們罵什麽?”高仙芝微微不愉,追問道。
“他們罵,他們罵當今聖上是扒灰吃嫩草的老色鬼,他們還罵貴妃娘娘是不知廉恥的蕩婦娼妓......”
親兵將頭埋得更低了,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竟微若蚊吟。
“該死!”高仙芝重重的擊了一記案幾,咒罵道:“這幫叛軍真是無恥!”雖然知道他們說的都是實情,但高仙芝仍是暴怒不已。妄自議論君上,這放到哪兒都不是臣子所為啊。
還好邊令誠那廝如今不在潼關,這些事情若是傳到他的耳朵裏,還不鬧翻了天?
“大帥,大帥,恕末將直言,若是免戰牌再這麽掛下去,恐怕士氣會一落千丈啊!”
親兵鼓起勇氣,重重向高仙芝叩首。身為一名安西老兵,他當然不會懷疑自家大帥的決定,但是如今的形式是叛軍指著自家陛下的鼻子滿嘴噴糞,這若是再不出城一戰,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士氣恐怕頃刻間就要散光了啊。
“你懂什麽!若是能戰,本帥難道願意當這縮頭烏龜!”
高仙芝狠狠的剜了這不知趣的親兵一眼,歎道:“也罷,你下去吧,傳我將令不論敵軍如何叫陣謾罵,不得開城迎敵!”
“得令!”那親兵見奉勸不過搖了搖頭,兀自領命退下了。
抬首望了望城外那陰沉的天空,高仙芝悵惘的搖了搖頭自嘲道:“莫非,天要亡我大唐?”
......
......
“讓開,讓開,都給雜家讓開!”邊令誠在一隊刀斧手的簇擁下,倨傲的昂著頭邁著方步入了潼關城。
“封常青那廝呢,趕緊叫他出來,雜家這裏有陛下的聖旨,叫他快滾出來接旨!”邊令城一邊走著一邊推開試圖上前阻擋的高仙芝的親兵,高聲咒罵道。
“邊公公,您不能過去啊。封將軍如今正在城頭禦敵,城頭上甚為危險,若是一不留神讓流矢傷到了您,可就不好了。”
高仙芝的親兵陪著笑向邊令誠分析道:“不如您先去城中留守府歇息片刻,等封帥擊潰了這波叛軍再去叫他見您?”
對於這個五體不全的閹人,他可全然不敢得罪。這廝是連高、封兩位大帥都不放在眼裏的主,自己上去硬抗不是找死嗎?
邊令誠卻是冷哼一聲揮了揮手道:“不必了,雜家是領了陛下的聖旨來了。你以為這是城頭買韭菜嗎,還能要價還價?速度叫封瘸子給我滾下來,雜家就在城頭這兒等著,什麽時候他封瘸子下來了,雜家再開口!”
“這,這......”親兵一時為難,不知該說些什麽。
“還不快去,難不成讓雜家請你!”邊令誠雙手插腰,陰陽怪氣道。
“哎,哎!”親兵受不住這閹人的氣勢,忙轉身朝馬道疾奔而去。
“哼,跟雜家鬥,叫你不得好死!”邊令城望著城頭燃起的黑煙,眼神猛地變得陰鷙無比。
過了半柱香的工夫,封常青在兩名親兵的護衛下奔下了馬道,朝城頭的邊令誠走來。
“邊公公!”封常青從邊令誠一抱拳,點了點頭。
“哼,敗將封常青接旨!“邊令誠卻是不想和封常青閑扯,一把從身側小黃門手中抓過聖旨,陰陽怪氣道。
封常青雖然心中憋了一肚子氣,卻不得不一撩裙甲,單膝跪地道:“臣封常青接旨!”
“安賊謀反,朕曾拜常青、仙芝為平虜將軍,寄予厚望矣。然常青以賊搖眾,被奪洛陽。而仙芝棄陝地數百裏,皆是不戰而潰。二人又盜減軍士糧賜,叛軍追襲之即潰逃,未嚐與叛軍有一戰矣。此實乃喪師辱國,罪無可赦。特命監軍邊連成赴潼關傳旨斬首封、高二人,首級懸於城牆上三日以作示眾!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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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哎,悲催的封二。長歎一聲!